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天怒人怨的政令

  第203章 天怒人怨的政令

  胡濙最近辦得最多的是,就是給皇帝洗地。

  這宗族禮法本來是限制皇權的一把尖刀,現在可好,成了皇帝手裡的一張牌,皇帝做什麼事兒,都是有理有據,有根有腳,還站得住。

  皇帝要登基,胡濙上奏尊吳氏為皇太后,嫡子之名;皇帝要削帝號,胡濙站出來第一個支持廢太子;皇帝要炸帝陵,胡濙第一個站出來說幹得好,還補了手續,青瓦變黃瓦;皇帝要太廟殺人,胡濙第一個站出來說,皇帝大義滅親。

  皇帝要廢鑿山伐石之禁,胡濙第一個站出來說革故鼎新;皇帝要辦官冶所,胡濙第一個站出來說大勢所趨;皇帝要廢鈔鑄幣,弛用金銀之禁,胡濙第一個站出來說金銀之禁猶在,不算違背祖宗之法!

  流通的是銀幣!流通不是金銀之物!

  皇帝要安撫宗親,打出了親親之誼的牌,胡濙立刻就追了一個吳庶人,盡顯堯舜之盛德。

  皇帝幹啥事都有理,那怎麼能行呢?

  那還怎麼把皇帝關在籠子裡呢?他們都住到了籠子裡面,皇帝怎麼可以如此沒有約束呢?

  眼看著皇帝這權柄越來越大,做事百無禁忌,推陳出新,新政一個接著一個砸下來,朝臣們卻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

  皇帝如此大刀闊斧的改革,卻是英名無損,功業無暇,怎麼可以這樣呢?

  自然先要把胡濙彈劾了,再彈劾于謙才是。

  于謙私德無虧,公德無垢,不好彈劾,可是你胡濙可不是私德無虧,甚至是沒有德。

  胡濙的確沒有德,他向來是誰在位上支持誰,胡濙的確沒有德,站著把他們噴了一頓,毫髮無損。

  朱祁鈺處置了這名御史,打了二十廷杖。

  胡濙和于謙完全是不同的朝堂生存法則,胡濙大忠似奸,但是他依舊是抱著讓大明再次偉大的心態,在做事。

  陛下做的對,他當然雙手雙腳的支持。

  大理寺卿薛瑄看著那御史被拖了出去,也是搖頭,六部尚書那是大九卿,沒什麼實質性的罪名,就彈劾,怎麼可能彈劾的動呢?

  六部尚書不找你們麻煩就是好的了,陛下喜歡實幹,不喜歡空談,唱高調,扣帽子,在陛下這沒用。→

  陛下又不吃那一套。

  薛瑄站出來俯首說道:「陛下,臣與刑部尚書、都察院右都御史,定下了寶源局的規矩文章,還請陛下御覽。」

  朱祁鈺看了許久,點頭說道:「暫且施行,寶源局需要隨時報稟,隨時修改,以期數年之內,形成定製。」

  這個制度並不簡陋,但是製作的很多條條框框,都是以極低的標準去制定,遵循的規則,是底線思維,在使用中,隨時稟報修改,才不會作繭自縛。

  薛瑄俯首說道:「陛下英明。」

  鴻臚寺卿楊善又站了出來說道:「陛下,臣以為,這弛用金銀之禁,利國利民,乃好事一樁。」

  可不是好事嗎?

  陛下廢了舊鈔,鑄了新幣,太倉用了新幣發放了俸祿,雖然依舊是平厘七錢,折了三成出去,可是這新幣,實打實,可以當一兩去花。

  這就是足俸!

  對於商品的真實價格和名義價格,閱讀了陛下第一冊《國富論》的群臣們,也基本都明白了,貨幣只是表示勞動價值的一種表現方式。

  楊善話鋒一轉,頗為擔憂的說道:「但是臣最近風聞,胡商、番商,對銀幣極其追捧,臣以為為防止貴物流向海外,還是得管一管,約束一下。」

  「各提舉司,應當防患於未然,大明銀少錢少,再被胡商、番商帶走了,那大明用什麼?」

  楊善也是個小氣人,做鴻臚寺卿掌朝貢之事,他就從來不做賠本的買賣。

  在他看來,這幫胡商、番商在一如既往,和當初一樣,在偷大明的錢!

  朱祁鈺並沒有在奉天殿內回答這個問題,大明與海外的白銀流轉,始終是增多的,包括銅、錫等物,這些現在方興未艾之時,現在討論一來為時過早,二來,地方也不合適。

  這裡是奉天殿,議政的地方,不是討論財經事務的地方。

  「楊卿,每月一次的鹽鐵會議可以聽一聽,這件事就不在這裡討論了。」朱祁鈺讓楊善回班。

  大明擁有世界上最龐大的工匠,最龐大的人口規模,和最勤勞的百姓,他們用雙手生產了無數的產品,遠銷海外。

  比如清末的時候,英吉利和韃清商貿往來,始終是逆差,白銀始終向韃清流轉。

  為此英吉利拿出了福祿膏這種害命的東西,對韃清進行傾銷,甚至為此發動了兩次戰爭。

  鴉片戰爭,何嘗不是白銀戰爭呢?

  但是又能如何呢?

