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9章 王爺所請(下)

  第729章 王爺所請(下)

  沒事跑到李素家裡,說一些關於文成公主的話題,嚴格說來,李素和李道宗交情並不深,而文成公主的話題幾乎可以算是李道宗的家醜了, 李素隱隱明白李道宗所求者何事,但仍不動聲色,靜靜地聽李道宗訴說。

  不管眼前的李道宗表現得多麼憤怒,咒罵起來多麼難聽,可眼裡的無奈之色清楚地告訴李素,這是一個走投無路的父親在求援,無關身份爵位, 無關家國社稷, 只是很單純的父親救女兒。

  哪怕是位高權重的王爺, 李世民的和親聖旨仍如五指山將他死死壓在地底,李道宗改變不了那道聖旨,又想成全女兒的心愿,除了求救,還能怎樣?

  「老實說,陛下賜屏兒和親,還有和屏兒私訂終生的那個蠻夷男子,兩樣我都不滿意,我家屏兒很小便惹人憐愛,別的公主郡主自小便仗著身份跋扈張揚,我家屏兒生來卻老實文靜,從不在父母面前哭,也從不開口跟老夫要什麼,受了委屈自己躲在房裡悄悄抹淚, 打開房門又是一臉燦爛的笑,苦自己咽, 笑給別人看, 害怕給別人添一絲麻煩……就連她懸樑自盡都是無聲無息,救醒過來也不哭,一迭聲的給老夫道歉,說是給我添麻煩了。」

  李道宗說著說著,眼眶越來越紅,狠狠灌了一口酒,臉頰很快湧起兩團酡紅,長長嘆道:「這樣的女兒,如何不教老夫疼到骨子裡?縱然做下令家門蒙羞之事,可……畢竟是老夫的女兒呀,救得了她一次,怎救得了她一生?老夫不能眼睜睜看她死去,當是前世欠下的孽債也罷,她在受苦,老夫幫她償還。」

  「陛下旨意已下,與吐蕃和親是大唐的國策,國策不可輕易更改,更何況老夫也不能以一己之私而誤了國事,可是,老夫實不願女兒遠嫁他鄉,尤其是嫁給一個她並不喜歡的域外蠻夷,屏兒看著柔弱文靜,可她的心思很重,老夫可以斷定,此去吐蕃,不消兩年,她必積憂早逝,這個女兒……是老夫從小捧在手心裡的寶,老夫怎忍見她離世?」

  李道宗說完已是淚如雨下。

  李素抿唇,心中五味雜陳。

  不願因私誤國,又不願看女兒遠嫁而早逝,這種矛盾的心理,對一位父親來說,想必是生不如死的掙扎吧。

  事情似乎走進了一個死局,既不想誤國,又想成全女兒,世上哪有兩全其美的事?終究只能有取有舍,更何況,李世民聖旨已下,舉國皆知,此時若再違旨,李道宗全家離倒霉便不遠了,以李世民剛強獨斷的性格,敢挑戰他的權威者,通常是沒有好下場的,自家兄弟也一樣,對自家親兄弟痛下殺手的事,李世民早已幹得熟門熟路了,何惜一個堂兄弟?

  有那麼一刻,李素心中也感到了一陣痛楚,還有深深的自責。

  多年前,在村口的河灘邊,是他親口對東陽說,陛下若不舍嫁女,何妨從宗親中挑選一位女子,冊封為公主,與吐蕃和親。

  一語成讖!

  當時的他沒想到,只因自己的一句話,卻帶了如此惡劣的後果,影響了一對有情人的命運,還有一個家庭的悲喜。

  這些時隔數年的連鎖反應,是李素始料未及的。

  溯其源頭,一切皆因他而起。

  公主們鬆了口氣,可以不必遠嫁和親了,然而,宗室女子便該死麼?這份關乎社稷安穩的責任,究竟該由誰來擔當?

  深深的自責襲上心頭,看著眼前泣不成聲的李道宗,李素只覺得自己很惡劣,他對自己產生了一種深深的厭惡。

  一向自詡過得踏實,活得明白,沾沾自喜於自己的超然物外,與世無爭,所以能站在局外笑看世人蠅營狗苟,爭名奪利,總以為自己算不得好人,也不能算壞人,總在自省時反覆告訴自己,自己至少是個無害的人,沒有害人的心思,當然,也有防備被人害的準備。

  直到今日,此刻,李素忽然發覺,人在塵世里,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做到超然物外,廟裡的和尚都在斤斤計較哪位施主給的香油錢太少,敬佛不誠,佛祖必不佑,自己一個徹頭徹尾的塵俗世人,有什麼資格站在局外?說過的話,做過的事,終究在無意間影響了別人,傷害了別人。

  「無害」?有什麼資格如此評論自己?

