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3 意想不到

  「最近江西人來的真是越來越多,鍾匡時的兒子,也偷偷地跟著長沙的學生,去了安仁鎮。」

  「噢?都到一州之長的地步了?這個王狀頭,到底有甚麼法力?」

  「『學兵隊』也是不務正業,這等消息,只說了個囫圇,教育廳也不計較,大概也是頭疼『靖難軍』打進江西的事情。」

  長沙的省府賓館外頭,多的是唉聲嘆氣胡扯閒聊的文化人,秋收之後,穿了棉麻的長袖,再套一條政府統一發的披風,也就不怕這「金風玉露一相逢」。

  最近長沙的報紙,除了說今年又是一個豐年之外的廢話,連篇累牘的,便是報導「公審大會」。

  什麼都殺,殺山賊,殺土匪,殺惡霸,殺地痞……

  也提到了「平陽戍」的人跑去鬧事,還提到了趙家咆哮省進奏院,畢竟趙家也是有人在省進奏院中,占著一把「上座選人」的交椅。

  不過這些都是小事,學生們以前往安仁鎮觀摩「新風」為傲為時尚,這著實有些不一樣的。

  現在連江西省洪州州長鍾匡時的兒子,似乎都屁顛屁顛跑去看一看瞧一瞧,這就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湖南省省內搞的「新義勇」,遍地都是,可熱熱鬧鬧的,似乎只有衡州的三縣一鎮。

  「也是奇怪,往常『上座選人』都是共進退的,這一回,卻炸了毛一樣,一山不容二虎的架勢。」

  「你才看出來麼?上個月,鄧秘書、馬秘書,就不在長沙城,而是去了外地。」

  「去外地怎麼了?多是公幹,還能如何?」

  「噢?如果……」

  一人壓低了聲音,左右看了看,又用吃菜的動作遮掩著,小聲道,「如果,他們也是去了安仁鎮呢?」

  「他們去……」

  「咳嗯!」

  被警醒了一下,激動的人趕緊也壓低了聲音,「他們去做甚麼?不是說還要跟著調往江淮嗎?怎會去安仁鎮那等鬼地方?」

  「鬼地方?小瞧了吧。你可知道洣水支流永樂江,上個月報了多少條登記的船?」

  「多少?」

  「這個數。」

  伸出四根手指,比劃了一下,兩人對視一眼,聽得這個消息的,當時雙目圓睜,「四、四百?」

  「四位數!」

  「!」

  嚇了一跳,竟是直接失語,四位數,就算是一千條船,一條船三個人,那都是三千人。

  可又怎麼可能是三個人呢?

  「如何?」

  「聽你的意思,不可能只有船?」

  「交通廳去了不少人幫忙,沒看到『武廣線』現在還有偷跑的班組嗎?來回倒的不計其數,還有一些『三張』之後,也都是打算在那裡做些物業。你琢磨一下,『三張』之後,什麼時候跟丘八們廝混在一起?」

  「丘八?這如何又跟丘八……嘶?安仁鎮?!」

  「我看,怕不是政府有意『借刀殺人』,讓王相公弄了安仁鎮,然後軍改縣,也就順理成章。」

  「有道理,難怪鄧秘書、馬秘書他們都沒了影子。」

  兩人交談之間,卻見一輛大車呼嘯而過,直接奔著省府大門而去,不多時,又是一陣口哨聲傳來,緊接著就是省府大院的衛隊先行出列,不多時,一排排車輛從省府大院內出來。

  和以往完全不同,這一次車隊出行的效率之高,可以說是「雷厲風行」。

  「什麼情況?!」

  「絕對出大事了!」

  「走!」

  「快去打聽一下情況!」

  只是他們還沒有走出兩步,就有人騎著一輛蒸汽摩托,「嗤」的一聲停在了省府賓館門口,見了兩人立刻喊道:「他媽的『靖難軍』打下了汀州、虔州,現在福建和江西都亂了套!晉江發來電報,泉州海軍北上福州維護去了!」

  「什、什麼?!」

  「怎麼可能打下虔州!就算兵貴神速,『靖難軍』難道是開的火車?!」

  「『始興縣伯府』把瑞金監的金礦路線讓了出來,現在虔州、汀州已經完全打通!『靖難軍』的先頭部隊,已經打到了梅嶺山!」

  「梅嶺山在哪兒?」

  「過了梅嶺山,就是撫州!」

  「我的天!完了!」

  撫州是江西省的東南門戶,撫州守不住,南昌城也別想守住,天王老子來了也是無用。

  原因就在於,撫州破是破了一點兒,也的確不發達,可途徑撫州的鐵路、公路、水路,剛剛好,都能直接穿透豫章縣。

  而豫章縣,跟南昌城是連在一塊兒的,幾乎不分彼此。

  但這不是最離譜的,豫章縣的位置,並不在南昌城的南面,而是在北面。

  當年這樣的城市設計,跟第一任江西總督房玄齡有關,因為當時還有「化獠為漢」的任務,時不時也有洞蠻、洞獠或者假冒洞蠻洞獠的人物出來造反,這時候的豫章縣,是要防備著贛西的潛藏叛亂份子。

