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人!張司令!誰的錢那也不是大風颳來的啊。您現在一張口,就是五百個地堡,那你就是把我們生吞活剝,也出不起這個錢啊。『甫里先生』來了,聽到您這想法,那也是當場落淚啊。」
「東京的房子,那才一萬七座地堡兩萬,修五百個……那我還不如投了『勞人黨』呢。兩千萬買自己一條狗命,這有什麼難的?」
臨湘縣的縣府大樓外,是縣立招待賓館,此時聚著不少人開會,其中以「湘北保安旅」旅長張枸為首。
會議桌上,各種香菸千奇百怪,還有粗大的水煙筒,吸一口,呼嚕呼嚕作響。
此時,不少人都在那裡跟張枸抱怨,只因這一次張枸獅子大開口,要兩千萬修碉堡,修五百個,力求將「大唐人民革命軍」圍死在岳州。
事實上張枸還真沒有瞎糊弄,他是真的打算修碉堡。
只是跟士紳以及逃難地主們說的,是修鋼筋混凝土的碉堡,實際上打算弄的,則是磚石結構。
這一進一出,一座直徑三米的碉堡,大概能扣出一萬多塊錢。
五百座碉堡,那直接就是東京五百套房子。
當然了,張枸也知道,這事兒沒戲,可跟士紳們打交道,從來都是要多無數個心眼兒。
漫天要價,就地還錢麼……
拿起茶杯,笑眯眯地喝了一口茶,張枸見眾人終於都沉默了下去,然後才轉頭看著臨湘縣縣長張李,「兄長是知道的,小弟是個粗人,說話直來直去。那麼今天,小弟就斗膽,給諸位商場能人算一算,到底為什麼。」
「賢弟只管說便是,都是自己人,如今局勢艱難,正是需要賢弟這樣的猛將,才能富國安邦啊。」
張李跟張枸一樣,都是張氏之後,只不過張枸是「遼東張氏」,張李則是「岳州張氏」,當然說一聲五百年前是一家,那是穩的。
「那就獻醜了。」
沖四周抱了抱拳,張枸便開口道,「憑心而論,匪軍戰力、士氣、決心,都在我帝國軍人之上。更是張某戎馬二十年所見最強。然則匪軍終究還不甚強大,若以先進戰法,便可限制。」
「匪軍重火力不足,攻堅能力差,這是其一。」
「匪軍裝備單一,物資匱乏,這是其二。」
「匪軍維護鄉民……哦不,蠱惑無知百姓,使其難以脫離百姓,故行事顧忌極多,這是其三。」
豎起三根手指,張枸正色道,「這三點,皆是帝國優勢所在。只要嚴格封鎖,卡死交通,使匪軍騰挪空間不得不局限於一處,假以時日,必能同其主力一戰。滅其主力,則餘眾及受惑百姓,便不足為慮。」
言罷,張枸又語氣和緩道:「再者,諸位鄉賢也要知曉,修碉堡,不是五百座一起修建,而是需要時日的。說不定滅掉匪軍之後,也用不上五百座呢?」
「張大人,那這修地堡……怎麼個章程呢?」
「是啊是啊,張大人,我們也不是不答應。但是吧,這是掏東京印鈔廠印的呢,還是真金白銀?還是說捐款的捐款,捐物的捐物。又還是說,這東西給哪家公司,哪個會社去做?」
張枸也是不慌:「哈哈哈哈哈哈,我一個大老粗,懂什麼建設?我也就是提個意見,實際工作,這不是得仰仗諸位……噢,還有兄長嘛。我一個帝國軍人,負責帶兵打仗,其餘的,不管,也管不了啊。一座碉堡用多少水泥我都不知道,我能做什麼?」
「諸位放心,朝廷自有傳統,到時候,一起成立『勞軍公司』,專門承擔修建碉堡工作。水泥、磚石、鋼筋一應採購,都從『勞軍公司』走帳,只要是捐款捐物的,都可以查帳。這一點,由臨湘縣縣衙作保。」
張李也是一番溝通,竟是將事情緩和了下來。
