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 忠誠不絕對

  海口,朝北的避風港內,大大小小的船少了三分之一,客運碼頭上,幾輛馬車直接開上了一艘大船。

  停當之後,第二輛車的車夫從車頂上跳了下來,然後隔著門板問道:「七少爺,咱們『全忠社』既然已經從殺龍港撤了出來,為什麼還要回去?」

  「撤出來,那是咱們懂江湖規矩,『世忠社』的大龍頭現在威風八面,我們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馬車內傳來聲音之後,車門被輕輕地推開,從中走出來一個蹁躚公子哥,模樣生的極好,不似粗漢,倒時像極了戲文里的書生。

  他身材修長,比車夫還要高半個頭,蜂腰猿臂看著就賣相極好。

  上嘴唇留了些許鬍鬚,打理得極為乾淨,手中一把摺扇,下了馬車負手而立,看了看四周,繼續說道:「現在咱們回去,又不是跟耶律阿保機搶地盤,不過是做生意而已,辦報犯法嗎?」

  「七少爺,這辦報……本就賺不了幾個錢,還去殺龍港那種地方,是不是……」

  「你覺得如此大費周章,有點浪費精力和時間,對不對?」

  車夫沒有吭聲,但低下了頭,顯然,他的確是這麼想的。

  笑了笑,這位七少爺淡然道:「我們辦個報紙,賣得好自然是不錯,賣得不好,又有什麼關係呢?有份報紙給咱們『全忠社』吹一吹,何樂而不為?」

  其中的關鍵,七少爺顯然沒細說,但殺龍港的事情,絕非是簡簡單單的自由辦報,作為「全忠社」大龍頭朱溫的兒子,行事又怎麼可能如此的簡單。

  「我朱友文這次回殺龍港,要是再不拿出點像樣的業績出來,以後啊,可就只能在家混吃等死了。」

  啪。

  朱友文把手中的摺扇打開,略微扇了扇風,然後看著遠處的大海,眼神堅定:「這次北蒼省的狀頭,就是殺龍港的本地人,『寶珠椰子飯』的殺魚仔,沒想到竟然有這般際遇。到了殺龍港,備一份厚禮,送往『寶珠椰子飯』。」

  「是。」

  沒有問七少爺為什麼這麼做,車夫應了一聲,將此事記了下來。

  扇著扇子的朱友文接著說道:「到時候可以向這個殺魚仔約稿,他是狀頭,沾沾喜氣也好。」

  「是!」

  不一會兒,伴隨著濃煙滾滾,大船靠自身動力先行出港,出港之後,風帆立刻升了起來,憑藉海風和洋流,朝著北方而去。

  碼頭上,有人拿望遠鏡看了看進出海口港的船隻,然後道:「『全忠社』的人往北方去了?是去南蒼省還是北蒼省?」

  「現在哪有去南蒼的,肯定是去北蒼。」

  「就是不知道『光頭朱』的兒子在不在。」

  「他兒子那麼多,真的假的幾百個,肯定在。」

  「他媽的,這次去辦報的人,怎麼這麼多?」

  「到時候搶人肯定要打起來。」

  「王彥章回復了沒有?太原那邊要是能送幾十根筆桿子過來,咱們在殺龍港,肯定能先站穩。」

  「老王他說要先過完六十五歲生辰……」

  「我過他媽個%¥#*@#」

  一通口吐芬芳之後,海口港內之人這才順了口氣道,「這老小子就是兩頭通吃,他媽的,還拿他沒辦法。」

  「他現在跟安敬思在太原打開了局面,已經打算競選北都進奏院選人,有安敬思的錢,他百分之一百能當上。」

  「艹他媽的,這老東西……」

  「都進奏院選人,不一樣啊。隨時可以入京不說,還能在中央進奏院上發言,份量孰高孰低,他不傻。」

  「媽的,還是南海缺人。」

  「沙贊現在搞了義務教育,一兩年內,就有人用了。」

  「管不了那麼多,這次到了殺龍港,誰筆桿子硬,就搶誰。千字八塊不行就千字八十,配備賺吆喝都不虧!」

  「眼下就只能砸錢了,老王沒把握之前,他不會下場的,現在他愛惜羽毛的很。」

  「啐!」

  殺龍港宛若一台戲,台上熱鬧非常,然而台下,卻是非常熱鬧。

  原本殺龍港的船就多,每天還有那麼多貿易船,然而這一回,卻是有一點海上交通堵塞的感覺。

  導引船都有幾條被撞壞,船塢船廠的排班表都是滿的,臨時工請了一萬多還不夠,還在招工。

  不說東港如何,西港這裡還受了海賊襲擾的,可短短時間,所有的客舍、旅館、酒店,都住得滿滿當當。

  新加的床位、客房,多到做這等買賣的老闆們,自己住到了灶間甚至是牲口棚,把自己的主人臥室都讓了出來。

  每天都有開工的工地,或是擴建屋舍,或是搭建通鋪工棚,總之,都是為了主人。

  連殺龍港的老人,都從未見過這等熱鬧,一個個的感慨,這自從沙專員來了之後,那真是國泰民安、百業興盛。

  盛世,盛世啊。

  「表姑爺,我們成都路忠武軍的這份報紙,宗旨就一個:忠。」

  「不是吧三叔,忠?所有『忠字頭』都說自己是忠啊,你們怕不是給別人打GG?」

  「啊這……」

  站在「茶南四哥」王國身旁的瘦高中年人,便是王國的三哥王中,看上去就是個老實巴交的讀書人,斯斯文文的,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粗布衣裳麻布鞋,就一個字:非常的樸實!

  然而王角是見識過錢老漢的,想當初他為了五塊錢一個月的保安工資,過來殺龍港第一工讀學校面試,當時那個斯斯文文的老頭子……叫錢鏢。

  斯文人,你妹的,現在看見斯文人就怕。

  還有一個斯文人叫紀天霞,專門噶學弟命根子的那種,這隻要是斯文人,都給王角留下了深刻且強烈的陰影。

  「姑爺,你是本地狀頭噻,姑爺當師爺,你幫襯一哈,三鍋又不曉得裡頭哩彎彎繞繞,姑爺是能人噻,幫一哈,幫一哈嘛。」

  王國沖王角說罷,轉頭又對王中道,「三鍋,坐到,坐到起嘛,這兒沒有外人,都是自己人,自己人。」

  看在王國的面子上,王角想了想,道:「辦報宗旨是忠誠,其實也沒什麼,但你要講清楚,忠誠於誰嘛。皇帝?大唐?百姓?還是成都路忠武軍?定好了章程,以後招人用人,也不怕走歪了路,對不對?」

  聽王角這麼一說,王中點了點頭:「表姑爺,那你說忠於哪個嘛?」

  「……」

  臥槽到底你是成都路忠武軍還是我是?

  這尼瑪你們成都路忠武軍,旗號不就是「還政天子」嘛。

  不過見王中那副認真思考的模樣,王角頓時一愣,明白過來,感情到了你們這一代,沒有真的打算忠於皇帝啊。

  可以可以可以,這才符合人性嘛。

  王角頓時覺得一切都變得合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