  所以房玄齡將府衙,建設在了贛江以東,為的就是方便交通,同時也是為了穩定。

  畢竟,當時新成立的江西行中書省,從來沒有想過江東還是哪裡會打過來誰誰誰。

  兩百多年來,就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可現在等於就是南昌城的後方徹底暴露了,明明敵人是從正面過來的,可後方就是天然暴露的。

  「『靖難軍』不可能停的,長沙這裡,可能要後撤!」

  「後撤?!這不是動搖……」

  「閉嘴!巴陵勝狀,看一看,怎麼了?!」

  「潭州是湖南根基啊!省府一動,那就是整個省都要跟著動。揚子江水軍入湘,巡弋河道,我就不信『靖難軍』的大炮,轟得過艦炮!」

  「大炮是轟得過,可人呢?白痴!」

  猛地一個激靈,陡然才反應過來,搞不好現在京城,出了大亂子。

  中央軍遲遲沒有動靜!

  為什麼?!

  而此時,坐船已經到了橋口鎮的蕭溫一行人,看了看天色,選擇了在橋口鎮的賓館住下。

  這幾天往來湘陰、長沙,著實也有些疲憊。

  不過並非是一無所獲,長沙城內的諸多高官女眷,尤其是正當年華的少女們,都願意跟蕭溫同行,只因蕭溫說是要去洛陽女子大學找個地方住下。

  這引來了不少長沙本地官僚們的想像,能去洛陽女子大學,這說明什麼?說明小王相公門路廣,少不得可以介紹人去女子大學做個陪讀、旁聽生呢?

  打著這個主意的人不少,找了說客,適齡能進大學的,就去大學。

  進不去大學的,找附屬女子中學就讀也是不虧,哪怕是復讀,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這年頭,有個安安穩穩的地方窩著,已經比哪兒都強了不是?

  秋風冷勁的時節,天元山中公審「大老表」伍定山的複雜心情還沒有散去,外地突然來了一夥潰兵,卻像是又在油鍋中澆了一盆水,炸得到處都是,燙得人哇哇大叫。

  「『靖難軍』打下了連州?!」

  抓住了幾個偷雞摸狗的潰兵,郭威一番審訊之後,有些震驚,「那豈不是隨時要打郴州?」

  「太尉容稟!『靖難軍』沒有打郴州,奔桂林山去了,估計是要打道州!」

  「不打郴州打道州?」

  郭威想不通,覺得這幾個**肯定沒有說實話,但是「茶南四哥」王國卻提醒了一下郭威,「麼哥,可不一定哦。」

  「叔,怎麼說?」

  「道州跟洪州哩交界處,有個『雷石戍』,周圍那一片,可有不少山頭哩寨主、洞主,是馮家哩後人喲~」

  叼著煙,王國眯著眼睛跟郭威解釋著其中的門道。

  原來,三百年前的耿國公馮盎,在南方的獠人中,威望極高,不少現在出名的洞蠻山寨,祖上都是給馮盎爭搶牽馬的。

  到後來,嶺南馮氏分了十幾支,其中馮智戴的幼子這一支,喜歡認乾兒子,諸多寨主的「祖祖」,便成了馮智戴。

  再加上冼氏的聯姻,這就使得許多掛著「義從」名頭的洞蠻洞獠之後,都是跟著馮氏混口飯吃,好不好另算,但的的確確關係密切。

  這麼兩百多年下來,祖上的源流就是一種拉近關係的方式,本質上而言,則是馮氏幫他們包銷糧食、木材、石材、糖、鹽、酒、麻、布……

  經濟上捆綁在了一起,事情就不是簡簡單單情分上的事情。

  王國把自己的見聞說了一通,郭威這時候一拍大腿:「這要是『靖難軍』在江西也這麼幹,包抄迂迴,那湖南和江西,怕不是又要合成江南西道算了!」

  話音剛落,外頭警衛員送來了消息,打開來一看,郭威眼珠子都要鼓出來了,憋了半天,就說了一個字:「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