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0 重新找回

  「鈞座,長沙來電。閱讀」

  在「狗窩嶺」設置了電台之後,第二軍軍部也駐紮在了這裡,除了方便通訊之外,最重要的是「狗窩嶺」易守難攻,沒有重火力,基本沒戲。

  而且「狗窩嶺」正面就是水庫的開闊水面,下去又是一條盤條路,下坡之後,才能見著真正的「靈渠」。

  甘正我在十月十六之後,就馬不停蹄整訓那些本地區的臥底。

  朝廷在重要礦區,都是會有輪換臥底的。

  各部門協同的數量都不少,一般都是「世受國恩」的家族子弟。

  諸如尉遲、長孫等等豪門並不在少數,但是在貞觀一六八年之後,其實已經有些力不從心,全靠略微高於平均水平的薪資,加上外快和未來的「大餅」,才能讓一些人前往極為艱苦的地方作業半年一年以上。

  系統性的崩壞從來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一百多年的腐爛,足夠讓那些真豪門子弟找個家世一般的同學、同僚去「代班」。

  專業性的下降也非常厲害,甚至還出現了「劣幣驅逐良幣」的情況。

  比如現在義勇軍第二軍參謀部的成員,幾乎都是各省部直屬機關的精幹成員。

  他們來這裡做臥底的唯一原因就一個……沒得選。

  部門協同的任務是比較麻煩的,因為具備長期性,待遇上來說,除了本身額外會多一些調配的資源外,更多的是對家庭福利的傾斜。

  類似子女就學、妻子就業、父母養老等等問題,才是讓這些人咬牙堅持的核心。

  至於說思想上的歸屬感……

  早他媽一百年就淡了。

  不是他們不想為朝廷盡忠,而是他們盡心盡力之後,還被嘲諷嘲弄,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做多了,換誰都要心灰意冷。

  沒有擺爛划水摸魚,已經是相當的忠誠。

  可忠誠的考驗,在國家如此動盪的時刻,越是掌握了消息渠道的特務部門,越是產生了動搖。

  看不到希望,甚至家中發生了什麼,自己也大概能猜到。

  京城居行大不易,又是遊行又是示威,再加上閣老升天帶來的管制,家中妻兒的生活,怎麼可能輕鬆?

  思鄉情切,卻又無可奈何。

  甘正我的出現,直接打破了內心的最後一點堅持。

  至少這是一條路,而且「湖南省護國委員會」也沒有說扯旗造反。

  其實都是自己騙自己,但這些各部門的臥底特工,都是需要一個合適的理由來讓自己過心裡那一關。

  上了「賊船」之後,卻又變得理性起來,想像中的「當一條退路」是沒有的,最終的結果,必然是一條路走到黑。

  所以,不管願不願意,當甘正我表明王委員長的妻妾,也在京城的時候。

  這幫家眷在洛陽的臥底特工,頓時大為震驚,然後鐵了心跟王角走。

  只要抓緊時間發展壯大,就有更多的機會,去將妻兒老小接出來。

  王委員長都豁出去了,他們跟著混口飯吃,連這點膽量都沒有?

  更何況,現在只是給甘正我做參謀,幾乎就是隱姓埋名,一切都還是安全的。

  「念!」

  辦公桌前正在寫報告的甘正我,聽到「長沙來電」,頭也沒有抬,只是讓通訊秘書直接讀電報。

  「經過多方確認,教育部和內務部已經下達了協同任務,預計於冬月上旬針對第二軍有所行動。又,據可靠消息,內務部此次主要目標是軍長甘正我同志。」

  聽到內務部的時候,甘正我明顯臉色一變,但旋即冷笑一聲:「內務部那些雜種只怕是借著殺我的名頭來撈錢吧,哼,這幾年內務部的資金極為緊張,很多渠道都已經廢了,這一次,算是給了他們一個機會。」

  「鈞座!內務部還是不可小覷啊。」

  「內務部而已,那什麼跟教育部比?」

  甘正我說罷,將手中的鋼筆放下,然後對通訊秘書道,「讓參謀部的人過來。」

  「是!」

  小瞧內務部歸小瞧,但該有的預防,還是要做到面面俱到。

  「靈渠瑤」的動盪來得快去的也快,根本沒有留下什麼餘地可以讓人瞎攪合。

  都是千年的狐狸,甘正我對內務部那一套太熟悉了。

  挑動利害衝突並不難,有錢有人就行。

  但如果地方上的群眾基礎厚實,又願意堅持,那就不是砸錢就能解決的問題。

  甘正我在安仁鎮感覺到「絕望」的原因,就是朝廷根本沒辦法和王角一樣去「收買」底層。

  因為國朝的統治基礎,就是建立在壓榨最廣大底層之上的。

  他們作為暴力機關的一份子,依仗的力量源泉,就是豪門世族、士紳地主、海商富豪等等等等。

  從來不可能說是依靠佃戶維持的。

  小地方的佃戶鬧民變,地主武裝拉起來民團就鎮壓了。

  之前湖南省省內為了防備「靖難軍」打進腹地,選擇低成本的「新義勇」,就是個老操作。

  只是莫名其妙的,就演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有一黑一,甘正我從來不覺得王委員長有多麼英明神武,甚至也不覺等聰明過人。

  可是,王角太能堅持了,且頑固地堅持,這就有些可怕。

  一個不英明神武的人,在一條有效且高速的道路上堅持不懈,聰明不聰明,已經完全不重要。

  在安仁鎮抽著悶煙宛若一條鹹魚胡混了大半年,甘正我這個人到中年原本只想著去河中省為國效力大開殺戒的傢伙,重新找到了久違的激情。

  那是在青年時代才有的「主人翁」意識,只有在經歷過一個個遲鈍部門的摩擦之後,才會發現,這個國,是他的國?

  「主人翁」意識有個鳥用。

  然而在義勇軍這裡,在新成立的安仁縣這裡,他確定一定以及肯定,哪怕是佃戶之子,都很確信,義勇軍……是他們的部隊;安仁縣……是他們的鄉土。

  自己的鄉土,哪怕幕天席地,哪怕沒日沒夜的幹活,那也是心甘星願甚至甘之如飴。

  別人說破天勸他們不要這麼辛苦,那也不好使。

  來到桂州,來到「靈渠」,一眼望去茫茫多的山頭。

  瑤寨中的底層瑤人其實聽不太懂各種道理,但是豪帥李彩文從師兄甘正我那裡混了一個師長噹噹,那麼接下來的,無非就是跟瑤人說……當兵吃餉,天經地義。

  以前是沒有天經地義的,甘軍長來了,就有了天經地義。

  很小的一步,但只是這一步,甘正我一支鋼筆寫下的亡者之名,哪個不需要真刀真槍才能讓他們筆下有名?

  這一切,尚且沒有動搖根本,已經人頭滾滾,倘若在「盤古瑤」的寨子、山頭中,也開始效仿安仁縣的做法,只怕是地動山搖。

  如此境況,豈能不讓人害怕?

  不害怕,大約也是不會想要取下自己的項上人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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