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縣一中,在宿舍扣完腳之後準備去食堂打飯的王百萬,突然聽到外面動靜挺大的,於是罵罵咧咧道:「食飯啦!吵乜吵……臥槽!」
飯盆一扔,直接溜了。
「八叔!!!!」
「八你老母……八尼瑪個頭……」
王百萬掐指一算,自己老母親應該還是活著的,不能是報喪,畢竟王氏的人,要是外出報喪,那也起碼有個禮儀體面。
活著就好。
那麼,大概是自己的信,被角仔送到了京城。
可話又說回來,角仔就沒有去京城,那大概是託了靠得住的人。
再一想,大約是角仔的老婆了。
「個爛仔居然尋個好老婆。」
京城雖大,但王氏也沒說就如何矬了去。
貞觀大帝家的父子檔、夫妻店收攤之後,這大唐,怎麼地也算是個大貴族資產階共和,究極扭曲縫合怪,然而就是這麼拽。
「八叔!!!」
「……」
王百萬沒有直接見面,從宿舍樓摸出去之後,騎著一輛自行車,直奔北蒼省省府大樓,原行署官邸。
歲數不小了,腿腳也不好看,不是蹬三輪的料。
氣喘吁吁的王百萬到了省府大樓,門子一看是王老前輩,頓時大喜:「大佬,來食飯?『狀頭樓』燒鵝新到,有口福啦……」
「我叼,燒鵝我不中意……呸呸呸,阿燦,錢先生在不在?」
「在啊,我幫你通稟?」
「我曉得路啊。」
瞪了一眼門子,但還有哨兵在,王百萬登記之後,押了自己的沙縣一中工牌,這才到了辦公大廳。
到了這裡,才算是鬆了口氣。
安全感是滿滿的。
畢竟,「世忠社」的大龍頭那麼多仇人,怎麼可能跟土鱉一樣不把自己的安全搞好?
這光景,劉億也在省府大樓的餐廳用餐,天井的對面,是「上座選人」的餐廳,明顯要斯文的多,也不嘈雜。
跟省府官員們的餐廳比起來,完全是兩個畫風。
此時,北蒼省教育廳廳長錢鏢也在用餐,他習慣是單獨一桌的,也沒有人打擾。
除開自己「獅駝嶺錢三郎」的名頭越來越熾烈之外,王角這個「關門弟子」,因為太過「出色」,以至於錢鏢在沙縣這裡,已經幾近神仙。
開人智慧,點石成金,大概就是這樣了。
畢竟,一個殺魚的癟三,突然就成了縱橫數省的大佬,而且才二十歲出頭,這等逆天神運,怎麼看都是拜對了神仙。
冥冥中有沒有祖宗保佑且先不談,但從理性的角度來看,這大約是錢三爺隔空發功,所以「角仔」蛻變成了「王相公」,倘若正式一點,大概是「王委員長」。
橫豎都了不起。
師徒二人現在要搞個西天取經,什麼磨難都不會有的。
就是這麼豪橫。
「老闆!」
「嗯?」
眉頭微皺,錢鏢放下筷子,今天吃的不錯,清蒸石雕一隻,還有兩隻蒜蓉蝦,再加一盤清炒芥蘭、一盤白斬雞,可以說相當的豐盛。
自從南海的「大善人」們知道湖南江西缺少口糧之後,錢三爺的小日子,那是越來越紅火。
可惜,快要臨近五月底的時候,這過得不錯的小日子,也稍稍地收斂了一些。
想必是稅費又要開始繳納了吧。
「老闆,不是有意打擾。而是……而是王百萬來了行署,就在辦公大廳。」
「噢?」
錢鏢微微一愣,有些詫異,他跟王百萬相識多年,本以為這個老油條就是個混子,但是萬萬沒想到啊,藏的這麼深。
本以為,自己才是最深的一個,結果這小小的殺龍港第一工讀學校,當真是藏龍臥虎。
一個王角讓他大開眼界,一個王百萬讓他眼界大開。
他媽的,姓王的有毒是吧!
也是,姓王的最大優勢,大概就是發毒誓方便。
爺要是做不到,爺的「王」字倒過來寫!!
豪橫。
且優雅。
「喊他過吧。」
「是!」
「等等,照著這些,再來一份。」
「是!」
可不是公款吃喝,都是錢廳長自掏腰包,沒辦法,姓錢嘛,就是比較有錢。
可不是什麼南海「大善人」搞什麼捐獻。
秘書下樓去喊王百萬的時候,也是好好地打量了一下這位,瞧著也不像是那種狠人啊。
點頭哈腰踩著人字拖的王百萬,怎麼看怎麼覺得俗不可耐。
而且王百萬也是一副沒臉沒皮的模樣,屁顛屁顛地還打招呼:「薛秘書,有空去《上天報》一起喝茶買馬啊。我跟王三爺很熟來的……」
「下次有空,一定去。」
「那就說定了啊,一壺『雀舌』總歸是有的。」
「……」
大大咧咧的王百萬完全沒有不好意思的模樣,約好了之後,就去了二樓餐廳。
走中央樓梯的時候,剛好看到藍彩仕正跟人下來。
藍彩仕見到王百萬,頓時上前笑著握手道:「王公何來此處?」
「藍秘書,王隊長是過來吃飯的,錢廳長請客。」
「噢噢噢,既然如此,藍某就不打攪了。」
笑呵呵的藍彩仕用力地握了握王百萬的手,「王公保重身體。」
有些錯愕的王百萬尋思著不愧是兩年混成北蒼省「上座選人」的精英,這不要臉的樣子,很有他當年的風範。
等告別之後,藍彩仕若有所思,望著王百萬的被背影,有些神色複雜,心中泛起了嘀咕:難道角仔是「琅琊王氏」之後?
