大明此時生了一場重病。→
大明的核心朱祁鎮,帶著大明的京營送了一波人頭,送走了朱棣打造的軍勛集團的核心人物,也送走了仁宣之治中的扛鼎文臣。
北宋徽宗、欽宗兩帝為什麼要被光著身子被牽著小弟弟羞辱?因為大宋很弱,弱到短短一年之內,兩次被金國打到了京師開封。
朱祁鎮為什麼在瓦剌人帳中好吃好喝?因為大明很強,真的很強,即便是皇帝被俘虜了,大明的大同、宣府依舊固若金湯。
大明的強來自於很多方面,大明有一百四十多萬的常備軍隊,在危難的時候,兵部可以調集數十萬的預備役進京,和瓦剌人再打一場生死決戰。
大明幅員遼闊,即便是山外九州亂了,但是關內依舊是歌舞昇平,甚至皇帝被俘的消息還沒有傳到南直隸。
朱祁鎮帶走了幾百萬石的糧草,通州還囤積著八百萬石的糧草隨時取用。
大明扛鼎文臣死難無數,立刻有無數的人才填充,大明的行政依舊運轉良好,所以瓦剌太師也先才對朱祁鎮禮遇有加。
大明的強,這繞不開的關鍵,是上升通道。
大明的士子可以通過科舉成為進士,進士在翰林院備選,等待選用。
大明的後備軍隊依舊充足而且武德充沛,連兵部尚書、京師總兵官這樣的食利者,也做好了陷陣衝鋒的準備。
因為作戰英勇,可以憑藉軍功封侯拜相。
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徐有貞要的是什麼?是都察院拿捏軍隊的明定升階。
朱祁鈺要是同意,才是腦子進了水。
于謙俯首說道:「陛下,臣有一人舉薦,此人乃是遼東都指揮范廣,此人驍勇善戰,在遼東素有威名,每戰必衝鋒陷陣在前,常下馬陷陣,精於騎射,驍勇絕倫。」
于謙舉薦之時,自然帶著一份范廣的簡歷,由興安轉遞給了朱祁鈺。
朱祁鈺打開了奏疏之後,看了幾眼,就硃批了奏疏,還給了于謙。
「召遼東都指揮范廣即可進京,按制升任京師左副總兵。」興安大聲的喊道。
遼東范廣、宣府楊洪、大同郭登、京師石亨,都是暴名於四野的強將,楊洪、郭登乃是老將,范廣、石亨乃是新生代將領,正值當打之年。
朱祁鈺的面色比較凝重,這些人越能打,代表著他們越危險,如果朱祁鎮真的復辟成功,這些能打的將領,都是朱祁鎮報復的對象。
朱祁鈺必須要想方設法的保證,朱祁鎮不能活著進了北京城。
范廣為大明死戰,馬陷步戰,一步不退,朱祁鎮復辟之後,妻子女兒被朱祁鎮送給了瓦剌人任意凌辱。
朱祁鎮不能活著回到京師,否則立刻就有迎歸,認為朱祁鎮是正統的臣子圍繞在朱祁鎮的身邊,黨爭立現。
吏部尚書王直則是面色猶豫的出班說道:「陛下,臣以為陛下早日移宮方為妥當,久居王府,天子不在天位,人心洶洶不定。」
「此事不急,朕聽聞乾清宮的琉璃瓦要換,等換好了再說。」朱祁鈺含含糊糊的回答了一句。
他不願意住皇宮的理由,王直你心裡沒數嗎?
那封襄王朱瞻墡的奏疏你沒看到嗎?
孫太后讓朱祁鈺登基的懿旨,送到襄王府朱瞻墡的手裡。
朱瞻墡寫了封奏疏說,等朱祁鎮回朝之後,讓朱祁鈺最好早晚都要向太上皇問安,並且率群臣朝見,不要忘了要恭順。
朱祁鈺對朱祁鎮最大的恭順,就是弄死他後,不罵他,算是朱祁鈺非常顧忌皇家體面了。
還早晚問安,率群臣朝見,還要恭順,朱祁鎮這個戰犯,他也配?
「換琉璃瓦?臣未曾聽聞此事,工部侍郎,可有此事?」王直一愣,這登基移宮不是應有之意嗎?
皇帝這是拗什麼勁兒?
