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大明白和大糊塗

  第259章 大明白和大糊塗

  「大王,殿下喊臣要做什麼?」一個長史一溜煙的跑了過來。

  他名叫羅炳忠,並非進士出身,天津人。

  他只是個舉人,考了幾次科舉,每次都是名落孫山,這眼看著沒錢接著考了,索性就在吏部掛了名打算做官。

  王府的長史不好干,但是一直在不任職視事兒,更不行,陛下最近推行一體納糧,他掛靠在名下的田畝,立刻就退潮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

  但是羅炳忠可沒埋怨,也沒像山東的那些個舉人高呼,我們要特權!

  那是要特權?那是要鐵拳。

  當今陛下可不慣著他們。

  所以,吏部通知他來襄王府當長史,他在吏部掛了名,又去了禮部報導,最後在長史府呆了一個月,就奔著襄陽來了。

  襄王朱瞻墡是個很有趣的人。

  至少在羅炳忠看來,這個人並不蠢笨,而且出手闊綽,賞賜下人,都是百兩、百枚為單位,最近還仗著自己嫡皇叔的身份,從京師換了五萬枚銀幣回襄陽。

  至少朱瞻墡,沒有像廣通王一樣,明火執仗的搞造反。

  羅炳忠看著興奮的朱瞻墡,就有點頭皮發麻。

  襄王朱瞻墡終於開竅了,要造反嗎?

  當然不是,朱瞻墡是個大聰明,他能看的明白,誰會贏。

  朱瞻墡樂呵呵的說道:「你帶五百…不,一千銀幣做香火錢,前往真武山太虛觀,求一把靈劍來,送到京師去,保佑我大明旗開得勝,屢戰屢勝!」

  羅炳忠搖頭說道:「殿下,一千銀幣也太多了啊,一把桃木劍才價值幾何啊?不好,臣以為啊,咱們上份賀表就好了。」

  「陛下也不喜歡這個啊。」

  「陛下最擔心什麼?最擔心殿下和那廣通王一個樣兒,那咱們只要表示恭順,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陛下就不會對襄王府怎麼樣。」

  朱瞻墡想了想,也的確是這個道理,京師的銀幣貴,襄陽的銀幣更貴,一枚銀幣快能換三兩銀子了。

  沒辦法,銀幣可以拿出去花,銀子不行,銀子拿出去花,乃是犯禁。

  朱瞻墡走來走去說道:「你不懂,陛下一點都不擔心孤造反!」

  「相反,陛下還正等著呢,襄王府一反,天下諸王跟著動,陛下正好一鍋燴了,省得麻煩。」

  羅炳忠愣愣俯首說道:「殿下高見。」

  朱瞻墡伸出一根手指說道:「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羅炳忠看著那一根胖胖的手指,愣了許久才說道:「這不一根手指嗎?」

  朱瞻墡負手而立說道:「錯,自古至今,天下藩王造反,最後登極為天下之主的只有一家,那就是太宗文皇帝。→」

  羅炳忠如同恍然大悟一般,他當然知道朱瞻墡伸出那一根胖胖的手指是什麼,但是他不說,他讓朱瞻墡自己說。

  襄王殿下要表現自己過人的聰慧,過人的遠見,羅炳忠自然要配合,他如同醍醐灌頂一般說道:「殿下高見。」

  朱瞻墡頗為我心滿意足的說道:「去,把孤前幾日畫的平寇圖,送到京師去。」

  「孤沒別的意思,就祝我大明軍屢戰屢勝,天下無敵!」

  「孤親手畫的,總不能說孤沒誠意吧,還有前段時間命人做的七德歌樂譜,送到京師。」

  羅炳忠示意宮人拿過來了朱瞻墡畫的平寇圖,這圖畫的好不好?

  在羅炳忠看來,畫的極好,只要向朝廷表示恭順,不給襄王帶來滅頂之災,朱瞻墡就是塗鴉,羅炳忠都能給他夸出花來!

  畢竟藝術,全靠解讀。

  當然,朱瞻基擅長繪畫,朱瞻墡也不弱,這畫的確是大氣磅礴,是朱瞻墡用了半年的閒散時間,親手畫的。

  是去年陛下翻身子,平寇的圖,圖里是大明軍將怒吼,大將軍炮轟鳴的場景。

  朱瞻墡看著裝裱好的話,「這圖怎麼樣?」

  羅炳忠俯首說道:「好!好得很,吳道子再世!」

  朱瞻墡在襄王府的小日子,可比朱祁鈺在京師可舒服多了,美人在懷,每日都是絲竹之聲靡靡,什麼興趣愛好,都沒有朝臣會指著鼻子罵。

  皇帝不勤政,會被罵,藩王不視政,那是修德,會被誇的。

  當皇帝幹嘛?累又累的很,還沒功夫享樂,修個殿、蓋個園子,被朝臣騎在脖子上罵,不享樂,不蓋園子,追求文治武功,還是被指著鼻子罵。

  當皇帝幹啥?天天挨罵,還不如做王爺舒坦。

  朱瞻墡晃著略有些肥胖的身子嗤笑的說道:「你知道為何在大明造反,就是找死嗎?」

  羅炳忠什麼人?從京師來的舉人,他能不知道為何是找死嗎?

