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7章 可以……嗎？
很久以前，林格曾經聽愛麗絲提到過一種在所謂「二次元」的世界裡不可或缺的要素，其知名程度與女僕、傲嬌、妹妹、泳裝回、雙馬尾、大小姐等經典要素不相上下，雖然年輕人覺得這二次元世界的經典要素未免也太多了，但鑑於愛麗絲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最終還是沒有打斷，於是他因此得知了這種名為「膝枕」的行為。
膝枕，顧名思義，就是將膝蓋當成枕頭嗎？聽起來真是充滿了惡趣味啊，當時的林格是如此理解的，但隨即便被愛麗絲指出了錯誤：不是膝蓋，而是大腿！只有將頭枕在大腿上的行為，才能被叫做膝枕。並且，她還一臉嚴肅地表示：通常而言，這是只有男主角才能享受的待遇，所以林格，你不用太羨慕，只要將好感度刷上去，總有一天，雲鯨空島上肯定有人會願意為你獻出膝枕的！
自己當時是怎麼回答的？
好像是說……
「我不感興趣。」
來著。
可是，當他真正享受到了這樣的待遇時，又忽然有種「似乎也不錯」的感覺。不行不行，自己怎麼能這麼想呢？年輕人搖搖頭，將這些荒誕的想法拋出了腦海，他撐起身子，試圖擺脫聖夏莉雅的膝枕。可是下一刻，那雙正輕輕按在他頭上的手便加重了力道，不著痕跡地將年輕人按了回去，同時，耳畔傳來少女輕柔的聲音：「不行哦，林格。」
「你已經把自己借給我了，所以，直到期限之前，都要好好聽我的話呀。」
是嗎？
好像，的確，有這麼一回事？
明明是一秒鐘前才發生的事情，年輕人卻需要思考整整一分鐘，才能從腦海中挖掘出相關的記憶，確認它的真實性。可記憶是不會騙人的，既然如此，在這壓倒性的事實面前，自己似乎沒有反駁的餘地啊。他不禁想到，仿佛是為自己找了個心安理得的藉口，林格終於放棄了抵抗，整個人徹底放鬆下來，就像聖夏莉雅說的那樣，安靜地枕在她的大腿上，凝視著蘋果樹下一片閃亮的星光。
確定年輕人沒有了反抗的意圖後，聖夏莉雅便收回雙手，改為向身後撐著，掌心陷入了柔軟而又有些泥濘的草地里，灰尾草有些毛絨絨的球狀莖稈輕輕撓過她的手背與手腕，帶來一陣陣刺癢的感覺；她的身子也隨之向後方微微傾斜，為枕在大腿上的年輕人讓出了更為開闊的視野，然後仰起頭，眼中倒映出一致的風景。
「感覺，」她溫柔地問道：「如何呢，林格？我聽愛麗絲說過，這種做法會讓難過的人好受一點——特別是男孩子。」
果然是愛麗絲啊，她總是不遺餘力地向身邊的人宣揚自己的二次元主張，洛特丹娜市的泳裝回，便是一大證據。沒想到私底下也如此，竟連聖夏莉雅都信了她的鬼話，那些與她接觸更深的人，比如奧薇拉和依耶塔，就更不好說了。
不過，至少此刻，作為既得利者，自己就不要說她的壞話了吧。
從這個視角看去，風景確實不錯，既有角度，也有弧度……咳咳，希望你不要誤會，這裡說的是蘋果樹的葉子，它們擁擠在一起的樣子很活潑，葉子邊緣的弧線給人一種精巧與工整的感覺，末端閃爍的細碎光點則像敲碎的白銀般密集，擴散與鋪陳於樹冠下，匯聚成一條微觀的星河。
嗯，除此之外，還有一種很柔軟、很光滑的感覺……咳咳，希望你不會再一次誤會，這裡說的是那些藏在枝葉後面若隱若現的果實，無論是青澀的還是熟透的，表面都泛著一層玻璃似的弧光，它們是如此的圓潤、皎潔、並且可愛，甚至能夠讓人想像出撫摸時指尖傳來的細膩觸感，一口咬下去時，嘴裡充沛甜美的汁水。
最後——
「很美。」年輕人忽然說道。
他的目光不曾落在少女的臉上，所以，希望她沒有誤會。年輕人心想，我只是在說今晚的夜色很美而已。
出於某種微妙的心態，他沒有將這句話說出口。
可是，如果他不說出口的話，產生誤會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吧？