「王尚書,換琉璃瓦的事是昨夜陛下定下的,臣還沒找工部商議此事。」興安打了個圓場,陛下不想移宮,興安能辦不能辦,都要把這事給辦了。
「如此這般,興安大璫,這乾清宮琉璃瓦得換多久?」王直看著興安就氣不打一處來。
這小太監在郕王府的時候,還是很聽話的,現在站在月台上了,怎麼就像是個泥鰍一樣,滑溜至極。
興安俯首說道:「王尚書,這什麼時候換好,咱家說了不算,得看工期。」
工期呢?得看朱祁鈺的心情。
王直被興安懟的啞口無言,悻悻歸班,朱祁鈺用力的憋著笑。
早朝依舊在繼續,大事說完了就是小事,他真的是聽了一早上的經,這些個朝臣,真可謂是念經高手,洋洋灑灑的一大片,聽完一句重點落不到。
朱祁鈺宣布退朝之後,終於揉著腫脹的腦闊來到了文華殿,開始了今天的廷議。
與其說是廷議,不如說是早朝後的小會,這次的小會,討論的問題,卻是錢。
戶部尚書金濂俯首說道:「陛下,居中國者,不可從夷狄,行王道者,不可尚異端,蓋王道乃治國之本,異端為害道之由。」
「王道行於上,則君臣有義,父子有親,天下享其治矣。異端行於上,則惑世誣民,充塞仁義,而禍之所由生焉。」
金濂又開始念經,朱祁鈺趕忙伸手說道:「停!說事。」
「朝廷修大隆興寺,侈極壯麗,若梁之武帝、唐之憲宗是也,京師童謠曰:竭民之膏,勞民之髓,不得遮風,不得避雨。」
梁武帝和唐憲宗都是十分喜歡佛法之人,他們大興寺廟,花費極大。
至於下場,自然是異端行於上,禍患叢生。
朱祁鈺非常討厭這種念經的奏對方式,金濂的這打著王道、異端之類的話,其實都是拆借論語中的攻乎異端,斯害也已。
道理他都懂,金濂洋洋灑灑一大段話,引經據典,聽起來很是費勁兒。
金濂為官數十年,一看朱祁鈺略顯不耐煩的神情趕忙說道:「陛下,各寺各廟度牒上都有田,不用納賦。」
「很多縉紳就趁此將名下上田歸至寺廟,墾荒田為下田納賦。臣以為長此以往,損失的不僅僅是朝廷,地方縉紳做大,於國不利。」
「京師僅崇國寺三千餘頃,興隆寺就有五千多頃,天下寺廟云云何幾?長此以往,國將不國!」
朱祁鈺立刻來了精神,傳教什麼的影響暫且不提,在大明的地界上,不納賦稅,怎麼能行!怎麼可以!這是在偷他的錢糧!
「有什麼好的解決方法嗎?」他頗為好奇的問道。
「臣有個主意,不知道行不行。」金濂小聲的說道:「太上皇帝被留賊庭,崇國寺國師、僧眾談笑自若,前幾日還辦了水陸法會。」
「臣以為,崇國寺國師同僧人仗佛威力,前往賊庭,化諭瓦剌太師也先,送駕還京,便可見國師護國之力,以彰尊崇之效。」
「不然則不足敬信明矣,今後再不許尚佛,實萬代之法也。臣每思太上皇大駕在沙漠風吹日上,不勝哀痛!故敢效一言,不知萬死誒。」
嘶,妙哉!
金濂的主意是:讓朱祁鎮當初封的崇國寺國師,去瓦剌大營,感化也先。
如果感化成功,那自然是有護國之力,如果感化不了,那就不該尚佛,那那些占著田不納皇糧的寺廟,就沒有再占下去的理由了。
「胡尚書以為如何?」朱祁鈺看向了胡濙,他是禮部尚書。
胡濙點頭說道:「臣無異議,當早日啟程,太上皇留在迤北一日,臣這心裡,就…悲痛萬分啊!」
石亨用了眨了眨眼,退了半步,這幫讀書人的腦子都是什麼做的?
什麼叫悲痛萬分?
石亨怎麼一點都沒看出來他們有悲痛的神情?他甚至看到了王直老態龍鍾卻滿是笑意。
幾個喇嘛能感化瓦剌,化諭也先?那還要大明一百四十萬軍士作甚?
太狠了,這幫文臣太狠了。
殺人也就罷了,還要誅心嗎?
「金尚書,這些田該怎麼歸置?」朱祁鈺問到了核心問題,這可是數以萬頃的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