  大皇帝在九門五鳳樓上裝了那麼多大炮,不是吃素的,都裝了一年多了,也沒響過。

  哪怕是打到京師城下,那也攻不下。

  十二團營什麼水平?那是陛下親手打造的虎狼之師。

  一旦十二團營回京,甭管什麼人造反,還不是被大皇帝給抓到京師,明正典刑?

  但是羅炳忠俯首說道:「臣愚鈍,不知其詳。」

  朱瞻墡連連搖頭說道:「你看你,就知道死讀書,讀死書,遇到點事,就只知道愚鈍愚鈍,你這要到了朝堂上,愚鈍愚鈍的,是會被罷官的。」

  「不過咱襄王府不講究這個。」

  「你看啊,陛下京營的確是出塞了,對吧。→」

  羅炳忠不住的點頭說道:「對呀,出塞了。」

  朱瞻墡繼續說道:「看似陛下,我那個侄子手裡,是不是沒什麼兵力了?」

  羅炳忠小雞啄米一樣點頭說道:「對啊,陛下沒兵了。」

  朱瞻墡一拍大腿大聲的說道:「大錯特錯!」

  羅炳忠面露疑惑的問道:「哦?怎麼說?」

  朱瞻墡負手而立,看著天邊,頗為意氣風發的說道:「京畿直隸那些個農莊鄉野,各個都有義勇團練!」

  「誰要說義勇團練不是軍士,那也先也第一個不服氣啊,也先也是這麼想的,蠢的很。」

  羅炳忠一副瞭然的模樣說道:「殿下高見!」

  朱瞻墡深吸了口氣說道:「你覺得孤是那種蠢人嗎?」

  羅炳忠用了的搖了搖頭說道:「那不能夠啊。」

  朱瞻墡吐了濁氣,在平虜圖前,看了半天頗為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收起來吧。」

  羅炳忠大聲的說道:「好勒!」

  他將畫,小心的卷了起來,放進了檀木盒子裡,下面鋪著羅表金布,這畫送京師,絕不會變了樣。

  陛下看了,一定知道我襄王府赤膽忠心,絕無二心。

  「羅長史啊。」朱瞻墡有些意猶未盡的說道。

  羅炳忠一愣,隨即低聲說道:「誒,殿下您說。」

  朱瞻墡神秘兮兮的說道:「你可知陛下為何到此時還沒抓拿廣通王?孤都知道他要造反了!」

  羅炳忠面露疑惑的搖了搖頭說道:「不懂,殿下怎麼看?」

  朱瞻墡立刻露出了智珠在握的表情,說道:「這你就不懂了,孤告訴你,陛下就那這廣通王釣魚呢,釣魚你知道吧,得先打個窩吧,這廣通王就是那個窩。」

  「你看吧,誰跟廣通王聯袂,誰就死定了。」

  「這在兵法里云:我欲戰,敵雖高壘深溝,不得不與我戰者,攻其所必救也!」

  羅炳忠嘆為觀止,俯首說道:「殿下高見!」

  朱瞻墡滿意的笑了。

  相比較之前那個宋案,他看羅炳忠順眼多了,你看這一言一語,既滿足了朱瞻墡指點江山的雄圖壯志,又滿足了他安於現狀,安於享樂的心態。

  「好了,去吧。」朱瞻墡樂呵呵的說道:「對了,讓唱班、戲台搭起來!讓伶人、樂工吹打起來!讓舞姬、歌伎舞起來!」

  羅炳忠俯首領命而去,走出了襄王府承運殿,重重的鬆了口氣,他還以為襄王要造反,他還想著怎麼跟朝廷打小報告。

  不過襄王朱瞻墡,是個大明白。

  羅炳忠匆匆而去。

  襄王是個大明白,但不代表誰都是大明白。

  同樣位於湖廣的武岡州的廣通王就是大糊塗。

  相比較恢宏無比,住三五百人,都顯得空曠無比,每日絲竹之聲盈耳,畫個畫都有人變著法誇讚、手握三萬頃田,每天的日子除了享樂就是享樂的朱瞻墡。

  武岡州的廣通王朱徽煠(yè)的歲俸只有五百石,而且七成折鈔。

  這不單單是廣通王窮,是岷府就很非常的窮。

  隔壁的黔國公府手握三萬頃田,比岷府更像親王!

