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逼朕殺人

  「參見陛下,陛下聖躬安。→」俞士悅和徐有貞行了個稽首禮,就站直了身子。

  現在的局面是石亨在玩手銃,故意打的砰砰響,而且還不亦樂乎,郕王府的紙包火藥都快被石亨給打完了。

  石亨就是在告訴這幫文臣們,現在槍在老子軍爺們的手上,說話小心點,不要什麼屎盆子都往他們身上扣。

  金濂和于謙坐在朱祁鈺的兩側,而俞士悅和徐有貞則站在涼亭之外。

  「陛下,東市今早有一商賈死了。」俞士悅首先說明了來意,一件兇殺案,發生在了東市的街頭。

  「順天府尹呢,他沒有去查案嗎?這件事為何要勞煩俞尚書,親自跑一趟郕王府?」朱祁鈺喝了口茶,蓋上了蓋子,平靜的問道。

  徐有貞看俞士悅講不到重點,直接站了出來俯首說道:「稟陛下,此商賈乃是京城有名的一個義商。」

  「在京十數年,南北轉運糧草,生民濟世頗有賢德之名,災時開倉放糧,豐時平價收糧,就這樣當街被草民給活脫脫的打死了!」

  「順天府不聞不問,任由刁民當街行兇,隨後數十刁民闖入此義商家中,搶了庫房,將庫中數十萬石糧食隨意分發,義商家人跑去順天府敲鼓鳴冤,不料順天府尹卻不理不睬。」

  「臣請陛下責罰順天府尹張諫,下亡以益民,尸位素餐,以儆效尤,正朝堂昏昏之風!」

  徐有貞的慷慨陳詞,讓朱祁鈺嗅到了熟悉的味道,他在興安耳邊交待了一番,令他下去看看徐有貞說的是否是真話。→

  這裡面水很深,但朱祁鈺敏銳的把握住了其中的關鍵詞,數十萬石的糧食。

  真的是義商,京師大飢,他真的放糧了嗎?

  在此時手中屯有幾十萬石的糧食,說這個人是義商,朱祁鈺要是相信,才是腦袋秀逗了。

  「於尚書可知此事?」朱祁鈺問起于謙是否聽聞此事。

  于謙稍微猶豫了一下點頭說道:「略有耳聞,此時臣不明就裡,還是讓金尚書說一說?」

  金濂在去福建平叛之前,一直是刑部尚書,轉了一圈回來才轉到了戶部,也是履任沒幾天,在刑部,金濂也是素有威名。

  朱祁鈺看向了金濂。

  「臣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臣也說不出什麼。」金濂含含糊糊的說道,不在他的職權範圍之內,他是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在事情沒有定性之前,他不張口說話。

  沒過多久,興安就小跑的來到了朱祁鈺身邊,低聲耳語了幾聲。

  張諫被帶到了門外,等待宣見。

  「臣張諫,參見陛下,陛下聖躬安。」張諫行了個稽首禮之後,站的筆直,不怒自威,他看了一眼徐有貞,眼神里全是兇狠。→

  張諫一臉嚴肅的說道:「陛下,東市商賈陳若儀囤貨居奇,家中藏有數十萬石糧食,聯合數賈哄抬糧價,今晨,陳若儀的米糧店開門,糧價再漲一錢,為四兩三錢,其餘商賈聞風而動。」

  「糧價再漲,群情激奮。」

  「陳若儀站於門前叫囂,就這個價兒,愛買不買!引了眾怒,被當街拖拽,後來哄搶糧食被踩死,臣…無能,找不到到底是誰踩死了陳若儀。」

  朱祁鈺點了點頭,示意張諫退到了一旁,他看了看張諫有看了看徐有貞。

  于謙前腳才說了他為什麼把持戶部的庫不肯鬆手,這不是立刻就有了現成的案例?

  朱祁鈺認真盤算著。

  于謙低聲問道:「陛下覺得應該怎麼辦?」

  「這是逼著朕殺人啊。」朱祁鈺似是而非的回答了一聲。

  他對著立侍在旁的盧忠說道:「盧忠,你帶著錦衣衛徹查朝陽門東市奸商哄抬糧價,再派出幾個廠衛,去阜成門的西市看看,有沒有人趁機哄抬柴價。」

  「不要給他們反應的時間,動作要快,抓到一個立刻查沒家產,封查帳目!這些人嚴加審訊,送入北鎮撫司。」

  「朕倒是要看看,誰給他們這麼大的膽子,膽敢如此肆意妄為!」

  「家中妻兒老小,暫押教坊,待到審訊結束,或者充為官奴,或流放嶺南吧。」

  「張諫,你帶著順天府的衙役配合一下,找一些算帳機靈些的吏員,把帳盤清楚,再尋朕回報。」

  朱祁鈺說完看了徐有貞和俞士悅一眼。

  「臣領旨!」盧忠一撇挎刀,離開了郕王府,騎馬回到了北鎮撫司立刻點齊了錦衣衛。

  緹騎快馬向著東西兩市而去,盧忠親自帶緹騎趕到了東市。

  阜成門內的西市,因為最近在堅壁清野,城外大量木頭入京,即便是有人要哄抬,也抬不起來,但是朝陽門內的東市則大不同。

  盧忠抽出了手中的繡春刀,緹騎聞聲而動,將整個東市團團圍住。刀光閃著午後的陽光,泛著寒光,錦衣衛衝進了東市之內,一陣陣的雞飛狗跳。

  朱祁鈺其實想過,京師存著八百萬石的糧食,開倉放糧,可以立刻平抑糧價,但是他很快就想到了于謙派兵把手海運倉、太倉、祿米倉的良苦用心。

  若是開倉有用的話,這件事還能鬧出百姓踩死奸商的事嗎?

  他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徹查此事,這不是生財有道,這是發國難財!

  作為國家的代言人的皇帝,如果縱容這種事情發生,他這個皇帝,不當也罷。

  所以只有殺人,並且徹查到底才是。

  「臣等告退。」俞士悅、徐有貞、石亨、于謙幾位重臣俯首打算離開。

  朱祁鈺卻說道:「於尚書、石總兵等一下,朕還有事。」

  他示意石亨坐下說法,頗為感慨的說道:「朕曾聽聞,匪過如梳、兵過如篦、官過如剃,不知道石總兵,此事是真的嗎?」

  石亨完全沒想到陛下會有這樣的問題,他猶豫了下才無奈的說道:「陛下,是真的。」

  說假的是欺君罔上,他可不敢欺君,雖然不知道皇帝是怎麼知道這種事的,但是他還是只能說實情。

  朱祁鈺看向了于謙,他可是知道于謙的殺令,軍行不得斫伐田中五果桑柘棘棗者斬,行軍不得擾民,這可是于謙下的死命令。

  這兵過如篦,那豈不是未開戰,先把自己人斬光了?

  于謙看著朱祁鈺的神情,頗為欣慰的笑了笑說道:「陛下以為軍紀二字,應該如何維持?其實就是:做事在前。」

  「逮到蛤蟆還要攥出尿來,這軍紀自然無從談起。」

  朱祁鈺第一次聽到于謙說這樣略微有些粗鄙的話,才看到了石亨漲紅了臉。

  感情于謙這句,是揶揄石亨的嗎?

  看起來,兩個人的矛盾,真的不算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