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都察院年終彈劾

  第225章 都察院年終彈劾

  駙馬都尉趙輝,尚的是太祖高皇帝的最小的女兒寶慶公主。

  寶慶公主在朱棣登基的時候,才八歲,涉世不深,朱棣便命徐皇后照顧他的妹妹。

  一直到永樂十一年,寶慶公主年滿十八歲,開始尋找婚配。

  朱棣將其許配給了金川門千戶趙輝。

  建文四年六月,朱棣帶領燕軍兵臨長江,建文朝總掌舟師的都督僉事陳瑄變節,投靠燕軍。

  朱棣大兵雲集南京城下。

  但是南京城高糧廣,防守森嚴,朱棣也頗為撓頭,建文四年,他也就不到十萬兵馬,攻破南京城,如同痴人說夢。

  但是鎮守金川門的是谷王朱橞、曹國公李景隆。

  谷王本身就是藩王,朱允炆大肆削藩,搞得幾個叔叔貶的貶、自殺的自殺,谷王早就對朱允炆心生不滿。

  曹國公李景隆,別號運輸大隊長,專門資敵,是李景隆不斷的剿燕府,把燕府越剿越大,是李景隆一戰敗北,送了朱棣一大波又一大波的人頭。

  說李景隆不是燕府安插在建文朝的奸細,燕府都不信。

  但是李景隆的確不是燕府奸細,直到朱棣到金川門之前,李景隆都在認真的平剿燕府。

  朱棣都到了,谷王打開了金川門,李景隆只好投降。

  金川門乃是朱棣靖難之役的最後一戰,不戰而勝,朱棣自金川門入南京登基稱帝。

  朱棣一生對金川門都頗為在意,所以將自己的妹妹嫁給了金川門千戶趙輝,自然是多加重用。

  趙輝歷任太僕寺卿、監看官馬烙印,祭祀皇陵,督修皇陵等等,都是美差。

  朱棣北伐客死迤北,寶慶公主就成了仁宗皇帝的姑姑,被封為了長公主。

  仁宗皇帝當了不到一年皇帝便龍馭上賓了,宣宗皇帝登基,寶慶長公主就成了姑奶奶。

  寶慶長公主宣德八年逝世,朝廷極盡哀榮。

  宣德皇帝病逝,明英宗朱祁鎮登基了,趙輝一下子就成了皇帝的姑老太爺,年長三輩兒。

  正統一十四年,雖然寶慶長公主去世,但是趙輝一直在南京太僕寺監視太僕寺官馬烙印。

  趙輝當官怎麼樣呢?

  南京太僕寺從官馬十萬匹,銳減到了官馬十萬匹,可謂是聽君一席話,勝似一席話的典型。

  只不過太僕寺馬匹,都只活在帳面上了而已。

  哪去了?

  趙輝拿去賣了。

  這件事,正統三年就已經有人彈劾,但是正統帝對此一言不發,寬宥之,收尾。

  朱祁鈺剛站起來,不得不坐下。

  群臣剛俯首送別皇帝,不得不再站直了身子。

  這都要休沐了,李賓言突然站出來,炮轟大明皇帝的姑老太爺,不得不說,李賓言,是真的敢說。

  李賓言確實有些憨直,但是他不壞,不貪不腐,在烏煙瘴氣的正統朝,能夠保持這份操守,難能可貴了。

  「可有具體貪贓枉法之事?」朱祁鈺坐直了身子問道。

  李賓言也是冒了天大的干係,將這件事在最後一次朝會的最後的時刻,抖了出來。

  他已經留京了,比他懈怠的賀章,去廣西做巡按御史了。

  其實李賓言不彈劾姑老太爺,也是無礙,馬上過年了,陛下皇嗣病癒,又有公主誕生,國朝穩定,石景廠都開始盈利了。

  這個大好的日子站出來,李賓言的行為,看起來是真的有點傻。

  李賓言跪在地上,大聲的喊道:「臣彈劾其三件罪名,樁樁屬實,不實則治臣之罪!」

  朱祁鈺深吸了口氣,李賓言彈劾趙輝有罪,居然用自己去換,看來是有幾分底氣,他點頭說道:「講!」

  「正統三年,趙輝堂伯父逼民取田三千餘畝,堂弟趙鼎仗勢欺人,領金川門衛所軍卒毆打百姓,三死十七傷,七人不治身亡,死十人,監察御史史馬謹彈劾趙輝,發其事輝復不引咎,而妄陳飾非。」(明英宗49卷)