於是，在蘋果樹籠罩的陰影中，少女緩緩低下頭，向懷中的年輕人了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那彎彎的眉眼，取代了本就不存在的月牙，成為了夜空中最美的一幕：
「謝謝。」
啊。
看著這一幕，他忍不住想到：星，月，夜色，安靜的風，沙沙作響的枝葉，廢棄的噴泉水池邊，一棵已經碩果纍纍的蘋果樹，還有膝枕與笑容。
這確實是最美好的一個夜晚了。
……
與此同時。
「哈嚏！」
大廳內燈火通明，桔黃色的火光烘托出溫暖舒適的氛圍，正在等待開飯的少女們三三兩兩分散在各處，有的坐在吧檯前聊天，有的則靠在窗邊看書，但都默契地保持了一種安靜，以免驚擾到正在廚房裡忙碌的老闆娘。直到剛剛返回旅館的奧薇拉忽然若有所覺，一種癢絲絲的感覺爬上了鼻尖，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打破了這陣溫馨的氛圍。
「怎麼了，奧薇拉？」
離得最近的希諾放下手中那本名為《廣義微分與組合論》的意義不明的書籍後，關切地詢問了一句。
「沒，沒什麼。」奧薇拉搖了搖頭，自己都覺得很奇怪：「就是忽然間有一種……自己要輸掉了的感覺？」
「輸掉？輸掉什麼？你又和誰打賭了？」
「沒有啊。」
奧薇拉為自己叫屈，她又不是愛麗絲，怎麼會天天跟人打賭？不過也真奇怪，既然都沒有跟別人打賭，為什麼自己要這麼計較輸贏？而且話又說回來了，到底是什麼東西的輸贏，能讓自己這麼在意……公主殿下左思右想，始終沒能想明白，最後只能歸結於自己實在太餓，都開始胡思亂想了。
恰好這時，老闆娘端著今天最後一道甜點走出了廚房，她繞開正圍著餐桌不停打轉、垂涎三尺的蕾蒂西亞與謝米，將堆滿了小山一樣高的奶油、乳酪與蜂蜜的餐盤擺到了餐桌的正中央，被其他食物簇擁著。鬆開手時，小山最頂端的奶油還顫巍巍地抖動著，灑在白色奶油之上的杏仁、堅果乾與巧克力碎，看起來就像雪山融化後露出的黑曜石，充滿了甜美且芬芳的誘惑。
這是一種名為「雪山蛋糕」的奢侈甜點，不僅外表看上去震撼，其內芯更是有著精巧的三層結構，分別填充著葡萄乾、紅莓、可可果、牛乳、椰奶、酒漬榛子等多種點心，帶來口感上的豐富變化與味覺上的多重享受。即便在大布列塔或明德利亞斯的宮廷內，也只有最老道的甜點師，才能在二十位學徒的幫助下完成這道甜點，但對老闆娘來說，卻只是她精湛手藝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而已。
除了這道雪山蛋糕以外，餐桌上還有煙燻卷餅、風乾火腿、燉雞、白麵包、燕麥麵包、銀鏈魚片、塔鮭魚湯、蔬菜湯、豌豆湯、甜醬派、鮮羊奶、牛奶布丁等食物，擺得滿滿當當，幾乎沒有空隙。即便以一場宴會的規模來說，也有些太盛大了，何況這只是一次尋常的晚餐呢？
老闆娘卻不覺得有哪裡不對，放下最後一道甜點後，雙手叉腰，看著自己的勞動成果，滿意地點了點頭：「好，這樣就準備齊全了——唔，要不要開一瓶葡萄酒慶祝一下呢？」
至於慶祝什麼，她也不知道，總之就是要慶祝，這樣，大家的心情就會變好了吧？
「考慮到未成年人不能飲酒，」吧檯後的謝麗婭插了一句：「或許可以用我剛剛調製出來的得意之作——【聖母歌詠】，來代替？」
「你閉嘴。」
「哦。」
酒保小姐默默地把自己的得意之作喝掉了，然後咂巴了一下嘴唇，頗為遺憾。但，並非遺憾自己的作品得不到姐姐的認可，而是遺憾於旅館眾人竟然無緣品嘗這等傑作，實在是她們人生中的一大損失。
蕾蒂西亞和謝米一左一右地趴在餐桌上，對著那座巨大的雪山蛋糕發呆，看得眼睛都直了，小蝙蝠更是伸出粉嫩的小舌頭，輕輕舔了一下嘴唇，不知道在回味些什麼。
謝米回頭問大姐：「那我們什麼時候可以開飯呢？」
「等林格帶著小夏和愛麗絲回來，就可以開飯了。」謝絲塔笑眯眯地說道：「吃飯就是要大家一起吃才熱鬧嘛，在人都到齊之前，可不准偷吃哦，不然的話——」
