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揚州急電,揚子縣、白沙縣民變!南運河漕幫幫眾逾萬衝擊『愛敬陂』糧倉。��
「噢?」
收到消息的錢鏐一點都不慌,反而淡然道,「朝廷開倉放糧,間歇性釋放季度性救濟,已經持續了一年多。江淮大戶以魏氏為首的,都是信誓旦旦,三個月內解決災情。現在看來,和說的不一樣嘛。」
「老闆的意思是……」
「江淮省得有人出來負責啊。」
錢鏐一臉的欣慰,民變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有的小地方,早就鬧得不可開交,搶米搶菜搶人……
能搶的都搶了。
社會秩序,恐怕淮河兩岸的鄉村治理已然崩潰了吧。
慘相到什麼地步,錢鏐能夠想像得到,但是,即便他僅存一點點良心,也不可能在江淮省的鄉村發揮任何作用。
這不是中央震怒之後,地方就會惶恐不安的時候了。
下令開倉放糧,不過是讓江淮省地方那些渣滓,順勢平了過去幾年甚至幾十年的虧空罷了。
那些退了休的老東西,搞不好也是一屁股的屎。
他錢鏐七老八十的還在跟人斗,可不是跟這些玩意兒斗。
江淮,是他的一個試驗場。
什麼山東,什麼河北,那都是表面上的東西。
從始至終,他的目標都是江淮。
對付整個江淮省內巨頭集團的方法,就是天災,還有**。
以毒攻毒,才能以最狂暴的方法,將他們一掃而空,至少,江淮大地之上,不再是他們說了算。
錢鏐並沒有打算顧慮江淮災民的死活,當然,他清除掉那些江淮豪族的結果,也的的確確會緩和矛盾,達到一定的讓利於民的效果,但那不是他的本意。
倘若用來宣傳……大概還是可以的。
「稍後老夫會召開內閣會議,你去通知那些中央進奏院還在搖擺不定的,揚州會被拆分,高郵縣以東,陵亭升格為省直管縣,陵亭縣以東沙洲、灘涂地區,以海侵防護灌溉渠為分界線,設置東台縣。」
「東台?」
「東台鹽場,你不知道也正常,老夫年輕的時候,跟那裡的鹽幫大哥相熟。」
「老闆,拆分揚州……能緩解情況?」
「拆分揚州,就是瓜分揚州。劃分賑災片區,以『能者上,庸者下』為由,還怕什麼?江淮形勢惡劣,縱然是魏氏,又如何左右逢源?大勢之下,一家豪族寡頭,毫無作用。滅魏氏,猶如春秋滅國,『尊王攘夷』而已。」
「原來如此……」
「要想讓人跟著滅魏氏,拿下江淮,總是要給出甜頭的。『賣官鬻爵』不過是尋常之物,國朝的爵位,早已失去了至高特權。唯有『權錢一體』,才有吸引力。」
言罷,錢鏐又淡然道,「江淮富裕,不比三川,州長五千萬起步。」
「是!」
依然擺出了要錢的姿態,然而這種姿態,才是中央進奏院那些「中央選人」所放心的。
不怕錢閣老圖什麼,就怕不知道錢閣老圖什麼。
圖財,好說啊。
好說。
至於江淮省的情況,怕不是周圍五省都磨刀霍霍,「賑災不力」四個字,可以弄掉多少官袍。
青的、綠的、紅的、紫的……
這可是沿江的省份。
至於說暴動……
且先暴著,到時候是鎮壓還是招安,早就有過案例的。
張子當年湖北治理水盜,都知道「剿撫並舉」,還能不如三百年前的古人?
只是,等秘書助理離開辦公室之後,錢鏐卻是摸了摸光頭,他並不擔心普通的民變,也不怕暴動甚至是造反。
空有訴求而沒有目標的暴動,旋起旋滅。
但是這一回,其實是不一樣的,「湖南護國委員會」主席,也就是原湖南一省之長柳璨,卻在不久之前發表了一篇文章,又或者說是倡議書,柳璨倡議天下各地,當為百姓計,為朝廷計,謀求新的出路,可以適當地作出變革。
而柳璨的這份倡議書,是響應北蒼省治所沙縣的一篇文章。
文章作者紀天霞認為,人有追求美好的權利;人有追求幸福的權利;人有追求平等的權利;人更有追求生存的權利……
但是很快,這句話中的一個字,被改了。
「權利」變成了「權力」。
於是到了中央核心區,這篇文章就變了點奇怪的意味。
……
「紀先生說:人是有追求生存權力的,這份權力,是與生俱來的,不是高門顯貴說沒有,它就沒有了的!」
「紀先生說:如果有人阻擋追求生存的權力,那就是在剝奪這種權力,這,就是壓迫!」
「紀先生說:倘若一個人無法反抗這種壓迫,那麼,我們就聯合更多的人,去反抗這種壓迫!我們要生存!!」
「紀先生說:反抗壓迫是逼不得已的,沒有人願意訴諸於暴力,然而當暴力強加在我們身上的時候,我們拿起來反抗的,也唯有暴力!」
「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
揚子縣以西有個湖泊,叫作「愛敬陂」,附近有個巨大的糧食轉運中心,往來揚子江和大運河的船隻,如果出現堵塞排隊,都會繞道於此。
曾經,這裡舟船如龍。
如今,這裡人流如船。
「都聽指揮!!!我們的訴求,就是生存!!」
「紀先生告訴我們,我們有追求美好,追求幸福的權力,現在揚子縣也好,揚州州政府也罷,他們不讓我們美好,更不讓我們幸福,那我們只有自己來改造!!」
轟!!
伴隨著一聲巨響,「愛敬陂」的高牆陡然垮塌,那裡的倉庫屋舍,裝著的,都是儲備糧、救濟糧,這裡曾經是揚州的「常平倉」,原本不屬於碼頭、運河、揚子江中沉浮勞累之人。
然而這一次,在有人領頭的情況下,「常平倉」的官吏們,都被綁了個嚴嚴實實,那些以往耀武揚威的倉丁,這光景,宛若鵪鶉一樣低著腦袋,分外的惶恐。
和已經開始慶祝的跟從之人不同,策劃此次暴動,衝擊揚子縣,同時又奪取「愛敬陂」的安重泰、馮延魯,卻是異常的冷靜。
「揚州城,我們是進不去的。官軍反應過來之後,不管怎麼樣,都要鎮壓。所以,我們必須收拾東西轉移。那些願意跟著我們走的,就帶走;不願意走的,就留下。」
馮延魯說罷,又道,「這裡水網發達,但是我非常熟悉,我帶人下河進山;你要是想搏一把,就帶人隱藏在揚州城。不管是揚子縣、江陽縣、江都縣,多留據點總是沒有錯的。」
「何至於此……」
「朝廷是不會姑息的,而且,也需要殺雞儆猴。」
看著安重泰還有些猶豫的神情,馮延魯笑了笑,「小子,你以為你還有退路?上了賊船,只有一條路走到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