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4章 一點都不意外嗎？
「我想，你可能對我有什麼誤解，林格先生。」
希諾放下茶杯，輕聲道：「身為一名騎士，我固然渴求著勝利的榮耀，但並不願以犧牲為前提，實際上，騎士們的戰鬥，從始至終都是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而非單純享受戰鬥的感覺，如果有一種不需刀劍便能取得和平的方法，我亦很樂意接受。就像先祖希伯頓曾經說過，騎士終有一天會消失在戰場上，但他希望騎士消失的原因並非失去理想，而是世界上已不存在需要他們為之戰鬥的理由了。」
她看著林格，意味深長地說道：「這同樣是我的想法。」
年輕人稍微沉默了一會兒，才點頭回道：「我明白了，看起來，是我之前的想法太膚淺了，希諾小姐，我應向你道歉才是。」
「無需道歉，林格先生，這只是人之常情罷了。」
希諾笑了笑，隨即表情重新變得嚴肅起來：「不過，還有一件事，我必須提先聲明：即便我願意接受這種做法，也不代表我能在同伴們遭遇險境時袖手旁觀，那有違騎士的道義。因此，若真遇到了什麼強大的敵人，諸位難以對抗，到了該我出手的時候，我是絕不會猶豫的。這一點，希望你們能夠理解。」
「我可以理解。」
林格道，他不僅理解，甚至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這就相當於為雲鯨空島找了個最終保險，萬一真的需要動用這個保險，只能證明他們遭遇的敵人已經強大到令人絕望的地步，隨時都可能帶來滅頂之災，這種時候還顧忌犧牲、強求希諾克制自己，那就不是謹不謹慎的問題，而是理不理智的問題了。
不過，到目前為止，他們暫時還沒遭遇這種狀況，最絕望的一場戰鬥莫過於在倫威廷市被教團大軍圍追堵截的時候，並且還直面了現實魔女天蒂斯與蒸汽機神亞歷山大的偉力。不過在眾人的齊心協力，以及愛麗絲神奇的遊戲機與卡帶的幫助下，危機總算順利度過，無人傷亡。
當然，也必須考慮到天蒂斯似乎對他們手下留情了的因素，按理來說，她根本沒必要向自己的敵人透露那麼多情報，以至於還給了他們反敗為勝的機會。搞到最後，教團聯合出動了翼裝機動部隊、龍騎兵部隊、守夜人部隊與秩序天平部隊，聲勢浩大的圍剿行動，就那麼虎頭蛇尾地落幕了。年輕人回想那一晚的種種經歷，至今仍覺得這是天蒂斯故意放任的結果，那個自稱為現實魔女的少女，渾身上下都籠罩在一團迷霧之中，是他唯一無法看透的人。
除此之外，另一種可能出現的絕望場面，無非是女神站在他們的對立面上了。但到那時候，別說希諾一個人了，就算秩序的少女王權們全部恢復了強盛時期的力量，估計都起不到什麼作用，因此可以直接排除。
用愛麗絲的話來說，這是劇情殺，打不過，那就享受吧。
儘管林格並不知道這有什麼好享受的。
「如此一來，我應當算是各位的同伴了吧。」希諾站起身來，向林格伸出手：「以後還請多多指教，林格先生。」
林格便站起來，和她握了一下手：「這也是我要說的話。」
希諾微微一笑，收回手後又道：「按照正常流程，我本應該到雲鯨空島上，和大家重新認識一下的，此前雖然已有來往，但如果要締結同伴關係的話，還是正式一些比較好。不過遺憾的是，最近這段時間，我可能都沒什麼空閒，只能麻煩各位耐心等候幾天了。」
除了老家主的葬禮儀祭外，還有來訪賓客的接待、家族財產的分割、以及那些仍然效忠於歌絲塔芙家族的騎士們該如何安排等問題，都在等待這位剛剛接手白棘花家主之位的少女去處理。雖然希諾在處理家族事務這方面也頗有天賦，但歸根到底，還是需要一些時間去適應的。
此時能夠坐在這裡與林格單獨交談，已足夠證明她的誠意了。
正是清楚這一點，林格才沒有強求。
