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1章 不願得到的答案嗎？
愛麗絲是少女王權嗎？
梅蒂恩用複雜的目光，看著人群中正沾沾自喜的金毛女僕，完全看不出半點少女王權該有的氣質。回想當初，初次見到愛麗絲的她，確實將其視為女神大人派來拯救天心教堂的使者，還為此說服兄長，將初至異界的她收留下來。只是後來和金毛女僕接觸得多了，尤其是時常從她口中聽到一些莫名其妙的話語後，自然便打消了這種想法。
從那時起，儘管愛麗絲本人在許多方面都表現出了不可思議之處，比如神奇的SLP遊戲機與卡帶，她對地球歷史人物的熟悉，以及記憶中偶爾出現的前後矛盾的情況，但粉發小女孩並沒有再將她與女神聯繫到一起，只是覺得這位來自異世界的勇者大人有些古怪而已。
可是誰能想到，在旅途的終點站，一切似乎又回到了起點。
與愛麗絲接觸越久的人，越是能體會到那種錯愕與懷疑的心情，梅蒂恩便是如此，而且她相信自己的兄長一定也是如此。然而林格是個隨波逐流的人，或許這麼說自己的兄長有些不合適，但粉發小女孩就是這麼認為的。他對生命中各種意外與變故都接受得很快，因此父親逝世之後，才能毫不猶豫地做出放棄學業繼承教堂的決定，天界忒彌絲揭曉愛麗絲的真實身份時，也能很快冷靜下來，並提出質疑。
現在回想起來，他的反應簡直就像預謀已久，終於等到了合適的時機。
或許是因為有過先例吧。
聖夏莉雅姐姐一直都認為，在創世之初，女神大人只創造了十四位少女王權，分別象徵宇宙中混沌與秩序的兩極，然而第十五位少女王權早已出現，那就是自稱為現實王權的天蒂斯。既如此，再出現一個象徵著幻想王權的愛麗絲，似乎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現實與幻想，混沌與秩序，這種神奇的對應關係，確實令人浮想聯翩。
自稱為天界忒彌絲的女孩，一直對女神大人如今的狀態諱莫如深，似乎便與這兩位本不應存在的少女王權有關係。
「……」梅蒂恩微微扭頭，看了旁邊的修女小姐一眼。
曾為人造王權的實驗品、後來自願摒棄了聖子身份的莉薇婭修女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或許也察覺到了女孩內心的猶豫和茫然。她輕輕抿了一下嘴唇，然後上前一步，用只有彼此才能聽得見的聲音說道：「無論您想要做什麼，我都會支持您的，梅蒂恩大人。」
她海藍色的眸子中滿是鼓勵與敬愛，粉發小女孩似懂非懂，她其實並不理解，為何莉薇婭小姐對待自己的態度和對待其他人是不同的，她看著自己的眼神有時甚至與看著天心教堂中的女神像的眼神一樣，如今更是直接以敬語稱呼。可自己也不過是女神注目下的一名小小信徒而已，真的值得她如此擁戴嗎？
如果是林格的話，或許有那樣的資格吧。儘管年輕人自己不願意承認，但梅蒂恩一直都覺得，他才是真正繼承了父親信仰的人。
獲得安慰，即是信仰。
心中默念了一遍父親生前一直掛在嘴邊的話，女孩仿佛對它有了新的理解。她再度鼓起勇氣，抬頭看向飄在空中的天界忒彌絲，毫不畏懼地對上了她冷淡的視線。當其他人都為了各種各樣的理由而沉默著時，她開口問道：「現在，大家都已經同意了，你可以告訴我們答案了嗎，天界忒彌絲小姐？」
「答案為：否定。」
出乎意料的是，天界忒彌絲給出了拒絕的答覆，理由也很簡單：「認證流程尚未結束，必須取得全部管理員的許可，方能解鎖最高權限。」
取得全部管理員的許可？可是，在場的少女王權，即便算上還不清楚什麼來歷的愛麗絲，不是都已經同意許可了嗎？
難道說，那些不在場的也要算上？可她們是敵人啊，真的會同意許可嗎？
梅蒂恩想到這裡，忍不住睜大了眼睛，下一刻，天界忒彌絲已經向虛空抬起了自己的左手，巨大的鋼鐵手甲與嬌小的銀髮女孩對比，給人以視覺上的衝擊感，以至於她毫無起伏的聲線，似乎都變得嚴肅了起來：「主系統已授權，繼續執行認證流程，現在開始遠程連結不在場的管理員，並向她們發出認證申請。」
