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四章 幫他們體面!

  「盧忠,你進來下。」朱祁鈺看著手中的幾份奏疏說道:「那日在奉天殿上,徐有貞的妻兒都乘船南下了對吧。」

  盧忠猛地打了一個哆嗦俯首說道:「是。」

  「孤徐有貞言,不是他一個人讓家中妻兒南下。」

  「你這樣,暗自調查一番,寫一封名單出來,然後放出風聲,就說孤在調查這件事,但是不要公布,捏在手裡。」朱祁鈺的眼神有些陰鷙兇狠,他往前湊了湊身子問道:「你懂孤的意思吧。」

  「臣明白。」盧忠深吸了口氣,抓著繡春刀離開了郕王府的書房。

  這件事十分好調查,他回到了北鎮撫司衙門,只用了半天的時間,就把事情調查的一清二楚,寫好了名單,送到了郕王府的書房。

  朱祁鈺打開了那幾封彈劾于謙的奏疏,開始和盧忠提供的名單挨個核對。

  彈劾于謙的人,家人都送去了南直隸,兩份名單,高度重合在了一起。

  除了僉都御史徐有貞之外,還有一名朝廷正二品大員,刑部尚書俞士悅懼胡寇之患,擅用馬船遣吏送妻子歸鄉。

  事實非常清楚,這些人彈劾于謙的目的,不是真的要把于謙扳倒,他們的目的依舊是借著攻訐于謙,來實現自己南遷的主張。

  朱祁鈺看著兩份名單,眼神越來越兇狠。→

  若非瓦剌即將南下,若是有人議論南遷,朱祁鈺還願意聽一聽,畢竟南邊有南邊的好處,北面有北面的作用。

  南北兩京的爭論,在朱棣遷都起,就一直爭辯不休。

  討論一下也無傷大雅。

  但是此時瓦剌人即將南下,若是此時逃了,那最後的結果,大明變成南宋。

  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麼于謙說,在廷文武,言南遷者,斬。

  因為這會影響到京師保衛戰的大事。

  一個太監站在書房門前俯首說道:「殿下,於尚書回京了,馬不停蹄的到了王府門前,眼下在正廳等著,是否宣見?」

  「請,快請。」朱祁鈺點頭。

  于謙的面色一如既往的蒼白,他這三天的時間,休息的時間很少,甚至連鞋子上都帶著泥土,褲管上滿是水漬,他緊走了幾步俯首說道:「殿下,皇上在大同府叩門了,大同府參將郭登未曾給皇上開門。」

  「大同總兵官劉安,大同知府霍瑄數人攜帶金銀前往覲見,卻未曾見到人,嚎哭不已。」

  朱祁鈺摁著曹吉祥的頭,把朱祁鎮在宣府叩門的事按了下來。→

  但是朱叫門就是朱叫門,立刻跑到了大同府叩門。

  經典復刻,情景再現。

  于謙甩了甩袖子,跪在了地上,大聲的說道:「殿下,大駕為奸臣所誤,留陷虜庭。」

  「皇親、公、侯、駙馬、伯及在廷文武群臣,皆以為天位久虛、神器無主、人心遑遑、莫之底定,太子幼沖,未遽能理萬機,還請殿下為大明江山之固,一攔朝綱,以安天下之心。」

  朱祁鈺搖頭說道:「於尚書,孤已經是監國了,不是已經一攔朝綱了嗎?若是再進,則是皇帝位了,此乃大逆不道,皇兄回了京師,是要責難我的。」

  明知故問罷了,這其實就是大明的一個禮數叫做三推而就,應當是源自周禮,具體朱祁鈺也不慎清楚。

  于謙起身來,皇帝朱祁鎮能不能回來還要兩說,哪怕是真的回來,你拿著一本李世民的《帝范》手不釋卷,朱祁鎮回來,焉有命在?何來責難教訓一說?

  「岳謙作為中使已至宣府,正在前往瓦剌探視皇上的路上,想必,會帶回來好消息的。」于謙含糊不清的說道。

  朱祁鈺點了點頭,這種揣著明白裝糊塗的戲,該演還是得演。

  「殿下。」于謙有些奇怪的說道:「京中沸沸湯湯,臣剛入京就有朝臣哭訴,說殿下在查在廷文武妻兒南下之事?臣以為此事不妥。」

  朱祁鈺將手中的奏疏和名單推給了于謙。

  于謙看了半天,才知道了朱祁鈺的用意,便不再進言,這些人命運如何?就全看郕王的心思了,畢竟郕王登基已成定局。

  「通惠河的事情辦得怎麼樣了?」朱祁鈺問起了正事,勸進是演戲,勸仁是于謙作為臣子的天職,至於皇帝聽不聽那就不歸他管了。

  眼下的當務之急,還是通州糧草入京。

  「殿下是問吊起來了嗎?」于謙的面色有些古怪但還是低聲說道:「殿下,通惠河中有黑眚作亂,黑眚畏火,被神機營甲士擊斃,黑眚…都吊起來了!」

  黑眚是一種傳統的水鬼,相傳專門掠食家中小兒為食,于謙是假借黑眚之說,給那些占著通惠河吸血的蛀蟲們一個面子。

  這可能是最早的水猴子的謠言了。

  相傳宋神宗時候,黑眚夜見寢殿上,然後神宗崩,而又宋哲宗數見黑眚,哲宗崩。

  最後到了宋徽宗趙佶的時候,黑眚漸晝見。

  大明也有類似的謠言,比如只要朱棣要修葺通惠河,就會被黑眚給擾亂。

  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這玩意兒,就是有些人,在裝神弄鬼罷了。

  朱祁鈺聽聞,十分確定的說道:「於尚書,你給了他們體面,如果有人不想體面,還請於尚書幫他們體面了。」

  「臣領旨。」于謙俯首稱是。

  若非朱祁鈺的那道命令,通惠河的事兒,還真的不好辦。

  他剛到通惠河,就有不少人遞了拜帖,讓他離這條河遠一點,還讓他好自為之。

  朱祁鈺的吊的命令一到,牛鬼蛇神盡數散去,修葺通惠河十二道閘門,只用了三天就弄好了。

  是朱祁鈺一道命令就解決問題了嗎?其實不盡然,是于謙這些事做不得,只有朱祁鈺能夠下這等命令。

  他是監國。

  對於清理水猴子之事,于謙也有他力所不能及的地方,水猴子誰養的?甚至還牽扯到了皇室宗親的買賣,這個時候,就是朱祁鈺起作用的時候了。

  不把黑眚這種水猴子吊起來,通惠河根本通不了,通州糧草進不了京,就只能用于謙本來的法子,讓軍士自取,那得鬧出多大的亂子來?

  「於尚書,有些問題,不流血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朱祁鈺語重心長的說道。

  于謙,太過和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