於是希諾便告辭離去，仍要返回宅邸大堂，接待那些趕來哀悼的賓客們，不過離開之前，她似是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情，止住腳步，回頭問了年輕人一個問題：「話說回來，林格先生，若不介意的話，方便透露一下之後的行程嗎？雖然我已知道各位的目的地是那座天之聖堂，但關於它到底在哪裡，我卻沒有一點概念呢。如果需要什麼幫助的話，我也能及早做好準備。」
這個問題令年輕人不禁怔住，半晌無語，似乎沒能反應過來。
因為他其實也不知道天之聖堂到底在哪裡，更不知道應如何抵達。
自從在索森山脈救出了奧薇拉，並通過她的王權得知解除金蘋果的辦法唯有依靠女神，而女神就沉睡在遙遠宇外的天之聖堂後，聖夏莉雅順勢提出了集齊七位少女王權、開啟聖堂門扉的計劃，別無他法的林格唯有接受。於是接下來的一系列旅程與事件中，年輕人始終沉浸在如何找到少女王權、又該如何拉攏她們入伙的問題中，到後來又演變為如何在魔女結社的嚴密封鎖下集齊七位秩序王權，以至於最關鍵的兩個問題：天之聖堂究竟在哪裡？他們該如何抵達？年輕人竟然從未想過。
可能在他的潛意識中，這兩個問題其實都很好解決：因為天之聖堂就是少女王權們的家啊，難道少女王權還會找不到回家的路？
實際上還真有可能，因為她們都失憶了。
雖然在白夜的幫助下，少女們正逐漸找回前世的記憶，然而依舊殘缺不全，並且那些記憶中，似乎並不包括天之聖堂的具體位置以及抵達的方法。
一想到這裡，林格的嘴角忍不住抽動了一下——這還真是思維盲區啊，如果不是希諾站在旁觀者的角度，指出了這個問題，估計他們還要等到正式出發時，才會面面相覷，不知所措吧？
好消息是現在意識到還不算晚，壞消息是可能會讓希諾覺得自己加入的這個小團體並非那麼靠譜，雖然有愛麗絲這傢伙存在，就已經和「靠譜」兩個字搭不上邊了，但總不能讓大家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和愛麗絲劃上等號吧，那樣實在太可怕了。
為了挽回大家的形象，林格不得不做出一個違背楊科先生教導的決定——他輕輕咳嗽了一聲掩飾自己的尷尬，然後語氣平淡地回答道：「天之聖堂是女神的居所，並不在大陸之上，而是位於遙遠的宇外，需要穿越眾星古路才能抵達，在這方面，白棘花家族的勢力應該幫不上什麼忙，所以就不牢煩伱費心了，我們會處理好的。」
他的語氣淡定中透露出一絲沉著，仿佛已經有了十成的把握，以至於外人根本聽不出來他對於天之聖堂和眾星古路的了解僅限於一個名字而已——後者還是從緋珥口中聽說的！
「是嗎，那真是太遺憾了。」
希諾輕嘆了一口氣，不疑有他，大概年輕人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屬於不會撒謊的那一類，這要是換成愛麗絲來，估計就沒有這種信用度了。
然後她再度告辭離去，這回是真的離開了，見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轉角，腳步聲也逐漸走遠，林格這才鬆了一口氣，然後趕緊起身，他決定馬上返回雲鯨空島，和聖夏莉雅商量一下如何解決這個最重要也最致命的問題。
要是解決不了，就罰愛麗絲一周內不許吃零食。
年輕人匆匆忙忙地離開了夏多利莊園，但是他並未注意到，當自己離開後，本應空無一人的走廊上，忽然傳來了一聲極力壓抑的、帶著少許愉悅和調侃的輕笑——
「噗嗤！」
……
林格找到聖夏莉雅的時候，她正在天心教堂內為小女孩們上課，今天講述的課文是《桑吉爾與森林裡的女巫》，並不是什麼童話故事，而是流傳在摩律亞人部族中的一個古老傳說，提及大巫桑吉爾小時候曾聽大人們說，森林裡生活著一個邪惡的壞女巫，喜歡用人的血液與動物骨頭來煉製魔藥，任何人遭遇她都難逃死亡的命運，一度成為了孩童們的噩夢。