  李道宗不知此刻李素心中的自責,猶自抹著淚道:「兒女債即父母債,老夫一生不求人,想要什麼逕自拿刀劍去取,女兒這般模樣,老夫恨不得以身代之,可是,老夫能怎麼辦?聖旨已下,木已成舟,不敢逆旨又不願遵旨,老夫實在是……走投無路了!」

  使勁吸了吸鼻子,李道宗望向李素,眼中充滿了乞求。

  「子正賢侄,老夫多年前已知你聲名,你是個有本事有辦法的人,從我知道你的那天起,你所遇到的任何事,陛下交給你的任何事,你都能辦得漂亮利落,從獻策薛延陀推恩,到收復松州之戰所創震天雷,到數千壯士死守西州不失,再到晉陽平定民亂,這些事老夫皆有所聞,雖比你痴長年歲,但老夫不得不說,你是老夫生平僅見的英傑人物,當得起老夫一句『欽佩』,老夫走投無路之下,第一個念頭便想到了你,所以……子正賢侄,老夫請求你出手助我一把,幫老夫的女兒度此厄難,可否?」

  李素垂頭沉默,李道宗也不急,期待的目光一直盯著他的臉。

  時間緩緩流過,不知過了多久,李素忽然抬起頭,直視李道宗,道:「李伯伯,小子還想問一句,為何您第一個想到的是我?」

  「老夫剛才說過……」

  李素打斷了他的話,微笑道:「恕小子無禮,那不是理由,小子想知道真正的原因。」

  李道宗臉色一滯,猶豫片刻,終於嘆道:「好吧,其實,老夫當初聽得最多的關於你的事,是你和東陽公主的那段情事,當初陛下一意孤行,不同意將東陽公主許配給你,而是痛下決心,將她許予高家,還飛快下旨將涇陽縣許家的閨女賜婚給你,將你二人生生拆散,……按說你和東陽公主的情事只能到此為止了,可是後來,高家和東陽公主莫名鬧鬼,朝野到處傳聞所謂『陰兵過境』,說高家當年種下惡因,即將報應臨頭,後面的事你自然更清楚,高家上疏請求退婚,陛下順勢收回成命,東陽公主為全名節,遂出家為道,終生不嫁,誓願為大唐和皇帝陛下祈福修身……」

  若有深意地瞥了李素一眼,李道宗道:「從陛下反對你和東陽的婚事開始,倒霉事,離奇事,一樁接一樁發生,每件事有因有果,毫無破綻,任何人都沒往深處追究,可是老夫當時卻多留了個心眼,『惡因惡果』,『陰兵過境』,穿透這些離奇的表象,老夫僅只看事情最後的結果,結果是什麼呢?呵呵,結果就是,東陽公主換了個身份,仍住在太平村里,與你李縣侯相隔僅只一兩里,可謂日夜廝守,而陛下和高家終於有了台階可下,朝臣和百姓無人再關注,除了不能明媒正娶,你和東陽事實上已成了不公開的夫妻,往前一追溯,這不正是當初你和東陽公主想要的嗎?」

  李素眼皮跳了跳,仍保持微笑,不言不語。

  李道宗看著他,眼裡卻多了幾分欽佩:「子正,明人不說暗話,既然點穿了,無謂再遮掩,若說布下這個連環局與你毫無干係,打死老夫都不信,而這,也是老夫今日求你的原因,放眼天下,老夫若欲玉成屏兒,保她性命,天下只有你能幫這個忙。」

  李素臉色有些難看,話點穿了無所謂,可李素現在擔心的是,連李道宗這個局外人都看穿了,那麼李世民……

  李道宗似乎看出了李素的擔憂,不由笑了:「子正是在擔心陛下也看出了當年你布下的局?」

  李素瞥他一眼,嘴唇囁嚅幾下,仍未出聲。

  李道宗笑道:「可以實話告訴你,連老夫都看出來了,你以為陛下比老夫更容易糊弄?當年事過之後,陛下便回過神了,其實咱們這些坐上了高位,手握天下權柄之人,當著臣民的面敬天敬地敬鬼神,神神叨叨什麼都信,可是我告訴你,我們這些人其實最不信的就是鬼神!權力是自己打來的,搶來的,一刀一劍奪來的,與鬼神何干?只是對外必須有個姿態,有個說法,不能給人一種不信鬼神的狂傲姿態,所以你那些所謂惡因惡果,陰兵過境,初時被嚇到是真的,過後便覺得荒謬了,一旦不相信這些,想從中找出疑點實在太簡單。」

