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2章 徙配瓊南
太平村,東陽道觀。
武氏進道觀已經三天了。奇怪的是,一直到今天,她都沒見過東陽公主。
道觀是有規矩的,出了家的公主當然還是公主, 所以不是誰想見便能見得到的。事實上因為東陽足不出戶,鮮少外出,所以她的活動範圍一般只限於道觀的內院,從早晚課誦經到打坐修道,再到平常的生活起居,基本都在內院範圍。
道觀里有十多個道姑, 百來名宦官宮女, 外面還有幾百名禁衛, 但這些人不可能隨便進出內院,他們只被允許在外庭範圍活動,真正能從大門口一路暢通無阻直入內院找到東陽公主的人,除了內院服侍她的貼身宮女綠柳和少數幾名宮女外,只有一個人,那就是涇陽縣侯李素,事實上李素進道觀就跟進自己的家一樣隨便,整座道觀沒有任何地方對他設防。
這就是道觀的規矩,沒有任何人敢違反,有森嚴的地方,也有例外的人。
武氏剛進道觀那天便被安排在外院住下,她和杏兒分到了一間小小的廂房,廂房裡有一個柜子,一張矮桌,一小塊竹蓆, 以及兩張床榻, 這便是廂房的全部擺設。
然後武氏和杏兒便住了下來,道觀總的來說比掖庭有人情味多了,接她們進道觀的道姑讓二人休息了兩日,第三日,道姑給杏兒安排了打雜的差事,但凡院子髒了,油燈幹了,門廊柱子需要擦拭了等等,都歸杏兒干,雜活看似不少,實則是由十幾名宮女共同輪流做的,分給杏兒的基本沒什麼體力活,並不辛苦,杏兒甚至隔兩天還能睡個日上三竿的懶覺。
而武氏,道姑則直接扔給她幾本道經,囑咐她日夜誦讀,牢記於心,每日清晨和傍晚,公主殿下會帶領觀內所有道姑在三清正殿做早晚課,大家一齊誦經打坐修行,不可懈怠。
於是武氏便安心在道觀里住了下來,每日捧著各種道家典籍苦讀默誦,非常勤奮自律,可謂干一行愛一行。
只不過武氏心中還是有著小小的失落,她原以為自己有些不一樣的,畢竟……公主殿下曾特意命她的貼身宮女進掖庭看她,各種溫暖各種體貼,而自己也是奉皇帝陛下的旨意出家為道。
武氏以為自己進了道觀後,公主殿下會第一時間召見她,並且噓寒問暖什麼的,然而這一切全都沒有,進了道觀,武氏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道姑,和別的道姑沒有任何區別,她們該遵守的規矩,武氏也不准犯,道觀的內院更是她們這些尋常道姑的禁地,任何人都不准踏進半步。
第三日清晨的早課上,東陽公主穿著一身黑白相間的百衲道袍,仿若出塵仙子般飄然走進三清正殿,也不多話,沉默著跪在老君像前,開始誦經修道,那一日武氏也跟在眾道姑身後誦經,殿內隔著兩丈遠依稀看到公主殿下的背影。
公主早課過後,便一聲不吭地回了內院,再也沒見過。對武氏更是看都沒看一眼,仿佛根本忘記了她這個人似的。
武氏心中頓時湧起些許的不安,她發覺這一切跟自己預料的有出入,精心謀劃的欲圖快速討好公主殿下,然後藉由她來接近的李縣侯的計劃不得不拖延變動了。
人家根本都不搭理你,你連內院的門都進不去,談何討好?