但年少的桑吉爾卻沒有輕信傳聞，而是親自深入森林，尋訪那位女巫的下落，並最終得知她的真實身份其實是摩律亞人的上一任大巫梅桑妮絲，後者被他表現出來的勇氣與智慧打動，決定收他為徒，並在臨終時以自己的鮮血為桑吉爾洗禮，使他繼承了全部的智慧，成長為新一任的大巫。據說，那篇關於精靈之王與破滅之災的預言詩，便是桑吉爾在接受梅桑妮絲的鮮血洗禮時，無意識中寫出來的，事後他本人也對這篇預言詩感到驚愕與惶恐，耗費了半生心血去研究，卒無所獲。
「以血受洗的儀式，在摩律亞人的古老傳統中，不僅具備極為嚴肅的象徵意義，同時也是一種和靈魂有關的神秘學儀式，據說能夠使洗禮者與受洗者之間產生某種神秘的聯繫，在那一瞬間極大提升他們對於靈性的感知，從而做出某些準確的預言。其原理至今不明，曾教導我巫術的老巫師告訴我，這極有可能是來自無光之海的啟示，眾賢哲的靈魂受星引導，交匯於久遠的海洋，透過他們的眼眸，可以追溯過去至未來的種種不可思議的奇景……摩律亞占星術的精髓，由此體現出來。」
正在講課的聖夏莉雅看到林格走入教堂，立刻改口中斷了授課，並且布置了課後作業：「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裡吧，對於桑吉爾大巫小時候能夠無視流言蜚語、親身驗證傳聞的真假、並因自己的勇氣與智慧而得到梅桑妮絲大巫認可的故事，你們有什麼樣的看法，又有什麼樣的體悟呢？就把自己的觀點寫下來，然後明天交給莉薇婭小姐吧——記得不能少於八百字哦。」
全程都在出神、根本就沒聽她講課、甚至連課文都沒讀完的小蝙蝠和小妖精聽到最後那句話，當即面色大變，迅速向旁邊的助教莉薇婭修女投去可憐兮兮的目光，似哀求又似討好，但後者只是溫柔地笑著，然後堅定地搖了搖頭。兩人頓時如喪考批，整個人都變成了灰白色的雕像，呆呆地杵在座位上，仿佛徹底失去了對生活的信心，至於坐在最前排的梅蒂恩，已經開始奮筆疾書了。
好學生與壞學生真是一目了然。
林格經過兩人的座位時，還聽到她們正小聲嘀咕，商量著該如何找機會抄襲……啊呸、是借鑑梅蒂恩的作業，這種寡廉鮮恥的性格讓他不由得響起了自己在聖洛伍德國立學校上歷史課的短暫時光，那時候他的班上似乎也有這麼一個問題學生，並且性質惡劣了許多，因為她抄小學生的作業居然都能抄歪來——誰會用數學公式解答歷史題啊，只有你了吧愛麗絲！
罷了。
努力驅逐腦海中不愉快的那些回憶，林格來到聖夏莉雅身邊，此時牧羊少女剛剛把教案整理好，放回抽屜里，順便抬起手捋了下額前略有些散亂的劉海，回頭對林格說道：「好了，我們走吧。」
林格怔了一下：「去哪？」
聖夏莉雅也怔了一下：「你不是有事找我嗎，林格？」
「我確實有事找你，但不需要去哪裡，在這裡就可以了。」
「哦……」
不知為何，總感覺聖夏莉雅的語氣有些失望的樣子。
不過她很快就打起精神來，問道：「那你找我有什麼事呢，林格？」
「恩，我想問一下，你知道天之聖堂在哪裡嗎？」
「天之聖堂……在哪裡？」
聖夏莉雅聽到這個問題後，略有些呆萌地歪了下腦袋，用一種很清澈同時也很單純的目光看著年輕人，仿佛奇怪他為何會問出如此顯而易見的問題：「不就在天上嗎？」
「我不是說這個，我的意思是，它的具體位置在哪裡，我們應該如何抵達？宇宙如此廣袤，我們總不能每個角落都搜索一遍吧？」
那樣估計有生之年都難以抵達天之聖堂了。
他這麼一說，聖夏莉雅總算明白了這個問題的真正意義，於是眨巴著眼睛又思考了一會兒，過去大約半分鐘後，才在年輕人無聲的注視下開口，慢條斯理地回道：「抱歉。」
「我不知道。」
林格：「……」
該說是個令人失望的回答嗎，可不知道為什麼，我卻一點都不意外。
給點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