  「子正賢侄,你啊,小看了陛下的睿智,也低估了陛下的胸懷,『天可汗』三個字,可不是隨便亂叫的,沒有海一樣的胸襟氣度,怎有資格被萬邦敬頌『天可汗』?當時事過之後,陛下若要較真的話,你多半以欺君之罪一刀被砍了,可你現在活得好好的,陛下也從未再提起此事,對你的寵信也依然如故。說明陛下早已不跟你計較,那時你才不到二十歲,陛下情當是一個小孩子的惡作劇,過了也就過了,所以子正你不必擔心陛下找你算帳,該算的帳,多年前已算完了。」

  李素苦笑道:「可是現在,李伯伯您又讓小子再干一次欺君的事,您覺得小子還敢幹麼?」

  李道宗望著他道:「老夫何時說過要你欺君了?老夫只希望你堂堂正正勸說陛下收回成命,如若不能收回,亦當想個君臣都願意下的台階,好好把這件事轉圜周全,救我女兒於苦海之中,子正,老夫知道解決此事很難,可老夫只能求你了。」

  李素臉色愈發苦澀,使勁揉了揉臉,嘆道:「那十隻大箱子……果真不便宜啊!」

  李道宗笑了笑,道:「老夫這幾年與你並無深交,只好四處打聽,投你所好,長安城裡那些老殺才們都說你最喜歡錢財,老夫便索性直接一點,用錢財來敲開你家的門,你……應該不會見怪吧?」

  李素笑容更苦澀了:「不見怪,當然不見怪,如果只是白送,送完別無所求,那就更妙了,可以嗎?」

  李道宗笑容依舊燦爛:「不可以。」

  李素失神地喃喃嘆道:「世上果然沒有白吃的午餐,也沒有白收的箱子……」

  李道宗懇切地看著他,道:「不說錢財俗物,子正賢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也給自己積下來世福報,這個理由行不行?不管怎麼說,還請子正賢侄助我一次,屏兒正是芳華之年,老夫實不忍心見她玉隕長辭。」

  李素看著他,道:「若是此事結果已改變,未來她可能要嫁給那個蠻夷小國的王子,你也願意?」

  「當然不願意!不過那已是後事了,老夫只想把眼前的事解決,吐蕃和親之事無可違逆,但老夫希望送去吐蕃的女子不是我的女兒。」

  李素嘆道:「聖旨已下,公主已封,再過兩天祿東贊他們就要護送公主上路了,這個時候再讓陛下追回聖旨談何容易?若是處置不當,引發兩國戰爭都有可能,李伯伯,您這個題目太大了,小子實在做不來,也擔不起後果。」

  李道宗期待的神情頓時變得很失望,失神地看著他:「連你也不願幫老夫?」

  李素嘆道:「不是不願,李伯伯,我很想幫您,這不是虛偽客套,是真話,但凡不太難的事,我竭盡全力都願幫忙,畢竟當年我和東陽也曾為情所苦,我和她也曾受盡苦痛折磨,以心易心,我也願天下有情人能成眷屬,可是……難度太大了,兩天時間,將一件板上釘釘的事情完全扭轉過來,此事……我真的做不到,別人都說我聰明,可我自己清楚,我充其量只有一點小聰明罷了,上不得台面的,此事若貿然應承卻沒做好,壞的是社稷國運,小子實不敢為之。」

  李道宗無力地佝僂著腰,目光無神地注視著桌案,良久,端杯狠狠灌了一口,喝得太急嗆到了,面紅耳赤劇咳一陣,忽然伏在桌上失聲大哭。

  「我那可憐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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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道宗醉了,離開了。

  臨走前李素欲將那十隻箱子還給他,李道宗堅持不受,醉了的他心神已亂,哪裡在乎這些身外物?

