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 戍之妄言,帝之深思

  李方晨也沒有想到,戍竟會說出這番言論。

  「你敢捫心自問,你所做一切都是為了本王嗎?」

  一想到自己這一段時間受到的憋屈,心中就有一股無名之火。

  「你欺師滅祖,師兄弟全部坑害致死,就連你恩師都不曾放過,難道都是為了本王不成?」

  戍氣急而笑,「殿下何必明知顧問,他們本就不忠,殺之以除後患豈不是更好?」

  「那塔娜呢?又哪裡招惹了你?」

  戍臉色更差,「殿下乃是大唐嫡皇子,怎能娶一個突厥女為側妃?更何況還是一個有名無實的突厥王女!」

  李方晨一掌甩上去,戍吐出一大口鮮血,同時還被打落兩口門牙。

  可他卻在笑,「殿下,你可知我最不喜你哪一點?優柔寡斷!你入唐時的風範呢?敢在紫宸殿上與我拼命的氣魄去了哪裡?」

  李方晨緊跟著又是一腳踹上去。

  「哈哈,你早已被皇族迷惑了心智,觀你過往,本為獨龍,如今卻只變成了看門惡犬!我欲為你打破枷鎖,助你更換龍甲,你為何不懂!」

  李方晨怒道:「寧做太平犬,不當亂世人!難道袁老頭沒教過你嗎?」

  穿越者來了就一定要作威作福?就一定要唯我獨尊?變成一個徹徹底底的利己主義者?

  李方晨不知,他還沒有那麼大的心志。

  不可否認,他喜歡長安,喜歡皇宮。

  因為有他們的存在,自己無形之中又多了一層依靠,再不似以往那般孤獨前行。

  長孫無垢的溺愛,李世民的聽之任之,太上皇李淵的悉心教導,還有後宮中那一個個小短腿在自己面前跑來跑去叫哥哥的畫面,如何可以輕易割捨?

  戰場之上他為龍為狼,可回到長安,他寧願當一隻犬。

  為何聽之任之?

  為何心中怒火甚多,卻不能表現出來?

  他如何不曾恨過?

  可他更捨不得,塔娜親如家人,那作為下令者的李世民呢?

  那是他骨肉相連的親爹,你還要怎樣?

  造親爹的反?

  這麼多年的忠孝禮儀白學了?反正就是一句話,你不讓老子滿意,老子就得給你造反唄?

  兩難抉擇擺在面前,李方晨不想和李世民攤牌,所以他選擇了沉默,選擇了逃避。

  反不得,不得反。

  世上困難千千萬,一句不合就要掀桌子,怕是這個世界早就亂套了。

  李世民久久不語,尤其是在聽到李方晨親口說出那一句,「寧做太平犬,不做亂世人」時,心中更是觸動不已。

  戍已知自己撐不了多久,秦王不聽勸,他也就絕了之前的心思,跪倒在李方晨面前,「殿下,我想去王庭,親眼看一眼祭台,求您...恩准!」

  誰又不是苦命人,戍自小就看到了人性最醜惡的一面,整個村莊被突厥人屠戮。

  他心中的苦痛,又有誰清楚?

  說到這裡,李方晨卻並沒有答應他,而是冷聲道:「憑什麼!」

  戍跪倒的姿勢不變,看上去就是一條實實在在的喪家犬。

  他的親人、朋友,全部被自己屠戮,而他心目中的偉人,正一臉陰冷的看著自己。

  「臣,拜謝殿下厚恩!」

  腦袋觸地,悶響聲起,定睛看去,地上已是一片腥紅。

  戍從未考慮過自己能否活下來,他只是一直在堅持做一件自認為是對的事情。

  他從不需要其他人的理解和支持,因為他和李方晨一樣,都曾是一匹獨狼。

  一隻走上了一條康莊大道,而另一隻卻越陷越深。

  「鈺兒.....朕......」

  李世民明顯有些臉色蒼白,李方晨讓秦懷玉護送李世民回宮,並未與他多言。

  隨後對戍冷聲道:「本王眼中,突厥人雖然可惡,可只要他們歸順了大唐,便是大唐的子民。幾年前,塔娜成為本王側妃時,本王也曾心中厭惡,作為政治的犧牲品,她沒有選擇權,本王一樣也沒有......」

  戍有沒有聽懂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李方晨想說!

  許久之後,發泄了心中積怨,李方晨長嘆一口氣,繼續道:「你去不了王庭,能去的只是你的眼睛!」

  「屬下明白了!」

  戍停下磕頭,右手猛然伸出,親手挖下自己雙眼,恭敬放在前方。

  蒼白的臉色,和眼眶中不斷湧出的鮮血,還有那抽搐的嘴角。

  「謝...謝殿下...恩......賜!」

  李方晨拔出長刀,親手砍下了戍的人頭,結束了他的痛苦。

  對就是對,錯就是錯。

  戍雖是維護自己,可他做的事情實在太讓人畏懼。

  該走的必須要走,這是任何人都無法左右。

  用盒子托起戍的腦袋,那雙眼睛交給了一旁柴哲威。

  「終究相識一場,人死仇怨滅,送去王庭看看吧!」

  「是!那殿下您......」

  看著李方晨褪下盔甲,獨步前行,柴哲威略有擔心。

  「本王去城外看看,稍後返回長安!」

  十七領著幾名白狼軍軍士急忙跟上,至於打掃戰場活計?誰愛干誰干!

  「殿下這是去哪?怎不入宮?」

  後方尉遲敬德走來,卻被柴哲威攔住。

  「鄂國公還請先回宮守著陛下吧,秦王殿下如今還是戴罪之身!」

  「唉......」聽得此話,尉遲老黑心中多有過意不去,駕馬歸宮。

  李方晨駕馬一路行出長安,路上未見敢有阻攔者,身後好幾位血跡斑斑的白狼軍軍士護佑,哪個敢上前造次?

  叛亂終結,首惡死的死,抓的抓,接下來的事情已經和李方晨無關。

  在一處店鋪外要了一攤酒和一大塊胡餅,也不知究竟要做些什麼。

  長安城外荒墳並不常見,唯有一處,還是白狼軍所控,旁人無法接近。

  此處,乃是原秦王側妃塔娜之墓。

  「丫頭,我來看你了。」

  李方晨努力嘗試讓自己露出微笑,在逝者墳前,盤膝而坐。

  將盛有戍人頭的盒子,放在墳頭,「致你殞命的幕後主使,人頭就在這裡。他眼睛讓我送出去了,有眼無珠,就算送給你,你也不會喜歡。」

  倒酒兩碗,上香四炷。

  「先干為敬!」

  一口飲下,辛辣口感由內而發,李方晨苦笑道:「你不喝酒,咱們擺個樣子就好。也不知你在那邊過的如何,若是心中還有怨氣,儘管夢裡來尋我,能報的我全給你報了。若是無了怨氣,那就儘早投胎。來世做個唐人,也省去諸多麻煩。」

  將胡餅放在墳前,「你生前愛吃胡餅,我秦王府的山珍海味都不如兩塊胡餅讓你高興,以後切不可再嫁給帝王家咯。」

  斟酒自酌,秋風相伴,忍一股淒涼,道一句情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