開會結束之後,張枸跟張李一起吃晚飯,縣衙的食堂做的極為豐盛,一大盆的「黃辣丁」,做了酸菜口味的,讓老家遼東的張枸,吃的是舒服無比。
「哥,您給指點指點,這走了公帳,怎麼個倒騰?」
給張李滿上一杯,張枸很是謙虛。
「冒得問題……嗝!」
打了個酒嗝,把方言都差點兒帶了出來,趕緊又操著官話,跟張枸解釋,「水泥採購,光靠臨湘縣,那是不行的。有鐵路,那肯定是採購武漢貨。可我有門路,能搞到低價水泥,到時候,貼個武漢產的標,這就行了。光水泥,就可以賺一百多萬的差價。」
「還有鋼筋呢?磚石呢?」
「別急啊,這些都有的。全部下來,不會少賺。最重要的是,咱們都不是本地的,賺了錢就跑,怕什麼?」
「守土有責啊……」
張枸舉著酒杯,意味深長。
「老弟,您到時候都升了師長、軍長了,還在這兒跟一群泥腿子死磕?您得去更大的舞台施展拳腳啊。而我,屁股挪一挪,外出混個州長,這不是十拿九穩?咱們兩家合作,在遼東干一票大的,正好把『岳州張氏』都遷出去。現在是多事之秋,合則兩利……」
實際上,「遼東張氏」並不強勢,張枸能混出頭,純粹是年輕時候敢打敢拼,玩命玩出來的。
整個「遼東張氏」的力量,跟「河北張氏」一比,連個屁都不算。
政壇無人,商海無勢,總體而言就是普通地方土豪。
但「岳州張氏」,底蘊還是有的,官場人面也廣,更不要說頗有經濟實力。
兩家合作,的的確確可以起來。
「哥,湖南……當真要易主?」
「老弟跟匪軍交手,什麼感覺?」
「實不相瞞,對方悍不畏死,又靈活多變,我不是對手。否則,也不會擺下王八大陣,跟鄉紳說的話,那都是自欺欺人,其實我根本打不出去。」
張枸說罷,又給張李滿上一杯,「跑是早晚要跑的,但怎麼地,也得混個功績才行,不然沒名沒分的,到時候去了遼東,這張臉就算是使錢,那也不好使啊。」
「你放心,『堡壘政策』這個事情,我再請槍手潤潤色,寫成長文報告,必然讓你揚名。先豎立一個『名將』想像,到時候我再從幾家報紙買通稿,吹他十天半個月的,這事兒,就算穩了。只要錢閣老這樣的人能看到您,前途那是一片光明。」
張李反過來給張枸也滿上,「帝國,現在需要希望。當然了,帝國是肯定沒有希望的,可帝國的統治者,會給那些想要抱大腿的,一個希望。不然怎麼殺豬過年?」
「……」
各自了了疑惑,心中大定,張枸也不去過問臨湘縣縣府到底上哪兒搞低價水泥,反正只要碉堡修起來……那就的的確確……碉堡了!
……
「趙主任,趙主任誒,只要您能敞開了供貨,怎麼運,那是我們的事情。怎麼樣?不用讓你們包運貨。」
「我們安仁縣自己搞建設都不夠,還給你們?而且是給你們修碉堡,然後禍害我們的戰士?你是瘋了吧?!滾!」
「趙主任!價錢好商量的!」
「這是錢的事情嗎?!滾!」
「別急啊趙主任,您是做不了主,可您可以往上面打報告啊,這事兒,不談怎麼知道能不能談?再說了,來的都是客,伸手還不打笑臉人呢,我在東京、西京,那也是厚著臉皮進,厚著臉皮出。趙主任,您再通融通融,打個報告,明天要是沒得談,我直接就走,有的談,那就談。一切,都好說的。趙主任,記住,是一切!一切都好說!」
「……」
趙一錢的本家兄弟叫趙一文,如今是大鯉魚水泥廠的銷售主任,也是運輸主任,主要就是負責周圍兄弟單位的水泥使用。
同時如果各地村里、市鎮,憑「票證」前來提水泥,那也是歸他管。
但萬萬沒想到啊,這他娘的……反動帝國的官員,居然就大大咧咧、光天化日之下就跑到安仁縣來了!