  李素扶著踉踉蹌蹌的李道宗上了馬車,馬車走遠,李素仍站在門口痴痴不動,不知想著什麼。

  李道正從身後走了出來,眯眼看了看馬車離去的方向,笑道:「頭一次看到王爺也沒個講究,別人家做客都醉成那樣,有意思,哈哈。」

  李素扭頭看了老爹一眼,若有所思地道:「爹,如果有一天,孩兒身陷危難,您救不救我?」

  李道正警惕地眯起了眼睛:「咋了?你又惹禍咧?嗯……等著,老子找家法抽不死你!」

  李素急忙拉住他,笑道:「孩兒最近都沒怎麼出門,能惹什麼禍,只是閒聊嘛,咱們父子沒事就不能閒聊幾句嗎?」

  李道正狐疑地看著他:「只是閒聊,真沒惹禍?」

  「真沒惹禍,爹,你把孩兒當啥了,以為我是惹禍精嗎?」李素不滿地道。

  說起這個便算翻開了老帳,李道正勃然大怒:「你以為你不是惹禍精嗎?拍著胸口問問,說良心話,這幾年你在外面惹了多少禍!老子大義滅親的心都有了!」

  李素撓頭一想,還真是……

  面帶赧然,李素趕緊轉移話題:「爹您說說,孩兒若身陷危難,您會不顧一切救我嗎?」

  李道正哼了聲,道:「自己的兒子,自己的種,當然要救。」

  李素眨眨眼:「若是這個危難很巨大呢?大到人力無法解決,再怎麼救也註定是徒勞,您還救嗎?」

  李道正嘆道:「再難也要救啊,哪怕沒結果,甚至多賠上自己的命,還是要救啊,自己的兒子,看著他落地,看著他長大,從小到大,每長那麼一小寸都得樂上半天,一想到他骨子裡血肉里流的是自己的血,看著他就像看到了自己的另一條命似的,遇到再大的危難,都要救啊,救不救得了是另一回事,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另一條命就這麼沒了?」

  李素抿了抿唇,眼眶卻莫名紅了。

  「娃子,別看你現在比誰都靈醒,可是人世間許多事情不是靠靈醒便能領悟的,比如爹娘的心,你沒當爹便無法理解,不明白為何自己的孩子蹭破一點皮,爹娘都覺得挖了自己的心一樣痛,因為孩子本就是他們的第二條命啊,甚至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怔怔看著李道正的側臉,李素漸漸發覺,這個老男人木訥憨厚的表象下,其實藏著如火山般激烈壯懷的情感,只是經過歲月鋒刀的消磨之後,火山已然沉寂,那滾燙熾烈的岩漿仍在山腹中拍打翻滾著,然而,除了他自己,旁人已無法再見到了。

  血仍未冷,胸口仍發燙,它只是藏在了最深處。

  多久沒有如此近距離地認真地看過老爹的眉眼了?此刻看著李道正臉上的皺紋,李素忽然覺得奇怪,幾年以前,那些皺紋似乎並不存在,它們是什麼時候爬到了老爹的臉上?

  「爹,您有白髮了。」李素發現新大陸般盯著李道正鬢邊幾絲雪白。

  李道正一怔,撫了撫鬢邊,笑道:「慫娃,幾年前就有了。」

  「爹,我幫你拔了它。」

  「滾一邊去,白髮越拔越多,你懂個啥。老子這把年紀了,多幾根白髮咋咧?」李道正笑罵。

  李素笑著垂了下頭,聲音變得有點怪:「爹,您別再長白頭髮了,不好看。」

  李道正大笑:「又說蠢話,長不長白頭髮,由得我麼?」

  李素仍垂著頭,也在笑:「是啊,確實是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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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躺在屋子裡,許明珠一邊給爐上銅壺裡添著水,一邊頻頻看著李素。

  李素今天有點奇怪,上午跟阿翁在自家大門外聊了幾句後,回到後院便變得很沉默,面無表情的樣子,眼眶還有些紅。

  許明珠很少看到李素這個樣子,以往的日子不管是太平還是危難,李素總是一副懶洋洋的模樣,仿佛任何事情在他眼裡都算不得事,出手便能輕鬆解決似的,可是今日……

  屋子裡夫妻二人難得的沉默,李素怔怔看著爐上通紅的火舌出神,許明珠靜靜坐在一旁,擔憂的眼神不時瞥向他。

  不知過了多久,許明珠終於忍不住道:「夫君,您……有心事?」

  李素回神,扭頭看著她笑了笑,道:「說不上心事,只是有些感慨。」

  「感慨什麼?」

  「感慨可憐天下父母心呀……」李素長嘆,不知想到了什麼,神色有些黯然了。

  「可憐天下父母心……」許明珠杏眼一亮,笑道:「夫君不愧是才子,出口便成章,這句話說得好,天下父母心,便只有『可憐』二字方能道盡。」

  李素仰頭望著房梁,嘆道:「豈止是自己的父母,別人家的父母也一樣,為了兒女可以不顧面子,不在乎身份,更不在乎尊嚴……」

  許明珠小心地道:「夫君說的可是今日來咱們家的……江夏王?」

  李素不答,扭過頭看著她:「明珠,有一件事,這件事很危險,我做起來並無把握,原本我可以不做的,因為一旦做了,很有可能會遭大禍,咱們整個家都遭大禍,可是……這件事說到源頭,是我當初種下的惡因,數年前的無心之語,卻不料事到如今害了別人,我心中無比愧疚,明珠,你說我該怎麼辦?」

  許明珠有些吃驚:「夫君您這是……跟妾身商量?」

  「當然在跟你商量,這個家,有你一半。」

  許明珠垂頭思量半晌,輕聲道:「夫君,若不做此事,會有怎樣的惡果?」

  李素嘆道:「沒有任何後果,咱們成功避開了災禍而已,只是……我從此以後心魔難消,再也無法坦然做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