這年頭的「琅琊王氏」,可不會吹什麼南北朝,什麼「王與馬共天下」,什麼「舊時王謝堂前燕」……弟弟,太沒有格調了。
新時代的「琅琊王氏」,是從貞觀朝的王鼒開始計算,海州、郁州,這才是「琅琊王氏」的新時代起點。
當然翻開族譜一看,大約是寫滿了「李芷兒」三個字,這位公主殿下,讓「琅琊王氏」有了碾壓舊時代「五姓七望」的資本。
藍彩仕知道的東西,比一些私人的見聞紀事還要詳細一些,首先他知道,「李芷兒」這位公主,不僅僅母族是「琅琊王氏」那麼簡單,他更是張子當年的「正妻」……之一。
其次,在「李芷兒」的操作下,「琅琊王氏」幾乎吸收了江淮行省、山東行省中的所有王氏分支。
最後,「太原王氏」跟「琅琊王氏」合流,形成了現在的「北京王氏」,也稱「北都王氏」。
尤其是最後那點,藍彩仕猜測,王百萬就是出身在這樣的家族中。
跟皇族千絲萬縷,跟第一次內戰的巨頭世族也是關係密切。
不過,這一回王角傳回來的電報,內容就有些複雜。
知道的人不多,但藍彩仕是其中之一,畢竟,紀天霞知道了,也不會瞞著他。
「藍相公,何故若有所思?」
「莫不是剛才那人,有何特別之處?」
「那人不是一中的保安隊長嗎?」
「保安隊長?」
他們剛才聽的可是真切,藍彩仕喊的可是「王公」,這是尊稱了。
整個殺龍港,值得藍彩仕這麼擺姿態的,可是不多見。
顯然,有故事。
「噢,藍某隻是沒想到,當初跟著王隊長做保安的王相公,現在已經是名動四方……」
「原來如此。」
「王相公原來是跟著王隊長做保安的嗎?」
「聽說原先是在殺龍港第一工讀學校上班,然後才順便上學。」
……
王百萬總覺得有點不自在,剛才從藍彩仕的神情來看,顯然他是知道一些事情了,就是不知道,整個沙縣,知道的人有多少。
到了餐桌跟前,周圍不少人一看到王百萬的打扮,都是泛起了嘀咕,然後有人小聲問道:「這是哪個衙門的?」
「王相公以前的上司。」
「噢?莫非是哪個局長?」
「……」
有人嗤嗤地笑了起來,半晌,才有人小聲地解釋了一下情況。
「保安隊長?!」
一聲驚呼,這省府大樓中的官員,也是有一驚一乍的。
王百萬臉皮一抖,心中頓時變得無比煩躁。
好在看到錢鏢之後,他頓時上前打著招呼:「錢校長……哦不,錢廳長。」
點頭哈腰,一如既往。
然而錢鏢卻是似笑非笑,他知道,這不是王百萬犯了迷糊,而是有意為之。
怎麼可能不知道他是廳長呢?
喊他這聲「校長」,那是打感情牌呢。
想到這裡,錢鏢頓時覺得這麼些年下來,大概是被王百萬給糊弄了。
自詡精明,卻不料就這麼個看似普普通通的寡瘦老漢,實際上卻不是個省油的。
「老王,你藏得深啊。」
「錢校長,我絕無惡意啊。」
「行了,坐下邊吃邊聊。」
「那……錢校長,我就不客氣了。」
「趕緊吃吧。」
客氣是不會客氣的,以前便是如此。
只是以前順一包煙或者一包肉條魚乾之類的,那都是錢鏢「打賞」,然後王百萬笑呵呵地順勢拿下。
假模假樣推三阻四這種「市井氣」特別重的行為,那也是要的。
然而現在看來,錢鏐覺得大概率都是演的。
「老王,直說了,『東海親王』一案,當年我只是聽說,也知道『琅琊王氏』把兇手給嚴懲了,箇中細節,我是一概不知。」
「咳嗯。」
王百萬眼珠子一轉,壓低了聲音問道,「是……小王傳來的電報?」
「是,阿角現在吃不准這個『東海親王』一案會不會有什麼牽連,總之,現在有個『東海親王』的遺腹子在接觸凌煙閣重臣。」
「臥槽,還有兒子的?」
有些詫異的王百萬撓了撓頭,然後夾了一筷子清蒸石雕,品味了鮮美的滋味之後,他才說道:「錢先生,當年的事情呢。其實涉及到了皇族,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吧。我呢,太年輕,被人當槍使,把人給打死了。『爭風吃醋』就是定性,然後我就跑路了。」
「噢?」
錢鏢眉頭微皺,「這麼看來,是有人有意剪除宗室的力量啊。」
「這個我其實不太懂,我當時太年輕,只是覺得什麼鳥毛親王,也敢稱『東海』,把我們王氏放在眼裡了?誰知道就一拳,那傢伙腦袋碰在了椅子上,當時就斷了氣。他媽的,我要是知道會死人,我能幹這個蠢事?!」
官話飈出來之後,把錢鏢都唬的一愣一愣的。
這麼多年了,他就沒聽王百萬說話這麼「正」過。
小瞧了啊。
南海的水太深,他「獅駝嶺錢三郎」也把握不住。
「阿角既然想要知道真相,肯定是有原因的,也有用到的地方。你把你知道的,都說一說,而且,你跟家裡,肯定一直有聯繫。」
「這……」
王百萬老臉一紅,有些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