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他跳進了護城河

  還是那個看守所,同樣的房間。

  江洲笑吟吟的看著朱啟文進來,仿佛多年不見的老朋友一樣打了個招呼。

  「吃了沒?」

  江洲瞧著朱啟文,笑了笑,「怎麼瘦成了這樣?」

  朱啟文走過來,坐在江洲的面前,嘴角扯了扯,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

  「這不就是你想看見的嗎?」

  朱啟文沙啞著聲音,抬著頭,一雙腥紅的眼狠狠瞧著他:「要不是你,要不是你的話……」 ✭

  「就算不是我,你也會是這模樣。」

  朱啟文話沒說完,江洲已經開口打斷了他。

  「你總是怨別人,可是仔細想一想,樁樁件件,哪一個不是你自己走錯了路?」

  江洲道:「私吞我媳婦兒的信件,聽信他人的幫忙,瞧著我做生意掙錢,你也想來橫插一腳。」

  「朱啟文,是你先做錯了事,怎麼又要怪到我身上?」

  朱啟文愕然。

  旋即,他哈哈大笑起來。

  「江洲,你還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他大聲喊道:「你知不知道一個人被關進黑窯洞裡一天一夜的滋味兒?你知不知道我三天三夜沒喝一滴水,我那個弟弟,卻還嫌棄給他洗澡的水太髒,當著我的面砸翻了的滋味兒?」

  「江洲,窮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我真的受夠了。」

  他捂著臉,指縫中眼淚滾滾。

  「我不過想她多看我一眼罷了。」

  「非要嫁人嗎?那老不死的光棍,天天打她,有啥好?」

  「我長大了,照樣能讓她過上好日子,我那個不成器的弟弟,連自己養活自己都成問題,怎麼可能孝敬她?」

  朱啟文哽咽著,胡亂開口。

  江洲盯著他,忽然察覺到一絲微妙的異樣。

  他為了錢和名,能夠使盡各種手段,不管是求自己也好,不管是找各種靠山也罷。

  從來都不會是眼前這幅模樣……

  江洲搖搖頭,將腦海里的念頭一併摒除。

  畢竟。

  這和自己沒關係。

  聽著朱啟文絮絮叨叨完,他已經哭得趴在桌子上直不起身子。

  足足一個小時後,他總算是止住了眼淚,紅著眼,看著江洲,笑了笑。

  「沒想到這會兒是你陪著我。」

  朱啟文道:「到底是我技不如人。」

  「我知道你要問什麼。」

  朱啟文道:「幫我的那個人,叫做柳學文,他也姓柳,想來應該是和柳夢璃有點什麼關係,但是我從來沒多問,畢竟只要能幫到我就行,誰管這些事兒?」

  江洲皺著眉,盯著朱啟文,問道:「你怎麼聯繫他的?」

  朱啟文道:「一開始是他找上我的,只說讓我不要讓柳夢璃看見信就成,在京都這裡,他在西單那邊開了一個湘江舞廳……」

  緊接著, 江洲問什麼,朱啟文就回答什麼,事情進展得從未想過的順利。

  臨走前,江洲忽然回頭看著朱啟文,開口道:「你要是願意腳踏實地的做人了,這錢,你可以慢慢還。」

  朱啟文擺擺手,哈哈一笑。

  「你放心,我會還。」

  緊接著就趴在桌上,一句話都不說了。

  江洲沒再多說,轉身離開了。

  良久。

  朱啟文慢慢的站起身,低著頭,走出了派出所。

  街道漫長又喧鬧。

  一路走回住所,好像全世界都是熱鬧的聲音。

  只是與他無關罷了。

  想一想,這一輩子,他得到了什麼呢?

  父親的關照?

  他也不過只享受了那麼六年的時間罷了。

  愛情?

  那是可笑的東西,他身邊不缺女人,可他卻總覺得女人不靠譜,沒有一個真心的。

  金錢?

  到如今,他還欠了七千多,這是一筆他壓根無法想像的巨款。

  三天沒吃東西了。

  朱啟文步伐虛浮,腦袋昏昏沉沉,烈日一照,他幾欲暈倒。

  走到自家門前,郵遞員正在等自己。

  他笑著從自己軍綠色的挎包里抽出了一封信遞給了朱啟文,道:「你父母還真是關心你!又有一封信!你拿著吧!」

  朱啟文渾渾噩噩接過來。

  坐在門檻上打開。

  「啟文:

  天大的好消息!崇山的媳婦兒懷孕了!家裡需要快點籌備婚禮,不能叫人家姑娘丟了面子,急需彩禮,你快些寄錢回來!

  ——母親美蓮,弟弟崇山代筆。」

  朱啟文攥緊拳頭,將信件揉成一團,眼淚滾燙的流淌了下來。

  兩封信,從來都沒有問自己一句過得好不好。

  他忽然覺得一股子巨大的悲哀將自己的籠罩。

  半個小時後,朱啟文掙扎站起身,扭頭看了一眼自己身後的雜院,唇角用力想要扯出一抹笑容,最後卻比哭還難看。

  他到底是,一切都沒有了啊……

  ……

  京都。

  護城河。

  晚上九點。

  天上的月亮已然圓潤了起來,月光朦朧可愛,輕紗似的籠罩在了朱啟文的身上。

  護城河旁,柳絮飛舞,風一吹,柳條晃動,柳絮迎面而來,像是下雪似的。

  朱啟文手裡拿著二鍋頭,咕咚咕咚灌了幾口。

  「啪!」

  他將手裡剩下的二鍋頭狠狠砸在了地面上,發出一聲清脆的破碎聲。

  「去你媽的女人!去你媽的老光棍!去你媽的一切!」

  他大罵了幾聲。

  而後,翻身跳過護欄,照著冰冷的護城河水一躍而下。

  水面撲騰了幾下,再次恢復平靜,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

  一個星期後。

  屍體漂浮起來,被人用鐵鉤子勾著上了岸。

  泡得極大,面色腫脹猙獰,十分恐怖。

  停放在岸邊,無人認領。

  朱啟文在京都,無親無故,他臨死前將所有關於家裡的信件全部燒掉了,因此怎麼也找不著家人。

  後來派出所來了,摸查了一下, 發現最後見的人是江洲。

  江洲被帶來,瞧見躺在地上的屍體,他眼皮子一跳,卻仍舊面無表情。

  「這是誰,你認認看?」

  不用看臉,單單看衣服,江洲就能認出來了。

  「朱啟文。」

  「知道他家在哪裡嗎?」

  「不知道,我和他不熟。」

  「那成,你要是了解了什麼情況,記得去所里說一聲。」

  江洲應了一聲。

  沉默了片刻,這才轉身離開。

  臨走前,他又瞧了一眼朱啟文的屍體。

  他安安靜靜的躺著,柳絮厚厚的壓了他一身,一片潔白。

  仿佛……

  一切都沒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