  很快土膏的產量和質量就超過了英吉利,韃清反過來傾銷土膏,為此英吉利不得不再次逼著清廷禁菸,結果直接禁出了軍閥割據的局面來。

  白銀或者財富,始終向著生產力強的方向流轉,這是一個不變的事實。

  直到列強們培養出了買辦這種東西,這種白銀流轉和財富流轉,才終於變了樣子,才能夠既能夠掠奪貨幣,也能夠掠奪勞動。

  楊洪一直在聽著朝議,直到朝中之事,慢慢朝議結束之後,楊洪才睜開了眼,站了出來,俯首說道:「陛下,臣請燒荒。」

  「自東勝衛至開平一帶,應悉數燒荒,防止韃靼人進入河套,明年初夏,就該在集寧建城了。」

  朱祁鈺深吸了口氣,歷朝歷代都有對草原減丁的法子。

  比如金國就喜歡每三年搞一次狩獵,平時就是扶持他們內鬥。

  元朝就是借著內訌,大舉攻伐。

  到了大明,則是北伐加燒荒加挑著他們內訌三管齊下,手段盡出。

  瓦剌三代封王,壓著韃靼人打的他們喘不過氣來,結果養狼養大了。

  「准,昌平侯叮囑夜不收,小心一些。」朱祁鈺點頭說道。

  大約會在大同府外到開平府燒出一個寬約五十里,長約六百里的隔離帶,防止草原人南下擾邊,同樣防止韃靼人進入河套。

  河套、集寧、開平衛,在講武堂多次反覆討論之後,在戰略規劃中,會在明年春夏,大舉建城,恢復洪武、永樂年間屯田軍衛,設立衛所。

  燒荒減丁,草原人連過冬的草料都沒有,會不會天怒人怨?

  瓦剌人、韃靼人南下的時候,燒殺搶掠是不是天怒人怨!

  他們劫掠的時候,為什麼沒有人指著他們的鼻子罵他們幹的事,天怒人怨呢?

  不懂教化?大明不是送了國師楊禪師過去了嗎?也沒把他們感化!

  朱祁鈺是大明皇帝,他首先要保證的是大明的利益,即便是天怒人怨,被人痛罵暴君,他就不做了嗎?

  這同樣也是成本問題。

  燒隔離帶,比建城防禦要容易的多,等到明年開春之後,對大明進攻集寧和河套地區,征伐的成本,也會更加低廉。

  楊洪俯首領命,即便是平日裡跳的最高的御史諫台和給事中們,也是一聲不吭…

  陛下實在是太狠了。

  這所謂的燒荒,燒的是草原人的命根子,今年草原上不知道有多少人、牲畜要餓死凍死,但是卻沒人站出來說話。

  餓死、凍死的是韃靼人、瓦剌人,謀反會被陛下殺頭,為瓦剌人說話,那可是要送到太醫院,為醫學事業做貢獻的。

  「若是無事,便退朝吧。」朱祁鈺看著群臣們默不作聲,沒人反對燒荒,站起身來。

  眾多朝臣才緩過神來,趕忙俯首說道:「恭送陛下!」

  朱祁鈺對瓦剌人是毫不留情的,若非此時大明京營實力未復,大明此時早已上上下下轉動起來,開始長驅萬里的大業了。

  大明因為驛站的發達,陛下的聖旨很快就被驛卒們背著傳向了八方四海。

  應天府南京城內,已經被鎖了五十多年,甚至連門都邁不了一步的朱文圭,終於迎來了他能見到的第一縷陽光。

  五十多歲的朱文圭壓根就沒想到,自己還能看到天日的時候,他一直在等待著自己死的那一天,都會在高牆小樓內死去。

  高牆約有九十九尺那麼高。

  他住的小樓,常年掛鎖,一應吃穿用度,全都是由有司送到門內,他的這個小樓卻是一盞窗戶沒有,只有幾個通氣孔,和一盞天窗。

  這五十年來,朱文圭還娶了妻子,生了兩個孩子,名叫建仲和建瑞。

  朱文圭識字而且讀了好多書。

  雖然沒有人敢教他,但是好在妻子知書達禮,出自書香門第,是舊漢王府內的宮人,漢王府造反,妻子劉氏,就被分到了他這高牆之內。

  兩個兒子,因為一輩子沒見過太陽,皮膚如同鬼魅一樣的蒼白,但是就是如此臉色蒼白,二人卻並沒有什麼邪氣,而是每日讀書、寫字,雖然偶有煩躁,但是卻從不是狷狂之徒。

  朱文圭很感謝自己的妻子,同樣他讀書識字,也是因為妻子的緣故。

  只是夫妻二人都知道,他們其實對不起孩子,他們一輩子都在誆騙孩子,騙他們總有一天會出去,騙他們,總有一天,他們要參加科舉,考取功名。

  兩個孩子,只能通過書本,去了解這天下。

  門外,突然傳來了陣陣的嘈雜之聲,似乎是有羽林校尉甲冑的聲音,這小院裡,除了宣德四年,送了一女子過來,就很少有人來了。

  「時日終於到了。」朱文圭有些坦然,自己也是該死的時候了。

  當年那場大火,一晃已經過了近五十年了,他也苟活了五十年。

  他甚至都算不清楚自己到底活了多少歲,在妻子來到之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幾歲。

  這個高牆小樓,似乎就是他的全部。

  通過讀書就知道,歷朝歷代,皇權更替,像他這樣的建庶子,居然能苟活五十年,這是天大的仁慈了。

  門鏽住了,鑰匙顯然打不開,隨後一聲重錘敲擊的聲音,高牆小樓的大門,緩緩打開,一縷日光照了小樓里。

  有些刺眼,朱文圭和妻子,兩個孩子都舉著手,擋著日光,他們有點不適應。

  朱文圭甚至有點害怕,上次見到陽光還是近二十年前,妻子劉氏入樓之前。

  他忐忑不安的看著門口的光明處,將妻子和兩個不諳世事的兒子,攔在了身後。

  「建庶子朱文圭接旨!」文淵閣秉筆太監王寅大聲的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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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