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約半小時。
柳學文這才來了。
他手裡拎著一個遛鳥的籠子,抽著香菸,哼著小曲兒晃悠悠的走進來。
一進門,不動聲色的往沙發上一瞧,結果沒瞧見人。
他一愣,停下步子,往屋子裡掃了一圈,這才看見站在最裡面,雙手環著胸,正笑吟吟瞧著自己的江洲。
江洲顯然也在打量自己。
而且,顯然自己晾一晾的法子,並沒有半點效果。
反而是自己進來了,叫江洲瞧得渾身不自在。
「江洲?」
柳學文走進來,將鳥籠子放下,笑眯眯伸出手:「自我介紹一下,柳學文。」
江洲伸出手,虛虛一握。
「江洲。」
他的確一直在打量柳學文。
這人,通身上下,全都是國外進口的牌子,別的不說,手裡拎著的鳥籠子,紫檀木的,裡面的八哥估計價格也不菲。
富家子弟。
江洲簡單下了定論。
柳學文知道這屋子不乾淨,又不動聲色笑著邀請江洲換了個屋。
坐下,又上了茶,一疊瓜子兒。
他拍拍手,正準備喊幾個小姑娘進來跳跳舞,唱唱歌,只是話還沒開口,就被江洲阻止了。
「我明天還有事,你找我來有什麼事直說,我相信大家都是明白人,沒必要繞彎子。」
柳學文聞言,露出笑臉。
他給江洲倒了一杯茶,道:「朱啟文死了。」
「聽說,他最後見的一個人是你?」
江洲搖頭。
「是郵差,公安後來通知了。」
「哦?」
柳學文一笑,「那我沒去了解,不太清楚,不過聽說他死之前找了你見面,不知道說些什麼沒有?」
江洲明白他在試探。
他雙手環胸,點點頭,「是說了些,不然的話,我為什麼來?」
話說開了。
天窗就亮了。
柳學文彎下腰,逗著鳥玩了一會兒,他這才繼續道:「明人不說暗話,這事兒,你要怎樣才能過去?」
「我開歌舞廳的,和你沒啥利益衝突,以前的事兒就是誤會,這會兒朱啟文也死了,你要是還想往深了挖,那可就拔出蘿蔔帶出泥,洗也洗不清了。」
柳學文拉長音調道:「老話咋說,冤家宜解不宜結,多條朋友多條路,我能在西單這塊兒開歌舞廳,你想動我可不是這麼容易的事兒。」
「你是聰明人,想想清楚,到時候別鬧得那麼難看。」
江洲沉默,沒說話。
他盯著柳學文,腦海里,這一刻掠過了無數念頭。
實際上,當知道柳學文在這裡開歌舞廳的時候,江洲的心裡,就開始盤算計劃了。
歌舞廳,不論任何年代,只要能開得起來,並且站穩腳跟,那在某些程度上來說,就代表著他的背後,黑白勢力交錯,十分複雜。
後世爆出的那些天上人間,誰背後不牽扯出各種複雜勢力?
報紙上的報導,遠沒有圈子裡知道的消息深。
別的不說,就單單江洲知道的,去過天上人間的公職人員不計其數。
可是受到制裁的,能有幾個?
官官相護,這才是常態。
江洲之所以沒有貿然找過來,就是因為他暫時不清楚柳學文背後的水有多深。
而如今,柳學文敢這麼肆無忌憚的找自己來,就證明他的背後有一棵足夠大的樹。
那就是他的底氣。
沉吟許久,江洲忽然露出了笑臉。
他瞧著柳學文,眼睛裡閃爍著一絲奇異的光。
「我不是一顆軟柿子,想讓我答應,前提是你能拿出令我心動的籌碼。」
江洲笑著道。
「說說看。」
柳學文稍稍坐直了身體,盯著江洲,「看看你的條件是什麼?」
「做交易,總不能連對方的身份都不知道。」
江洲盯著柳學文,「你和我媳婦兒的關係,還有,我媳婦兒的父母,現在在哪裡?」
「果然是聰明人。」
柳學文聳聳肩,呲牙露出笑臉。
「這事兒沒什麼好瞞的,我也姓柳,要是按照輩分算, 我是她堂哥。」
堂哥。
這兩個字眼落在江洲的耳朵里,卻忽然讓他的心有一種很微妙的感受。
自從和柳夢璃在一起以來,團團圓圓如今都已經四歲了,可是他卻連自家媳婦兒一個真正的家人都沒見過。
如今雖然夫妻關係變好了,甜甜蜜蜜,可惜總覺得缺了點兒什麼。
柳學文雖然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是在血脈方面而言,他的的確確是自家媳婦兒的親戚。
「還有呢?」
江洲灼灼的盯著他,「我媳婦兒的父母,現在在哪裡?」
柳學文笑了笑,又逗了逗籠子裡的八哥。
「告訴你了,咱們這事兒就算是成交。」
柳學文盯著江洲,「既往不咎,咋樣?」
江洲點頭:「成交。」
說完後,就聽見柳學文輕輕敲了桌面,開了口。
「望兒山。」
…………
春夜的京都並不冷。
乾燥溫暖的春風陣陣,江洲沒喊車,一個人獨自走在街道上。
路燈亮起,他的腦海里,一根根線開始捋順。
柳學文這一次邀請自己,實際上打亂了他的計劃。
算一算時間,頂多再過幾天,應該就會有消息傳來,那兩個持槍悍匪落網了。
而他作為舉報的人,肯定會上紅頭大字報,領取獎勵,甚至上報紙。
江洲從來不做無用功。
一方面,他是真的想幫著抓人,而另外一方面,他也有私心。
這年頭,單單經商,想要找到強有力的靠山實在是難。
念書積累的人脈,又不能立刻發揮作用。
時間不等人。
經過這件事,他的身份從某些程度上來說就帶了紅利,今後不管辦任何事,這張臉,這件事兒,都能夠成為他強有力的助力。
按照江洲的打算。
等手裡有一定的勢力,他再動柳學文,順藤摸瓜,一定能知道媳婦兒父母的地址。
沒想到,他居然找自己示好?
江洲低著頭,笑了笑, 旋即揉了揉眉心。
雖說不知道對方到底打的什麼主意,但是,對於江洲來說,只要知道了 地址,他的目的就達成了。
找到人再說。
自家媳婦兒那邊,已經拖了太久了。
至於達成協議這件事,不過是緩兵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