她沒有說偷吃會怎麼樣，但那溫柔的語氣與彎彎的眼睛，卻讓謝米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連聲發誓自己就算餓死，從雲鯨空島上跳下去，也絕不會偷吃半口點心！
「我也餓了。」奧薇拉收回視線，嘟囔道：「他們怎麼還不回來？」
「放心。」希諾笑道：「應該很快就會回來了，畢竟……有林格在嘛。」
雖然只是認識不久，但希諾莫名覺得，那個年輕人的身上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力量，總能讓大家提起信心，無論面對什麼樣的困境，都能重整旗鼓。
「嗯……」
奧薇拉沒精打采地點了點頭，然後趴在桌子上，怔怔地看著窗外朦朧的夜色，她心想，確實應該回來了，連梅蒂恩都回來了，聖夏莉雅和愛麗絲還會遠嗎？可不知為何，又有種莫名的感覺，好像……事情不會那麼順利的。
說不定，林格和小夏姐姐，還在哪裡磨蹭呢。
……
「呃。」
枕在少女大腿上的林格忽然動了一下，表情有些不自然。
「怎麼了，林格？」
聖夏莉雅立即低下頭，關切地問道：「不舒服嗎？要不要我換個姿勢？」
這種話可不能亂說，要是愛麗絲在的話，肯定就跳出來指責我不守男德之類的了。林格心情複雜地說道：「沒什麼，就是總感覺……奧薇拉她們應該等不及了吧？聖夏莉雅，是不是該回去了？」
「不用那麼著急，林格。」聖夏莉雅柔聲道：「時間還很早，我們可以多待一會兒。」
早，早嗎？
目光越過少女的臉頰與蘋果樹的枝葉，林格看著已經完全陷入深邃紫色的夜幕，感受著在這靜謐之下如同沉睡的城市廢墟，無言以對。他記得自己離開旅館的時間應該是九點，中途為了尋找各位少女而耽擱了一些時間，所以現在大約是……將近午夜時分了？
再不回去的話，可能就要吃明天的早餐了。
「不著急，林格。」聖夏莉雅伸出手，輕柔地為林格打理有些散亂的劉海，將它們斜斜梳籠在一起，露出有些蒼白的額頭與眉間。這位年輕人的眉宇之間總是帶著一股嚴肅與憂愁的氣質，仿佛沒有一刻舒展過。自踏上這段旅途以來，他不是憂心於少女王權們的詛咒，便是憂心於敵人的強大；他總是不夠自信，認為自己作為一個凡人，能夠做到的事情很少，因此更想要將那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做到最好。可世界上從來沒有完美的選項，無論是人類還是異類、少女還是魔女，甚至是那位偉大而慈悲的母親大人，都曾犯下過不可挽回的錯誤，既然如此，他又憑什麼不能犯錯呢？
他應該對自己更寬容一點的，偶爾放空思想，什麼都不去想，讓自己享受一下短暫的安寧與平靜，不也挺好麼？就像現在這樣。
可聖夏莉雅知道他不會、也不願那樣做，命運有時如人手中的絲線，溫順得可以隨意主宰或操控；有時卻如同一條惡犬，總是在身後窮追不捨，亮出擇人而噬的獠牙。他心知自己一旦喘息鬆懈，便可能迎來萬劫不復的結局，所以總是不能放下心來，讓自己睡一場愜意的夢境。
一旦離開這裡，回到妖精深眠旅館，他就不可能是眼前這個乖乖地躺在自己的大腿上、什麼都不去想的年輕人了，所以，聖夏莉雅才要借這個機會，讓他好好休息一下。
總是他來勸她們休息，為她們解開心結，那未免太自私了；牧羊少女想，自己也有能做到的事情，並且是必須能做到的事情。
如果，如果能讓他好好休息的話……
「林格，」她忽然問道，目光認真而清澈：「你能，再答應我一個小小的要求嗎？」
年輕人怔了一下，隨即輕輕點了點頭，他想，反正都已經將自己借給聖夏莉雅了，既然如此，再答應她一個小小的要求，又有何關係呢？
「那，」
聖夏莉雅深深吸了一口氣，像是鼓起了最大的勇氣，才能說出接下來這句話：「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對我笑一下嗎？」
給點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