  「稽戾王寬宥之,六科十三道群起彈劾,稽戾王仍命寬宥,最終還田兩千三百畝。」

  朱祁鈺深吸一口氣說道:「大理寺卿,可有此事?」

  薛瑄無奈出列俯首說道:「確有此事。」

  李賓言繼續說道:「正統五年,駙馬都尉趙輝,私買自宮宦奴劉昇,正統五年,劉昇潛逃,至通政司自薦,駙馬都尉擅養宦奴,有違祖制,稽戾王再寬宥之。」

  「自宮乃是大明律。大誥明禁,私養乃死罪,勛臣外戚亦是如此!」

  自宮奴是嚴令禁止,私養宦奴,在大明的確是死罪不宥,勛臣外戚的世券不頂這種等同謀反的罪行。

  朱祁鈺再次看向了禮部尚書胡濙,大明宗人府事,歸禮部管。

  胡濙出列俯首說道:「確有此事。」

  李賓言的氣勢越來越足,他俯首說道:「去歲土木堡之變,趙輝以鎮守金川門有功,請旨封侯,被陛下以名爵系重事,自有處置為由嚴詞拒絕!」

  「趙輝誣告武定侯郭英孫不孝,趙輝誣告,被錦衣衛提刑千戶坐實。」

  「駙馬都尉趙輝五朝眷遇隆厚,皇親國戚,挾私誣陷,臣請鞫捕。」

  朱祁鈺又看向了盧忠,盧忠出列俯首說道:「確有此事。」

  「李御史平身。」朱祁鈺先讓跪在地上的李賓言站起身來。

  前兩件事,是趙輝不法,但是事情在正統年間。

  而且這傢伙身為駙馬,卻納妾無數,這是對著大明老朱家的臉上,左一巴掌,右一巴掌的扇,都不帶停的。

  尤其是扇了太宗文皇帝朱棣的臉。

  朱棣當年將寶慶公主下嫁給趙輝,那是看趙輝長得帥氣,覺得許配良人。

  讓朱祁鈺頗為感慨的是,寶慶公主都已經走了十六年了,趙輝還整日裡以姑老太爺的身份,耀武揚威。

  最主要的是,趙輝一直請求封爵,這是朱祁鈺最為忌憚的。

  名爵乃國朝重賞,搞一堆外戚封爵,那不是把這爵位的尊貴,都給淡化了嗎?

  消滅一個國家,首先從消滅一個國家的英雄開始,自古皆是如此。

  外戚封爵,乃是將大明朝唯武功封爵之事,擴大化。

  李賓言開炮有理有據,雖然時間看似不太恰當,大過年的,彈劾皇帝的姑老太爺。

  朱祁鈺本來打算暫時壓一壓,他等著孫忠那個老三搞事情,然後抓著把柄,褫奪所有外戚勳爵呢。

  放長線,釣大魚?

