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鈺看著杭賢滿是擔憂的神情,露出一個讓人安心的笑容,他示意杭賢去熱一下晚上的飯菜,自己則坐在了書房裡看著落雨的庭廊。
既然自己要做皇帝,那就要做好全部籌碼壓上的準備,歷史也證明了,他的小心並沒有錯。
歷史上的明代宗,力挽狂瀾之後,做了八年的明君,將太子從朱見深換成了自己的兒子朱見濟。
朱見濟第二年就死了。
而明代宗本人正值壯年卻患上了重病,奪門之變後,朱祁鎮再次做了皇帝,明代宗沒過一個月,便死在了宮裡。
而自己的女兒固安公主,就是汪美麟懷裡抱著的那個小丫頭,也被降格為了郡主。
郕王妃,未來的皇后汪美麟,在朱祁鎮復辟之後,因為攜帶了幾片玉出宮,被朱祁鎮直接抄了郕王府。
杭賢在朱見濟死後鬱鬱寡歡,悲痛欲絕,久病不起,最後撒手人寰,朱祁鎮復辟以後,將杭賢的陵寢給毀了,屍骨無存。
這是何等悽慘的結局?
他不是那個善良的朱祁鈺,而是從後世穿越而來之人,自然不會被這種封建禮教所束縛。
大雨傾盆,打落了略顯枯黃的樹葉,雨滴落在了庭院之內,摩挲聲充斥著整個庭院,一陣陣涼風在院內盤旋。
而此時的興安,已經拿到了提舉宮禁的腰牌,只不過這個腰牌在錦衣衛的手裡,他並沒有過手,而是讓錦衣衛的大漢將軍和指揮使,帶著這塊腰牌。
興安比于謙想像的更加謹慎。
突出一個慎重。
事從權宜,他要執行郕王殿下打掃皇宮的命令,自然要依仗錦衣衛,但是錦衣衛乃是天子親軍,他要是碰那塊腰牌,就是找死。
即便是殿下信任他,朝臣們也不允他活命。
但是錦衣衛拿著腰牌,四處出示,就不會落人口實。
你好,我好,大家好,如何把殿下的命令執行徹底,而自己又不會惹禍上身,是他作為一個近侍的本分。
興安召集了所有的宮人,聚集在了奉天殿外的廣場上,所有人都跪在雨中,包括司禮監的提督太監金英。
金英跪在地上,縮著身子,唯恐被興安看到。
錦衣衛的大漢將軍持械將一批批的宮宦從地上拉起,拉向了午門之外。
「太后下了懿旨,想來諸位都清楚了,咱家不必細說,現在有件事,大同鎮守太監郭敬。」
「正統十年十一月末,瓦剌使臣隨行物品中,發現了大量的盔甲兵器,弓箭銃炮。」
「正統十二年九月,瓦剌使臣良馬千匹賄賂郭敬。」
「正統十三年七月…」
他洋洋灑灑的說了一大堆的事情,這些事都是郭敬與瓦剌密切來往,販售火器鋼羽的案子。→
「有人參與其中,現在站出來,咱家可饒你一命,有人知情,此時說出來,咱家可封一筆賞銀。若是有人心存僥倖,北鎮撫司的刑具,可不會騙人。」
興安的聲音並不大,在雨聲之中,更是顯得含混,但是在場所有的宮宦,則是豎起耳朵,認真的聽著。
大同鎮守太監郭敬,是于謙拉出的那張陰結虜人的清單上的戰犯之一,土木堡驚變之後,此人在大同戰戰兢兢,錦衣衛緹騎已經出京,逮鞫郭敬。
而宮裡郭敬的徒子徒孫們,也是審查的對象,興安在借力打力。
不斷有人從雨中站起來,有的向錦衣衛匍匐而去,等待審訊,有的則是怒吼一聲想要衝到月台上,想要殺掉興安,有的則是以頭搶地,哭聲震天。
興安看著跪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金英,笑著問道:「金大璫,這是怎麼了?」
璫,是一種冠飾,大璫常用來形容各種當權的大太監。
金英依舊沒有說話,跪在地上一言不發。
「王公公已經被樊忠將軍杖殺在了土木堡,金大璫這是準備等王公公回魂,繼續護著你不成?」興安站起身來,走到了金英的面前,低著頭問道。
王公公則是之前宮裡的老祖宗王振。
王振死了,宮裡最有希望做老祖宗的是他金英,但是宮裡的大璫從來都不是論資排輩,而是根據與皇帝的親疏遠近決定。
金英抬起頭來,眼神里一片血絲,他面目猙獰的說道:「興安!你今日所作所為,我必如實呈奏皇太后,待到皇上回朝,就是你興安的死期。」
興安一樂,示意錦衣衛將金英帶走,郭敬貪了那麼多的錢,走私軍火,這筆錢到底流向了那裡,金英應當是一清二楚才是。
金英被拖走時,一邊大呼小叫,一邊奮力掙扎著喊道:「興安,你小人得志!不得好死。」
「我告訴你!待到皇上回朝,你必死無疑,咱家必讓皇上把你千刀萬剮才是,滅你九族!方解心頭大恨!」
九族?興安愣了愣,他打小就是個孤兒,哪來的九族呢?
興安打掃屋子可不是簡簡單單的讓錦衣衛的參與,還有各種互相檢舉的條文,深入貫徹郕王殿下關於拉一批,打一批的精神,認真打掃皇宮的里里外外。
他一整天都沒歇息,將整個皇宮裡里外外搜查了個乾乾淨淨,掘地三尺,上房揭瓦。當然把金英找個地兒埋了的事兒,興安自然不敢忘。
很多宮人夾帶宮內的物品出宮販賣,這些物品一時半會兒帶不出宮去,就被搜了出來。
與其類似的還有各種各樣的藥石之物,太醫院的太醫們按個兒偵辨,其中有不少的虎狼之藥。
不僅如此,興安還查出了很多的密信蠟丸、巫蠱小人等等。
這些東西都堆積在了小廣場上,宮人們在哀嚎,興安不聞不問。
審訊一直持續到天邊亮起些許的微亮。
興安才看著一個個凍的顫抖不已的宮宦們,大聲的說道:「天馬上就要亮了,諸位還有主子要伺候,我也不耽誤你們的時間。」
「知道線索的人,可以到內官監找我,重重有賞,散了吧。」
「謝老祖宗。」不知道誰帶頭喊了一嗓子,宮宦們先磕了個頭,再慢慢的站起身來,向各宮而去。
興安對於打掃,真的非常認真。
這麼大的動靜,自然也驚動了剛剛起床的皇太后和皇后。
孫太后和錢氏一起來到了奉天殿之前,她們憤怒至極的看著月台上的興安。
興安趕忙下了月台行禮。
「興安,誰給你的膽子,你居然敢這麼做!」孫太后大聲的訓斥著。
興安不卑不亢的說道:「郭敬裡通外國,臣奉了郕王殿下之命,配合各部,徹查此案。」
「是郕王殿下給了臣這麼大的膽子。」
眼下大明需要皇帝,而郕王殿下算是合適的人選,朝臣共舉,一朝天子一朝臣,既然已經同意了郕王登基的事,這等清掃,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興安手裡握著一本帳本,臉色頗為凝重。
郭敬的錢都給了王振,而王振的錢…都給了朱祁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