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刑不可知,則威不可測

  吳繆站在山城桑名城的城頭,遠眺著遠方平原上紅色燈火通明的伊勢神宮。【Google搜索】

  伊勢神宮存在十分久遠,裡面的神體是象徵皇權的三神器之一的八咫鏡。

  按照東瀛人的傳說,天照大神曾詔:「視此寶鏡,當猶視吾。可與同床共殿,以為齋鏡。」

  從神宮建成的那一天開始,就不對外人開放。

  但吳繆特意就在這座神宮遠處的山上修了一座山城,享受把皇權踩在腳下的感覺。

  如果中原那位天子也像眼下這皇權一樣可欺,他現在就不用這麼為難了。

  身後的房門被打開,他的義子吳淞一臉凝重的走了過來。

  中原商人開拓海外最主要的幾個籠絡人心手段分別是鄉黨協力,結為異姓兄弟,以及收螟蛉子。

  螟蛉子即義子,這是從五代就流傳下來的風俗。

  吳繆從出海以來就一直奉行這種傳統。

  不得不說,這種在亂世里群雄逐鹿都能大顯神威的籠絡人心手段,在商海征戰中更是無往不利。

  靠著收取的義子,他在東瀛島上攻城略地,叱吒風雲,儼然是能夠攪動一國風雲的梟雄人物。

  但越是這種叱吒風雲的生活,越是讓他有一種與現實割裂的感覺。

  因為哪怕他在東瀛島上能夠叱吒風雲,能夠影響一國走勢,但他在國內依舊是個不足為道的小人物。

  別說那位高坐九重天上的天子,就算是許多官員也能輕易定他生死。

  吳淞語氣沉重,說道:「爹爹,海軍那邊又派人過來了。這次態度非常嚴厲,限期我們半月內必須抵達琉球,向東瀛都督府匯報。」

  吳繆抬起頭看向漆黑的夜空,惆悵不已。

  陪在他身邊的親兒子吳遠脾氣暴躁,一臉憤慨的說道:「憑什麼啊?我們在東瀛也是叱詫風雲的豪傑。他們卻跟傳喚阿貓阿狗一樣,要我們去中原,我們就要去中原?」

  「是不是,他們要我們死,我們就要立即抹脖子自殺?」

  吳繆語氣沉重,說道:「中原有句古話,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

  吳遠脾氣爆發,憤懣地抱怨道:「這是什麼道理!他們也不說到底為什麼傳召我們,我們就要這樣不明不白地過去?」

  「父親,我們乾脆不理官府,聽調不聽宣,看他們能拿我們如何?」

  吳淞瞬間臉色一變,聽調不聽宣?那不成叛逆了。

  恐怕今天宣布決定,明天所有人的頭就得懸掛在海軍艦首。

  那可是聖朝的風帆戰列艦海軍艦隊,只要過來三四艘,就能把吳家所有船隊都給轟到海底。

  當今朝廷上的那位天子的熾烈權威下,別說是吳家,就算所有海外商人聯合起來,也都如同浮游撼樹。

  吳繆看了一眼臉色大變的吳淞,十分確定,自己要是真的跟兒子一樣衝動,都不用等海軍過來。

  這些義子們就會首先砍下自己的腦袋,向朝廷請功。

  深深嘆息一聲,吳繆說的:「刑不可知,則威不可測啊。這位新任東瀛都督只用一次傳召,就讓我們徹底屈服,喪失一切勇氣,不得不任他擺布,這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啊。打聽到他的底細了嗎?」

  吳淞面色沉重,說道:「打聽到了,是故兵部武選司郎中,浙東路宣撫使汪若海。」

  聽聞這個名字,不論老謀深算的吳繆還是衝動爆烈的吳遠,都瞬間全身一顫,內心忍不住的恐懼發抖。

  這個名字可是如雷貫耳了,是真真正正意義上的從屍山血海里殺出來的人傑。

  吳氏的那點成就,在他面前,真的連提鞋都不配。

  毫不誇張的說,吳氏所有人經歷過的戰場征伐,還不及他的零頭。

  而最強硬的年輕人吳遠,這一輩子見過的人,可能都沒他殺掉的人多。

  這位東瀛都督汪若海,那可是親身參與指揮了帝國最慘烈的戰事,東京之戰。

  正是他與陳東帶著太學生組織大宋百姓在東京浴血奮戰,血肉山河,才極大的幫助了當今官家打贏這場最慘烈的戰事。

  整個天下,東西方兩個世界,最繁華的城市,人口百萬的帝都,就是在他手中打成了一片鬼蜮。

  焦黑的土地,遍地的骸骨,屍山血海一樣的環境都沒能讓他屈服,還是意氣振奮,死戰不退,方才擊潰了殘暴驕橫的女真人。

  這一戰他因功升任了兵部武選司郎中,隨後他又參與執行了大宋對女真人的滅國之戰。

  親自參與宋軍五十多萬人北伐的部署,一舉滅掉了曾經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的北方強國。

  可以說,有這種赫赫功勳,當今世上,任何戰事都入不了他的法眼。

  像吳氏這種組織個千餘人民間好漢的隊伍,甚至連甲冑都湊不齊,在他眼中就跟一群小打小鬧的土雞瓦狗沒有任何區別。

  而這一切還不是讓吳氏最膽寒的,最令他們膽寒的是,就是這個人擔任浙東宣撫使的時候,掀起了恐怖的肅清。

  當時以鹽場為開端,凡是苛刻殘虐百姓的大豪商,都被他血腥清理。

  吳繆就是親眼見到身邊無數曾經遠比他顯赫高貴的富商,紛紛落難,毫無還手之力。才下定決心出海,到東瀛列島上闖蕩一片新的天地。

  可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官家居然把這個殺神派到了東瀛列島上。

  這哪是要治理啊?

  這怕不是要鐵血肅清島上的倭人吧?

  吳繆倒吸一口冷氣,對兒子說道:「別管他傳召我的目的究竟是什麼了,我這就動身過去。就算是要追究我私鑄鐵炮的事,我也只能束手就擒了,至少還能保下你們的性命。」

  「如果真的聽調不聽宣,以這個殺神一向的風格,怕是能把我們全家都清洗一遍。」

  吳淞深吸一口,說道:「爹爹,我陪您一起去。無論如何,您身邊都得有個得力人手照顧。」

  吳繆點了點頭,說的:「好。放輕鬆點,不一定就是壞事。這麼多商人,我們不算是最出格的,都督府單獨傳召我們,可能是有特殊的事情要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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