鋼鐵手甲輕輕舒展，就像獅子張開了自己的利爪，手腕處的三道幽藍色光環相繼翕張，並向末端擴散，一道道肉眼可見的魔力流沿著手甲表面的紋路蔓延遊走，將其點亮，最終匯聚於指尖，並以光束狀發射出去。這些光束就好像畫筆一樣在虛空中穿梭勾勒，由點及線，由線至面，直至構成了一張巨大的六邊形屏幕，恰好是正對著眾人的位置，讓他們稍一抬頭便能看清楚屏幕上投映出來的畫面。
起先只是模糊的亂碼，搖晃著閃爍不定，讓人眼花繚亂，但逐漸變得清晰起來，到最後徹底固定住，畫面上出現了一張格外熟悉的臉，笑吟吟地向眾人打了聲招呼：「嗨，好久不見呀，各位。」
「天蒂斯！？」
眾人紛紛驚愕，對英鐸西斯大橋上那場緊張刺激的追逐戰猶有記憶的人，比如女伯爵奈薇兒，更是雙眼一冷，擺出了警戒的姿態，毫不掩飾自己的敵意。
「何必如此緊張？」
第十五位少女王權，魔女結社的領袖，自稱為現實魔女的黑髮少女，此刻就在屏幕的另一側，微笑著與眾人對視。奇怪的是，屏幕對面的背景，似乎與林格等人所處的控制中心一模一樣，都是宏偉、龐大而又精密的創世結界，難道世界上還存在另一座天之聖堂不成？
「天之聖堂的規矩是禁止爭鬥，我想這一點，各位應該都很清楚，因此我並沒有與你們為敵的意思，至少此刻沒有。」她隔著屏幕，看了天界忒彌絲一眼，用耐人尋味的語氣說道：「只是受到邀請，因此來見證一個許久以前就已定下的諾言而已。」
許久以前就已定下的諾言？眾人面面相覷，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天界忒彌絲或許明白，但沒有解釋的意願，只是淡漠開口，發出和之前一模一樣的詢問：「主系統正在執行認證流程，控制中心管理員，現實王權天蒂斯，是否同意解鎖最高權限？」
「我同意。」
天蒂斯不假思索地給出回答，然後又笑了笑：「除此之外，我還帶來了其他人的認證許可，她們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返回雷格拉吉歐斯，所以便將這件事全權委託給我。當然，如果要等她們全部到場也沒問題，只是我想，恐怕客人們等不了那麼長的時間吧？」
天蒂斯看了眾人一眼，見他們沒有表露出反對的意思，便輕輕抬起手，打了個響指，於是幾個音色、音調和語氣都不相同的聲音接連響起，都重複著很簡單的四個字：同意許可。
這些聲音，有些很熟悉，比如曾在虛根沼澤有過一面之緣的恐懼魔女緋珥，或是曾在海因里希教授的秘密書房內不期而遇的終焉魔女蒂梅絲，又或是曾在古亞爾德斯城遺址與聖子加百利薇婭交戰過的黑暗魔女卡拉波斯；而有些則比較陌生，想必就是還沒有碰面的其他魔女了：紛爭魔女、災厄魔女、疫病魔女與告死魔女。
按照天蒂斯的說法，就在林格等人執著於追尋真相之時，她們還在秘密進行其他活動，似乎並不擔心秩序王權們在天之聖堂的所見所聞，將會影響到她們那瘋狂而冷酷的伊甸計劃。這讓林格心中隱隱有些不安，如果他沒記錯的，鋼鐵伊甸雷格拉吉歐斯，天蒂斯曾經提到過這個名字，是魔女結社現在的總部，位於另一台構裝機甲，蒼天龍巢拉帝斯特號上。
八位魔女中，竟然只有她一人留守總部嗎？
「判斷為：合理。」
天界忒彌絲淡漠道：「委託授權許可，已生效，認證流程執行完畢，現在開始進行確認：主系統權限代理人，許可通過；天之聖堂管理員，許可通過。已滿足認證程序，現在開始解鎖主系統最高權限，並解鎖資料庫編號X-01至X-099的全部文件。」
話音落下，環繞在她身側的虛擬光屏如同受到了某種強烈的干擾般，紛紛開始閃爍抖動，拉伸出了幾何形狀的亂碼，幽藍色的光海也隨之波動起來，紊亂不定的海洋讓眾人一時驚疑不定，以為自己將要被那些龐大的數據潮汐淹沒了。
但這種情況只持續了不到十分之一秒的時間，很快光屏便恢復了正常，重新穩定下來，並且此時屏幕上流動的數據已不再是毫無意義的亂碼，而是變成了有跡可循的文字。但那些文字依舊不屬於鏡星世界的語言，林格懷疑它們應該是地球文字，因為愛麗絲正定定地凝視著那些屏幕，眼中閃過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你認識這些文字嗎，愛麗絲？」林格問道。