  朱祁鈺稍微拿捏了一會兒,想到了自己的釣魚技術。

  自己那釣魚技術,還是算了。

  胡濙猶豫了下站了出來說道:「趙輝恣意妄為,不守禮法,本當究治,但念其先朝駙馬,姑宥之,亦未嘗不可。」

  胡濙站出來說這句話,是考慮到陛下最近和襄王府的友好互動,表親親之誼,他先把這個地提前洗一下,即便是陛下寬宥了趙輝,那也是他胡濙的過錯。

  他上次已經當著群臣的面兒,說自己誠無德了,自然不在乎更多的罵名。

  李賓言眼神立刻變了,他往前一步,厲聲說道:「正統三年,趙輝賄賂王振,最終屢進讒言,最終稽戾王以外戚,先朝駙馬寬宥!」

  「正統十三年,趙輝判斬齊韶,更不光彩!再以先朝駙馬寬宥!」

  「現如今,誣告武定侯之孫,謀封侯伯,此事兒還要寬宥嗎?那我大明還有王法嗎?置我大明法度於何地?」

  胡濙轉過頭來說道:「名爵系重事,陛下自有處置,何容我等臣子置喙?」

  李賓言剛要繼續說話,朱祁鈺打斷了李賓言對胡濙的炮轟,他知道胡濙是為了他寬宥這個姑老太爺做準備。

  但是朱祁鈺壓根沒打算寬宥趙輝,他示意胡濙歸班。

  這個地,沒必要洗。

  李賓言這種一根腸子的傢伙,胡濙其實不好對付,再對下去,胡濙就真的誠無德了。

  作為禮部尚書的胡濙,其實在這場辯論賽里,開局就落在了下風。

  李賓言拿的是國法,胡濙拿的是私情。

  朱祁鈺問起了李賓言正事,他十分嚴肅的問道:「正統十三年駙馬都尉趙輝,因何事斬齊韶?齊韶又是何許人等?」

  李賓言這種一根筋兒,只要說正事,他就沒工夫和胡濙撕扯國法私情了。

  朱祁鈺稍微拉了一下李賓言,就把他拉了回來。

  李賓言一聽陛下聞訊,也顧不得撕咬胡濙了,他趕忙俯首說道:「正統十三年,稽戾王下詔選宮女若干,沒有被選上的則給錢依舊為民女。」

  「順天府密雲衛百戶史宣的女兒,入宮被選為了宮嬪,可是當時選的實在是太多了,孫太后下懿旨不得超越九嬪規制,稽戾王給史宣女兒錢財,出宮。」

  「刑部侍郎齊韶,請託兵部侍郎徐琦、駙馬都尉趙輝說媒,迎娶史宣的女兒。」

  「齊韶大婚,結果稽戾王又下旨召史宣女兒入宮侍寢。這史宣的女兒都嫁做人婦,自然不能入宮。」

  「然後徐琦、趙輝行賄王振,王振立刻坐齊韶罪,六月份下獄,七月份上旬處斬。」

  李賓言並未彈劾此事,因為除了涉及稽戾王大肆納妃之外,刑部侍郎齊韶的罪名是濫刑斃命,這刑部侍郎齊韶死的並不冤,只是辦了個加急。

  朱祁鈺聽懂了,就是齊韶娶了朱祁鎮看上的女子,招了禍。

  辦事的黑手套是趙輝、徐琦、王振罷了。

  只不過齊韶的死,乃是程序正義,罪名是濫刑斃命,李賓言沒法彈劾。

  李賓言發動了年末最後的彈劾,彈劾的還是朱祁鈺的姑老太爺,本身就抱著不成功,便成仁的想法,他俯首等待著皇帝的命令。

  風憲言官們立刻聞風而動,躍躍欲試,幾個人站了出來,既然李賓言帶頭,彈劾不法,他們自然也沒了顧忌。

  王文站了出來,他其實也在京察之中,盤點出了此事,他本來打算過年以後再說,畢竟大明有過年無事的傳統,他俯首正打算說話。

  朱祁鈺揮了揮手,示意這群風憲言官們,不用這麼著急忙慌的出來請命。

  他頗為嚴肅的說道:「愛卿所言,朕已知曉,朕即可派出提刑千戶三人,前往南京查補,核實你所劾三事。」

  「一旦殺人、誣告、栽贓、倒賣官物、妄殺等事坐實、查補完整,朕定不寬宥!」

  殺人者死,是一條很基本的公平。

  朱祁鈺決定,不打算壓一壓了,反正他滿手牌,隨便打出去幾張,就把這外戚封爵的事兒給辦了。

  這等人間之屑,照著太祖、太宗臉上糊巴掌,那就要重拳出擊。

  有什麼話,跟朱棣說去吧,朱祁鈺只負責送對方去見朱棣。

  朱祁鈺滿手牌,打什麼都是他贏。

  針對外戚封爵之事,完全用不到趙輝這張牌。

  「陛下聖明。」李賓言長揖在地,腳有點軟。

  陛下向來說話算話,從來沒有一次食言過。

  說賞就賞,說殺就殺,說凌遲就送太醫院,從來沒有一次法外容情,連太后親族,會昌伯府孫續宗的腦袋都又剁了一遍,絲毫不給違法亂紀,禍亂朝綱之人任何餘地。

  陛下嚴刑峻法沒錯,但是陛下從來都是一視同仁,所以襄王府才如此膽戰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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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