這是要瘋啊!
這能忍?!
必須發飆!
不過撒氣歸撒氣,卻還是沒有被情緒左右行動,來的人的確厚顏無恥,擺出了不要臉的架勢,說是一切都可以談,那就……談!
進行接觸的人,不僅僅是廠方幹部,還有第一軍的參謀。
「鄙人張椒,忝為西京天誠公司董事長一職……」
說著,穿著體面的傢伙,竟是從口袋裡摸出一盒名片,然後一張一張的派發。
做完這一切,張椒嘿嘿一笑:「此次鄙人前來呢,是受臨湘縣縣老爺委託,特來採購建築材料一事……」
「……」
「……」
就他媽離譜!!
參謀震驚了,廠長更震驚!
這什麼騷操作,就不怕被槍斃嗎?!
張椒倒是淡定,反而繼續笑著說道:「如今世道艱難,岳州不甚太平。因戰事頻發,故臨湘縣方面決定,修建碉堡,以防不測。目前預計呢……五百座。」
「……」
「……」
「……」
參謀不淡定,廠長不淡定,連會議的書記員都差點鋼筆摁斷。
這世道,這麼魔幻的嗎?!
不過很快參謀就上了:「你說一切都可以談,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一切都可以談!談一切都可以!這位太尉,您放心,鄙人既然是受人之託,那肯定是要忠人之事的。客戶的需求,就是我公司的一切!」
「……」
「……」
感覺很匪夷所思,但參謀也更加地大膽上了:「如果說,碉堡的施工……我們這邊派出工程隊呢?」
「完全可以!價錢……可以談!」
「艹。哦不,我是說……艹!」
「哈哈哈哈哈哈,這位太尉真是性情中人,不過放心,既然是一切都可以談,那當然一切都是有價錢的。一句話,只要好處到位,什麼姿勢都會!!」
眼神相當的堅定,張椒雙目放光,神采奕奕,「實不相瞞,臨湘縣縣老爺張構,跟鄙人,也算是張子之後呢。」
「你們是在給張子丟人!!」
「祖先臉大,丟一點點,不過分。」
「……」
「……」
「……」
定下了基調,頓時就心中有數,當下參謀也是來了精神:「工程,我們承包。運輸,我們也可以做。」
「承包合同現在就可以簽,車輛通行證三天之後就能搞到。」
「……」
服務……太周到了。
西京的公司,可真是什麼樣的都有呢。
了不起。
參謀一咬牙,又道:「『湘北保安旅』難道不想要了?」
「要、要啊。但是『湘北保安旅』旅長張枸張大人,跟鄙人一樣,也是張子之後。這不是想著光宗耀祖麼?只要升遷轉任,岳州的事情,跟張大人有什麼關係?」
「……」
「貴方施展神通,那也不是十天半個月就好了的,對不對?秋收入冬,冬去春來,這三個月五個月的,張大人差不多也該去更廣闊的舞台施展才能。接任者不給力……那也不是張大人所能左右的,對不對?」
「……」
這合理嗎?!
這很合理。
參謀年紀小,其實沒有接觸過更多外界的複雜,參謀是聰明的,思維也很靈活,但是這一刻,他感覺自己是二次發育……重新長大。
人生,就是這麼的奇葩。
……
「你的意思是說,臨湘縣縣府,委託西京天誠公司,來安仁縣採購了水泥、磚石、鋼筋等等建築材料,然後又委託我們的運輸隊,將建築材料運輸到臨湘縣,且還辦好了通行證。同時,他們還委託我們的施工隊施工,而且圖紙也給了?」
「是……」
「……」
王角當真是無語,這麼一來,這「湘北保安旅」的布防圖,那不得比朗州那邊還要清楚明白啊。
這也行?!
這他媽也行?!
這貞觀紀元可真是魔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