令他沒想到的是，愛麗絲居然搖了搖頭：「不認識啊。但是——」
她眼中的思索轉變為一種疑惑：「有種很熟悉的感覺，好像我應該在哪裡見過？」
「這是伊甸的文字。」一個聲音悠悠傳來，天蒂斯同樣凝視著光屏上的文字，臉上是懷念的表情：「我好久沒有見過，都快把它們給忘了，沒想到卻還是記得。你用伊甸的文字記錄資料，說明你也忘不了吧，天界忒彌絲？」
她看向那個嬌小的銀髮女孩，後者面無表情地說道：「答案是：否定。主系統資料庫的資料均為信息態形成，本機體只是使用了最容易理解的方式進行記錄而已。並且，在沒有得到授權許可之前，不會擅自更改。」
「如果你不加最後那句話的話，說不定我就信了。」天蒂斯的嘴角勾勒出一絲玩味的弧度：「可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所謂天之聖堂控制中心的主系統，其實一直都在你的全權管理之下吧，你不是它的代理人，恰恰相反，是它的主人才對，操控它對你來說就像操控自己的身體一樣簡單。只是你總喜歡給自己加上許多限制，無論是需要取得所有少女王權許可才能解鎖的最高權限，還是未經授權不能擅自更改的資料庫，都是只對自己才生效的規則。就這一點來說，你還真是個彆扭的人啊，天界忒彌絲。」
林格一時間有些驚訝，隨即回想起剛才天界忒彌絲反覆確認主系統是否同意解鎖最高權限時的一系列詢問指令，這種驚訝就變得有些古怪了。因為按照天蒂斯的說法，女孩就好像是在走路之前，一定要先詢問自己的大腦：我要走路了，你有沒有意見？沒有意見；然後再詢問自己的手，我要走路了，你有沒有意見？也沒有意見；再詢問自己的腿，我要走路，你有沒有意見？直到全部確認完畢之後，她才會邁出腳步，確實是個彆扭到極點的傢伙。
其他人也是這麼想的，一時間看著女孩的眼神都有些怪異，愛麗絲更是小聲嘀咕了一句：「果然是人工智障啊。」
天界忒彌絲仿佛沒有看見大家的目光，也沒有聽見愛麗絲的詆毀，依舊繃著一張小臉，面無表情。只是在天蒂斯挑明真相之後，她這種冷冰冰的神態只讓人覺得很刻意，就像小孩總會刻意擺出一副成熟的樣子，假裝自己是個大人一樣，連那解釋的語氣都不例外，有點欲蓋彌彰的意味：「結論為：偏差。女神大人對本機體的要求是公正與客觀，因此對部分權限進行限制，是本機體依據這一要求自主設定的規則，同時符合主系統的運行邏輯，是反覆驗證之後生成的最簡潔高效的模式，無需置疑。」
說完，好像是害怕天蒂斯繼續戳穿她的偽裝，她沒有給眾人反應的時間，扭頭看向下方的梅蒂恩，板著臉說道：「主系統資料庫X-01至X-099的機密文件已解封，根據這些文件所記錄的信息，對申請者剛才提出的問題可以得出結論，並且予以答覆——」
「唔咕！」
梅蒂恩艱難地咽了口唾沫，終於要迎來這個最關鍵的答案，她心中感到無比緊張，小心臟在胸腔內噗通噗通跳個不停。她甚至感覺整個控制中心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但這其實只是一種錯覺，連近在咫尺的莉薇婭修女都沒有聽見她的心跳聲，而是抬頭看向空中的銀髮女孩，放在胸前的雙手，不知不覺已經絞在一起了，那手勢宛如祈禱。
林格微抿嘴唇，一言不發，目光卻格外深邃；聖夏莉雅低垂眼瞼，不願被人看到自己的思緒；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以至於沒有注意到屏幕對面，天蒂斯不知何時已經收起了臉上的笑容，表情變得格外嚴肅。
她知道，那個答案將會給這些跨越星海而來的旅人們多麼大的震驚，甚至可能會令他們懷疑自己的信仰，但這是走向成熟的第一步，亦是不得不接受的事實，因為——
「女神大人，」天界忒彌絲一字一頓，仿佛在強調什麼，一瞬間，似乎整個幽藍色的海洋都停止了呼吸，變得如此安靜：「已經回歸星海。」
給點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