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內的官道上,蕭景炎帶著人跨馬走在上面。
他跟身旁的張清和岳宗俠問道,「你們覺得這縣城的治理如何?」
岳宗俠環顧四周的商鋪,誇讚道,「雖然城池不大,但是比郡城要乾淨安寧不少。」
大街上,行人不少。
小商販井井有條地在旁邊擺著攤位,賣力的吆喝著。
這條南北官道是用青石板鋪成,道路乾淨,上面潑水掃路,沒有一絲塵土。
張清說道,「剛才的城門處防守嚴密,我注意觀察了下,收城的士兵沒有為難進出的百姓。在郡城,普通商販進出城可是要收取過路費的。」
「確實還不錯。」
蕭景炎也是稱讚一番。
岳宗俠問道,「東家,咱們來這裡做什麼啊?」
「請人出山!」
蕭景炎觀察著街道上的治理情況,目前來看,對自己的判斷還是準確的。
這個陵塬縣令裴直是他從案牘中找出來的,在官府去年的夏稅徵收中,只有他一人反對苛捐雜稅,主動為陵塬縣遭災的老百姓減免賦稅。
在一些油水大的帳目里,從來沒有出現他的名字。
蕭景炎調取了他的檔案,發現他竟然是河東裴氏族人。
要知道,大梁國五姓七望,河東裴氏可算其一。
一個名門望族出來當官,少說也是翰林院起步。
在這麼偏僻的地方當縣令,肯定是有原因的。
因此,從各方面綜合來看。
蕭景炎決定來陵塬縣考察一下,見一見這位與澤州官場格格不入的縣令。
一行人到了縣衙後,守門的衙役見到他們穿著不凡,急忙進去吧師爺叫了出來。
師爺留著八字鬍須,面相油滑。
見到蕭景炎後,急忙抱拳施禮道,「敢問上官是從何而來?來我們陵塬縣何事啊?」
張清喝道,「沒人通稟你們,欽差大人來訪嗎?」
「欽,欽差大人?」
師爺盯著蕭景炎上下打量道,「您,您就是皇子殿下?」
蕭景炎看他的面色也知道,他是已經收到了消息了。
「你們縣令呢?」
蕭景炎沒有下馬,以為裴直是在故意怠慢。
師爺著急招呼道,「啊呀,還真是皇子殿下。我們太爺去了河岸上加固河堤去了,現在還沒有回來呢!」
「在河堤上?」
蕭景炎的眉心一松,跟他問道,「怎麼走?」
師爺急忙指了指城西的方向說道,「城西向南五里,要不小人帶您去吧?」
「不用了,我們去就行了!」
蕭景炎帶著眾人調轉碼頭,往城西的堤壩而去。
岳宗俠不快道,「東家,您是不是太給他臉了?您來這裡,還要去主動見他?」
蕭景炎笑著道,「人才難得,咱們的態度自然要誠懇一些。而且,我也想看看他是怎麼治理河堤的。」
張清在一旁聽得倍感欣慰,在這樣的主子跟前做事,心裏面都覺得敞亮。
雖然有時候,這個主子的殺伐之氣大了些。
不過,現在他是越來越認同蕭景炎了。
河堤上,方才守門的都頭騎著跨馬過去後,見到了裴直,著急勸說道,「太爺,欽差大人估計都去了好半天了。您要是還不回去,肯定是要受責罰的啊!」
裴直雙手拿著鐵鍬,正在和泥,不斷往民夫的竹筐裡面裝進去。
他神色不改道,「皇子殿下重要,還是全縣十幾萬的百姓重要?這上河口要是決堤,咱們整個陵塬縣都要被泡進水裡。咱們澤州的教訓還不夠嗎?」
「可是,可是他是欽差大人啊!」
都頭急的腦袋上的汗珠子都冒了出來。
裴直依舊埋頭幹活道,「他要是為民辦事的好官,我無需懼他。他要是個沽名釣譽的昏官,我更無需懼他。大不了,他把我開了便是。」
都頭拍著大腿道,「這怎麼能行?您要走,我們凌源縣的百姓還不答應呢!」
「誰要開你啊!」
這時候,不遠處傳來一聲大喝。
蕭景炎帶著人快馬而來,在裴直的面前勒住了碼頭。
只見這位縣太爺一身布衣,光著腳站在泥里,滿是意外的打量在他的身上。
蕭景炎翻身下馬,岳宗俠在後面把馬牽走。
都頭趕緊跟裴直稟告道,「太爺,他就是欽差大人!」
裴直馬上躬身施禮,抱拳招呼道,「陵塬縣令,拜見皇子殿下。」
他沒想到,這個皇子竟然親自來堤壩來了,以為蕭景炎是等不及他發火了。
「平身吧!」
蕭景炎伸手示意,看向一群民夫勞作的堤壩,吩咐道,「裴縣令,帶本皇子四處看看吧!」
「小人領命!」
裴直用抹布擦了下腳,穿上草鞋,帶著蕭景炎上了河堤。
河堤是用柳條編筐,在裡面裝上石頭,然後填上泥土堆成。
裡面還加了草木灰,碎石子,相當於土法水泥。
在這個時代,建造法子已經很是超前。
他把手裡的黑色泥土扔進了水裡,拍了拍手詢問道,「你是在哪裡學的這些加固河堤的法子?」
裴直回道,「下官以前是翰林院的編修,專門編撰各種古籍。偶爾間,在一本墨家的手札上看過這個法子。用沙子,碎石子,還有草木灰按照一定的比例拌勻,泥土遇水會越變越硬。」
「沒錯,是這樣!」
蕭景炎點頭道,「如果你把這些碎石頭磨成粉,遇水後還會更堅硬!」
「皇子也看過這些法子?」
裴直滿是意外。
蕭景炎道,「跟你一樣,偶爾間看過,也是個半吊子而已。」
裴直笑了笑,覺得這個皇子還挺幽默的,看起來不是找他問罪來的。
「你們凌源縣在上游,裴縣令何必如此緊張呢?」
蕭景炎看著河道里的水,還沒有一尺深。
堤壩卻足足加高了五米,好像個深溝一樣。
裴直解釋道,「皇子有所不知,我們這裡是上游。但是因為下游決堤,出現了堰塞反應。如果不抓緊時間整修堤壩,在汛期來臨後很有可能會出現河水暴漲的情況。咱們陵塬縣地勢低洼,一旦河水決堤,整個縣城都要被洪水淹沒!」
蕭景炎皺了下眉道,「下游無人疏通嗎?」
裴直沉下來臉道,「從今年解凍開始到洪水決堤,澤州沒有一人主持抗洪賑災一事。從上到下,全都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即便是下官也是有心無力,僅僅能保住陵塬一地而已!」
蕭景炎和他走到了民夫群里,一群正在樹下休息的老百姓見到裴直,紛紛高興地招呼道,「縣太爺,快來歇歇,喝一杯涼茶吧!」
他們給裴直主動地送上了茶碗,把茶水馬上滿上,臉上絲毫沒有畏懼之意,仿佛裴直就是他們的親人。
這與蕭景炎在其他地方見到的百姓面貌,完全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