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江洲,我求你個事兒

  「江老闆!您好!」

  是郵遞員。

  跑的多了,也會瞧人下菜碟。

  鄭忠光的身份原本就不好,做人又悶又不識趣兒,因此每每過來,郵遞員都要擺個臉色給他瞧瞧。

  如今不一樣了。

  人和江洲關係不錯,這會兒瞧見鄭忠光,他好歹也算是正式打了個招呼。

  「老鄭啊!有你的信!」

  郵遞員笑著對著鄭忠光招了招手,而後,伸手往自己隨身帶著的軍綠色布袋裡一掏,就拿出了一封信出來。

  鄭忠光禮貌性的笑了笑,雙手在身上胡亂擦了擦,這才伸手將那封信接了過來。

  瞧了一眼地址,鄭忠光眼睛都亮了起來。

  是港城那邊寄過來的。

  寄信人一欄,寫著歪歪扭扭的兩個字——月香。

  他神色繾綣了起來。

  活了一輩子,妻子孩子永遠都是他的軟肋和盔甲。

  郵遞員又和江洲寒暄了良久,這才心滿意足的跨騎上自己的二八槓永久牌的大自行車,鈴鐺一響,又順著巷子口鐺鐺鐺的出去了。

  江洲瞧了一眼,心下大致瞭然,笑著道:「家裡來的信?」

  鄭忠光這會兒也沒必要瞞著江洲。

  他點點頭,當著江洲的面打開了。

  原本以為是兒子在國外念書又要生活費,沒想到這一次,一打開,卻叫鄭忠光陡然愣住了。

  他仔仔細細的看了兩眼,一剎那繃住身子,驀地瞪大眼!

  這,這內容……

  「怎麼了?」

  江洲嚇了一跳,還以為出了事,當下沉聲問道:「是不是缺錢?還是出了別的事?鄭大爺,您別急,咱們好好商量……」

  話沒說完,鄭忠光忽然靠在身後牆壁上,眼圈泛紅,身子因為隱忍而顫抖著。

  他搖頭,嘴唇抿緊成了一條直線,原本想要好好平復一下自己的情緒再開口,卻沒想到都是徒然。

  「江洲。」

  他捂著臉,靠著牆壁緩緩蹲下,渾濁而滾燙的熱淚洶湧而下,沁透枯木般的手指,再也熬不住,隱忍的哽咽了起來。

  「回來了,我兒子回來了。」

  江洲一下子就不說話了。

  之前聽鄭忠光提過,他的有一雙兒女在港城,兒子早些年去了島國求學,隨著浪潮,足足呆了兩年才考上。

  後來好不容易考上,就是大把的留學費用和生活費。

  他媳婦兒在那邊當保姆,勉強能夠賺錢養活自己和女兒,至於兒子的留學費用,全都要靠著鄭忠光支撐。

  這年頭,留學費用全部都靠自己支撐,國外消費極高,一出手都是大幾十元。

  以前常說的笑話就是,京都某大爺將四合院賣了,就為了出國念書留學,然而回來之後卻發現,工資連還房貸都還不起。

  大幾十萬,在國外念書,也就是幾年的時間。

  這話絕對不假。

  鄭忠光這些年,可謂是為了這個兒子嘔心瀝血。

  他盯著那封信,又從懷裡拿出來看了兩遍,腦海里,一個念頭也冒了出來。

  自己得了這個病,也不知道還有多少日子可以活。

  如今妻子,一雙兒女都在港城,鄭忠光暗暗下了決定。

  他這輩子,恪盡職守,循規蹈矩,奮勇殺敵為國分憂。

  如今年紀大了,他也想私心一次。

  不為別的,只為了能夠在所剩無多的日子裡,享受一次天倫之樂。

  男人之間的互相安慰並不需要多少言語。

  良久,鄭忠光抹去眼淚,站起身來,對著江洲扯了扯嘴角。

  「叫你看笑話了。」

  鄭忠光盯著江洲,開口道:「小洲,我這輩子沒求過什麼人,我也知道你沒義務幫我。」

  「但是這次,我實在是沒法了。」

  鄭忠光深吸一口氣,道:「你昨兒個給我的那二十五萬,我拿十萬出來給你,也給筠團筠圓,就當是報酬。」

  「我只求你一件事。」

  他抬頭,渾濁的眼睛裡第一次露出極亮和極其渴望的神情。

  「我想去港城,哪怕只有一兩天都成。」

  「我知道你和上頭關係好,幫我打個招呼,我沒別的想法,只想見他們一面。」

  鄭忠光到底年紀大了。

  他慢慢的說著,隱忍而痛苦,淚水洶湧。

  而對於江洲來說,幾個恍惚的瞬間,他仿佛看見了上輩子的自己。

  「鄭大爺。」

  江洲露出笑臉,伸手握住了他略微顫抖的手,一字一句道:「我幫你。」

  鄭忠光這一剎那,只覺得渾身上下的血液翻湧。

  「謝謝你。」

  他在江洲的手背上用力地拍了拍,哽咽艱難道:「真的謝謝你。」

  「你對團團圓圓照顧得夠多了,剛好過兩天我就要去羊城,羊城那邊坐個船就能去港城了,只要打好招呼就行。」

  ……

  事情辦的很快。

  江洲和陳元方打了個招呼,實際上,這麼多年下來,鄭忠光的事情早就不是什麼原則問題了。

  英雄已老,大局已定,也翻不出浪花。

  因此這通行證就拿得格外輕鬆,甚至出乎了江洲的意料。

  江洲將通行證交給鄭忠光的時候,他又驚又喜,顫抖著手接過去,小心翼翼的揣在懷裡,生怕弄皺了。

  「大爺,明兒個中午的車,你收拾東西別著急,有啥要帶的就慢慢撿了,要是有什麼東西落下,我給您寄過去。」

  江洲笑著道。

  鄭忠光點頭,又說了兩句,這才轉身迫不及待的回屋子裡收拾東西去了。

  這會兒臨近中午。

  西單柳江電器店。

  來替班的人來店裡了,換自己回去吃飯。

  葉敏傑交代了幾句,轉身朝著外面走出去。

  離開大街,拐了個彎就到了一條狹長的小巷。

  葉敏傑走進去,兩邊都大雜院,院子裡飄出一陣陣飯菜的香味兒,叫葉敏傑越發覺得肚子餓。

  前段時間,他將錢寄了回去,當即就安排了手術。

  昨天二姐發來電報,說是手術做完了,爹還在醫院裡進行休養,只是因為年紀大了,身體這一次虧得不行,估計以後是沒法下地幹活了。

  話里話外,意思就是他得按時寄錢回去了。

  實際上,葉敏傑想想,他心裡卻也明白。

  二姐在家照顧孩子和父母,實際上並不是什麼輕鬆的活計兒。

  尤其是如今爹癱在床上,他媽年紀又大了,接屎接尿的活兒一天兩天還好,日子久了,誰不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