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瞅見好東西了

  江洲點頭,走過去,按照江福國的吩咐,大中小都挑選了一把。

  這年頭,家家戶戶都需要鋤頭。

  在吃飯的傢伙事兒上,村民們捨得花錢。

  最大的鋤頭,五塊錢一把,要是拿舊鐵可以抵掉一塊。

  三個型號分別是五塊,三塊,兩塊。

  大小不一樣,用途也不同。

  最大的基本上用於開荒。

  沉重鋒利,一鋤頭下去,一些堅韌的小樹根都能挖斷。

  中間型號的用于田間翻土。

  而小型的則是用來挖坑種菜,輕便省力。

  江洲挑了三把鋤頭。

  抵扣掉三塊錢,江洲從口袋裡摸出了十塊錢,遞給了張鐵匠。

  「張叔,錢給你。」

  張鐵匠趕緊接過來。

  一瞅是大團結,他趕緊道:「我去裡面拿錢給你找開,你等等啊!」

  說著往裡走。

  江洲點頭,拎著尼龍袋在門外等著。

  幾個村民坐在門口抽著旱菸,互相聊著天。

  江洲湊過去聽了一會兒。

  大致聽明白了。

  似乎是前幾天隔壁村有人在上山打死了一隻老虎。

  抬著去慶安縣城掛紅花,綁紅布,領獎去了。

  獎金三十塊。

  給眾人羨慕的不得了。

  幾人正旱菸抽著,小牛皮吹著,忽然就聽見有人吆喝。

  「張鐵匠!張鐵匠!出來收東西了!」

  這聲音音調很高。

  用的是慶安縣那邊的口音。

  這一聲頓時齊刷刷的將眾人的視線吸引了過去。

  江洲也側頭一瞧。

  發現來人趕著一頭驢,拉著一輛車,後面滿滿當當堆滿了東西。

  「哎呀!收破爛的,你咋來了?這幾天來一趟,又來掙咱們張鐵匠的錢!」

  「就是就是!你都收啥呀?給咱們瞧瞧,城裡有啥好東西!」

  「你別說,城裡人不要的玩意兒,咱們也不會用!要那玩意幹啥!」

  ……

  一群人嘰嘰喳喳的說著。

  那收破爛的笑眯眯走過來,也不說話,直接就著門前的柱子往下一坐。

  「混口飯吃!這天天風吹日曬雨淋的,苦著哩!」

  那人開口樂呵道,「我是沒婆娘,要是有婆娘,誰願意出來受這個苦?撈不著幾個錢,還費勁兒,吃力不討好!」

  他嘖嘖兩聲。

  摸出旱菸,捻了一小團菸絲塞進去,點燃,美滋滋的吸了兩口。

  江洲站在最外面。

  他聽了一會兒,又下意識的朝著驢車看了一眼。

  這一看,他愣住了。

  那驢車上……

  一摞摞壘起來的,好像是書本?

  江洲放下手裡的尼龍袋,朝著驢車走去。

  都是一些泛黃的書本。

  胡亂碼放在驢車上。

  一些新一點的,就用麻繩捆起來,再舊一點的,直接堆放在角落裡,橫七豎八的散落著,厚厚的一層灰,上面還有手印。

  估計是胡亂扔過來的。

  江洲掃了一眼這些書,眼睛越來越亮。

  「那個,請問一下,你這些書,賣嗎?」

  這會兒張鐵匠出來了。

  他正朝著江洲走過來,將三元錢遞給他。

  聽見江洲的話,他扭頭朝著收破爛的喊了句——「哎!齊根群,喊你呢!買東西!」

  那原本坐在地上的齊根群這才抬起頭,懶洋洋的朝著這邊看了一眼。

  江洲這才算是看清楚了他的模樣。

  一件藍色工裝,沾滿污漬,下面長褲上都是斑駁污塊,褲腳卷著,縫隙里都是泥巴。

  腳上穿著一雙解放鞋,估計是剛從別的村子過來,鞋底厚厚的一層黃色的泥。

  露出來的小腿黢黑髮亮。

  估計有些日子沒洗過了。

  他戴著一頂解放帽,帽檐歪的,一笑露出一口被煙燻黃了的牙齒。

  「來嘞!」

  他將抽完的旱菸放在地上敲了敲。

  起身朝著這邊走來。

  「今天鐵不多,你看看!」

  齊根群踮起腳,從碼得老高的驢車頂拽下一個尼龍帶來。

  裡面鐵器碰撞,發出錚錚響聲。

  這年頭,收破爛基本上都是走街串巷。

  齊根群今年四十出頭。

  二十多歲就開始收破爛。

  這活兒計,不體面,骯髒邋遢。

  沒小姑娘願意跟他。

  拖著到現在,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他收破爛,基本上都是那些沒人去的村子裡走一圈。

  啥玩意都收。

  那些村子裡閉塞,沒鐵匠鋪,爛了的鐵器只能拿來賣。

  齊根群收過來,賣給鐵匠鋪子,再去縣城走一圈,收一些縣城裡的破爛玩意兒,自己拾掇拾掇,修好了再賣到村子裡。

  總之也是倒買倒賣的活兒。

  不過掙的錢不多,就是混口飯吃。

  再加上家裡沒個婆娘,渾身上下邋邋遢遢,不少人瞧見了都害怕。

  張鐵匠伸手從齊根群接過尼龍袋,拎了拎,道:「成,等會兒給你算錢。」

  他說著,指了指江洲,「這是咱們村江老三的小兒子,有本事著呢!」

  「剛才是他要買東西,我也不知道買啥,你問問看。」

  這就算是介紹認識了。

  江洲笑著遞過去一支煙。

  「齊叔。」

  他喊道。

  齊根群一愣。

  反倒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被人看低了一輩子,這會兒被一個年輕後輩恭恭敬敬喊一聲叔,他是萬萬沒想到的。

  「啥叔不叔的,這麼客氣做啥?」

  齊根群咧了咧嘴,又搓搓手,「我抽不慣那玩意兒,有旱菸就成!」

  江洲只是笑,仍舊舉著手,「抽一根嘗嘗。」

  齊根群這才接了過來。

  手掌上裂紋布滿,粗糙紋路里,全都是黑色的淤泥。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縮了縮,接過煙,掛在耳朵上,又順道在自己的身上擦了擦。

  江洲道:「叔,這些是書嗎?」

  齊根群朝著驢車上看了一眼。

  「是啊,別的村收來的,都是前些年知青留下的。」

  齊根群解釋道:「這玩意兒,太沉,那些個城裡來的知青,想回去得緊,這些東西帶不回去,全扔在村子裡,我順道收來,一毛錢能收一大摞!賣給城裡那些教書先生,能賣出去一點,剩下的就當廢品賣,勉強掙點辛苦錢!」

  江洲瞭然。

  前些年知青返鄉熱潮興起的時候,大批知青幾乎是連夜收拾東西。

  輕裝返鄉,歸心似箭。

  別說書本了。

  就是一些更貴重的玩意兒,帶不回去的,也只能扔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