身份與階級,終究是一道無法跨越的天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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涇河邊,李素和東陽並排坐在熟悉的石塊上,手牽手看著波光粼粼的河水流淌。
從背面看,一對年輕的男女肩並肩,女子的頭輕輕靠在男子的肩頭,在靜謐無人的河邊看風景,這幅畫面本身便是一道極美的風景,充滿了詩情畫意,可是,若從正面再看二人……
「混帳,你的手能不能規矩點?從見面就沒停過,不怕人看見……」東陽俏面通紅,貝齒咬著下唇,眼中滿帶羞意,同時有些緊張地東張西望。
「河邊早已被我家部曲清場,他們也讓我趕遠了,哪來的人?」李素自顧說道。
東陽頓時被轉移了注意力:「啊?真的麼?」
「真的,看我誠懇的眼神……」
東陽被逗笑了,紅著臉狠狠捶了他一記,道:「我若真這麼幹,以後我還做不做人了?」
默然片刻,東陽忽然道:「男人是不是都喜歡……?」
李素笑道:「不一定,只要是心愛的人,大小都可以,比如說你吧……」
李素越說,東陽臉色越綠,最後已然俏臉含煞,殺機森然。然後,說得滔滔不絕的李素便忽然感到肋下一陣劇痛,東陽的纖指拈著他的皮肉,三百六十度扭轉,扭轉,反過來繼續扭轉……
「停!翻臉了啊!」李素痛得臉都變了形。
「叫你毀我!叫你嘴不積德!你哪隻眼睛見『一馬平川』了?」東陽氣得不行。
「形容,形容懂麼?還掐!再掐就死了。」
…………
風平浪靜過後,東陽理了理略顯凌亂的雲鬢,平復了一下有些急促的呼吸,羞紅的臉色漸漸恢復了正常的白裡透紅。
「對了,那個姓武的才人,她已到了我的道觀里。」
李素眨眼:「你們認識了?」
東陽哼道:「我沒事為何要去認識她?從她進道觀到今日,我還沒正眼瞧過她呢。」
李素疑惑道:「你跟她有恩怨?」
「沒恩怨,只不過你心裡記掛這個女人,我哪裡知道她是什麼來路?若是將來她要和我搶你的寵愛,我今日為何要主動認識她?」東陽露出難得一見的小女兒嬌態,空氣中還隱隱帶著一股子酸味。
李素哭笑不得:「她原本是你父皇的女人,理論上你父皇是我丈人,她也勉強算我的丈母,我若跟她搞七搞八的……你父皇的貴圈雖然亂,可我不亂啊,你實在是多慮了。」
東陽咂摸了一下,頓時也覺得不太好意思,羞澀地笑了兩聲,隨即道:「可你為何偏偏對這個女人如此上心?若說你對她沒別的心思,我是不信的。」
李素嘆道:「我不是說過嗎?當初我做夢,夢到一個白鬍子老頭……」
東陽很快截住了他的話,嘆道:「若不能說便不說,何必拿這種白鬍子老頭的鬼話糊弄我?你這麼做想必有你的原因,我不問便是,只不過這個武氏,你打算如何安排她?總不能真的在我的道觀里終老吧?」
李素若有深意的笑:「她若在道觀里終老,這個世界未免少了太多樂趣了……你先晾著她吧,讓她做個尋常的道姑,別給她受太多苦,但也不能讓她太安逸,平時就當不認識這個人,不必刻意去接近她,先磨磨她的性子再說。」
東陽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後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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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節過了十幾天,正月還沒完的時候,朝堂終於傳下一紙旨意。
侯君集征西域,攻伐高昌國時縱兵屠城,私廢宮室,擅自開高昌王宮國庫而斂財,著令降爵一級,罷官免職,徙二千里,發配瓊南五年允歸。
這道旨意並未在朝堂里掀起多大的動靜,事實上朝臣們在此之前便大多心中有數,李世民的這個處置算是很重了,朝臣特別是將軍們心中不服,可是大家都清楚李世民的苦衷,遂皆閉口不言,反倒是那些異國使節卻很不滿意,他們認為縱兵屠城搶掠,罪莫大焉,天可汗陛下這般處置卻是輕了,於是一眾使節聚集起來,又在朱雀門前喊冤,李世民終於忍無可忍,著宦官出宮門傳諭,聲色俱厲地警告這些使節,若再喋喋不休,朕就索性把你們的國家都滅了,使節們這才悻悻而歸。
正月最後一天的清晨,侯君集戴著鐵鐐,在一群差役的押送下,在家人和同僚的殷殷相送下,一步一步離開了長安城。
侯君集走的那天李素並未送他。
說到底,他和侯君集的交情大抵僅止於此,李素可以不畏觸犯龍顏,私自進大理寺看望他,但,僅此一次便足夠,既照顧了交情,也立下了不趨炎附勢的形象,還臨時當了一次暖男,撫慰了侯大將軍蹲大獄時那顆敏感易碎的玻璃心。
至於相送,那就有點畫蛇添足之嫌了,況且,李素還這麼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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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還有一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