  他們岷王府窮的都快去吃土了。

  岷王世系自岷王朱楩開始,是朱元璋的十八子。

  本來岷王府邸在雲南昆明,跟黔國公府門對門,一個親王和一個乾兒子的國公府,那本來應該是岷王府在爭鋒中,全面占優勢才對。

  畢竟沐英他不姓朱。

  可惜,岷王朱楩走背字,活在皇叔高危的大明朝,這朱元璋剛走,朱允炆登基就開始削藩。

  朱允炆看來看去,岷王朱楩實力最弱。

  十八叔,就你了,一刀下去,岷府上上下下就別貶為了庶人。

  永樂年間,朱棣登基稱帝,岷王的王爵位被恢復,但是黔國公府比岷王顯然更加忠誠,岷王府就變得無足輕重了。

  朱棣給自己十八弟岷王府的歲俸是多少?

  一千石,七成折鈔。

  就連岷王府的侍衛都是淘換別人的。

  遼府已經被削爵廢為庶人的遠安王府的典仗校尉,被送進了岷王府做護衛。

  第一代岷王慘到這種程度,和朝廷不需要他們有很大的關係,誰讓人家對門是黔國公府呢,對朝廷一片赤膽。

  岷王府窮困潦倒,歷代皇帝都是清楚的,為了不讓岷王府多花多銷,朱瞻基在宣德三年下旨,岷王府以後不用送萬壽禮了。

  萬壽節,就是皇帝的生辰,岷王府太窮了,揭不開鍋,還送什麼禮呢?

  現在的岷王是嫡二子,嫡長子去哪了?

  嫡長子被廢了…

  岷王府深切的貫徹了廟小妖風大的精神,岷府五子展開了激烈的內鬥,最終嫡長子無了,嫡次子承襲岷王。

  內鬥激烈到什麼程度?岷王府窮到什麼程度呢?

  窮到老五陽宗王的母親蘇氏,盜竊王府金銀補貼陽宗王家用,事情被發現,蘇氏自殺。

  武岡州零陵縣廣通王府,朱徽煠站在兩進三架的小小王府內,正在認真的搞著造反大事。

  凡事兒,就怕個認真。

  為何朱徽煠如此膽大包天敢造反呢?

  因為他的王妃,是寶慶衛所鎮撫徐果的女兒徐氏。

  他不僅僅自己造反,還拉上了自己的五弟陽宗王朱徽焟,一起造反。

  而五弟陽宗王的王妃,是寶慶衛千戶沈瑄的女兒沈氏。

  寶慶衛就是廣通王和陽宗王造反的底氣。

  朱徽煠傾盡家財,打造了很多的金銀幣,雖然是翻砂澆鑄法製作而成。

  但那也是金銀幣。

  朱徽煠走過了自己的銀坊,對進度頗為滿意,他側身問道:「五弟,不要驚慌,我們做的極為機密,絕對不會被皇帝發現。」

  陽宗王低聲說道:「可是我聽說,咱們已經被發現了。」

  「湖廣清吏司前幾天告訴我們,王府一體納賦,我們少一個子,都不大行,二哥也來催了。」

  「不要驚慌,我自有定奪。」朱徽煠頗為淡定的說道:「我已經聯繫了都廒寨苖首楊文伯,天住寨苖首苖金龍,橫嶺峒苖首吳英,三苗寨約有成丁三十八萬餘人。」

  「只要他們肯答應我們一起舉大計,此事必成!」

  陽宗王猶猶豫豫的說道:「可是從武岡州到南京,就是坐船也要四千里路,四五個月,我們現在還在這武岡州,約定的是十月份,這再不出發,就到不了。」

  「而且三苗寨的寨主,雖然接了我們的金銀幣,卻是紋絲不動,聽說最近熟苗都在活動,安撫生苗不要妄動。」

  「動靜真的挺大的。」

  朱徽煠伸出手來說道:「五弟莫慌,我自有安排。」

  「敢問四哥,是什麼安排?」陽宗王眉頭緊皺的問道。

  「轟!」

  一聲劇烈的爆炸聲轟隆隆傳來,廣通府王府,已經被完全炸開。

  湖廣總督軍務王來、總兵官梁珤、巡撫湖廣右都御史李實,帶領著兩千人,已經將廣通王府圍得水泄不通,叫門不開,只好炸門而入。

  廣通王和陽宗王的造反可能只是開玩笑,但是湖廣地方確實高度重視,大皇帝已經下了明旨,要把這事處理好,處理乾淨,不能留有後患,那他們當然得慎重再慎重。

  尤其是那麼多的生苗,有可能造反,這些生苗一旦起事,別人不敢說,這仨人的腦袋,一個都留不住。

  廣通王聲嘶力竭的喊道:「你們是什麼人?!」

  王來大聲的喊道:「全部抓拿,一隻蒼蠅都不可以放過!掘地三尺,所有人即可押解京師!」

  王來的怒氣衝天,若非京城來了旨意,三苗寨真的跟著造反,湖廣地面,立刻就是一片狼藉!

  他這個湖廣總督軍務,是要擔責的!

  岷王府的嫡次子的世系,出了個反腐抓貪的超級狠人,不過是20世紀的事兒了,叫朱鎔…求…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