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攤主趕緊和媳婦兒打了聲招呼,而後走了出來,探頭朝著板車上的籮筐看了一眼。
他一臉驚愕。
「乖乖!今天怎麼這麼多黃鱔?起碼有七八十斤吧?!」
昨天來的時候才十幾斤。
結果今天過來,居然直接變成了一籮筐!
這也太多了!
江洲笑了笑,道:「都是昨天下午才收來的,新鮮著呢!叔,你看看,你放心,死了的我帶回去,不賣給你。」
攤主頓時心裡舒服了不少。
這一籮筐,死傷在所難免。
死的黃鱔肉肯定沒有新鮮的好吃。 ✰✷
他們這種小攤小販,食材也是很講究的。
「行,那現在先稱一稱!」
攤主點點頭,去拿了秤,過來分批次稱重。
期間將死了的黃鱔挑出來,扔回籮筐里。
十幾分鐘後,總算是將半籮筐多的黃鱔給稱完了。
「嘖!今天可不得了,足足八十九斤!」
這個數字,饒是江洲,都感到驚訝。
昨天履行承諾,只要是村民們帶了黃鱔來,他全都收了下來。
萬萬沒想到,居然這麼多!
「這是八十九塊錢。」
攤主倒也爽快。
邊說著就回頭去拿錢。
而後,走了過來,將錢全都遞給了江洲。
八張大團結,其餘的全都是一塊錢面額的毛票。
江洲接了過來,又說了聲謝謝。
卻見攤主搓了搓手,有些無奈的看著他。
「那個……小伙子,有件事兒我得和你說一聲。」
江洲頓了頓:「叔,您說。」
「這樣,我和我媳婦兒這鱔魚麵攤子也才剛剛開張沒多久,每天用掉的黃鱔也就是二十多斤,你這十幾斤拿過來,我們還好銷售,但是你這要是每天都是百八十斤的,我們這是真的用不了。」
攤主倒也沒覺得不好意思。
他實在是低估了江洲收黃鱔的程度。
這要是每天百八十斤。
他們這攤子,也賣不掉啊!
總不能直接砸在自己手裡吧?
江洲聞言,面色平靜的點點頭。
他對著攤主笑了笑,道:「叔,我知道了,那這樣,您這一批黃鱔先用著,過兩天我再過來給您送,每天不送多,二十斤,您看怎麼樣?」
攤主這會兒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當下看著江洲,道:「害!你這年輕人還怪會做生意!行!只要是二十多斤,我們都收!」
江洲又和對方道了謝。
之後推著板車,離開了鱔魚麵攤子。
…………………………
江洲的肚子,餓得難受。
胃壁貼在一起蠕動,加上因為用力過猛,導致四肢的肌肉顫慄。
他實在是沒熬住,走到賣煎餅的攤子旁,坐了下來。
就是農家的小馬扎。
江洲看著黑色的鐵鍋里,在油里被煎得滋滋作響的煎餅,道:「同志,煎餅怎麼賣?」
賣煎餅的是一個中年大姐。
只有她一個。
這年頭做生意的還是男人居多,再不然,就是和自家男人一起出來做生意的。
婦女單獨出來拋頭露面的,少之又少。
大姐正在忙活。
聽見江洲問,她爽朗大方道:「蘿蔔絲兒餡的一毛一個,要帶肉的就是三毛,你看看,要吃啥口味?」
江洲道:「給我拿三個蘿蔔絲煎餅吧。」
「好嘞!」
中年大姐應了一聲,邊說著邊用油紙給江洲包了三個蘿蔔絲煎餅。
他餓得眼發暈,接過來,吹了吹,大口大口的吃著。
肚子裡飽了。
腦袋也就逐漸能夠思考了。
實際上,今天的狀況,在江洲的預料之內。
雖然是上輩子走過的路,但是,他卻比上輩子走的更快,更急。
上輩子自己積累第一筆資金,單單是賣黃鱔攢錢,就攢了一年。
那會兒自己束手束腳,一切都是摸石頭過河,從來不敢大膽試探。
如今不一樣了。
他知道賣黃鱔能掙錢。
一口氣進貨這麼多,一個小小的鱔魚麵攤,肯定吃不下。
江洲必須找其它出路才行。
比一個鱔魚麵攤需求量更多的,在慶安縣城內,只有一個地方。
水產供銷社。
顧名思義,就是整個縣城的水產銷售地點,和雜貨供銷社一個性質,不過是專門賣水產的就是了。
去那裡碰一碰運氣,實在不行,就去省城。
江洲就不信,這麼大一個縣城,吃不下自己這幾百斤的黃鱔!
三個煎餅下肚,感覺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江洲起身。
掏出錢付錢。
大姐這會兒在忙,道:「等等,我先倒油,馬上就好。」
江洲沒說話。
他看著大姐從一旁的桌子底下,拿出了一個小白色的油壺,往煎餅鍋里倒油。
這油一看就是純正的菜籽油。
透亮又噴香。
江洲的腦袋裡,一個念頭忽然閃了過去。
「大姐,你這油,是自己榨的嗎?」
大姐應道:「那肯定啊!自家種的菜籽,去年在縣城北的榨油廠榨的,香著呢!」
江洲點頭,若有所思。
大姐倒完油,接過錢,江洲這才和對方道別。
他沒有直奔水產供銷社。
而是推著板車,在小巷子裡左拐右拐,停在了縣城一處小巷子外。
這裡來來往往的面孔都變成了年輕人。
穿著各色的喇叭褲和牛仔外套。
頭髮也是當下最流行的髮型。
江洲站在巷子口,往裡面瞧了瞧,嘴角露出一個笑容。
他將板車放在路邊,朝著裡面走去。
錄像廳前,幾個年輕人在抽菸。
一個穿著的確良外套的人形麻杆,站在最外面。
頭髮很長,時下最流行的甩髮。
臉很瘦,看起來卻格外的精神,尤其是一雙眼睛,賊大。
這會兒骨碌碌的四處轉著,似乎在四處打量。
江洲走過去,停在了這人的面前,笑了笑。
「猴子,紅棋子有沒有的賣?多少錢一盒啊?」
被稱作猴子的人形麻杆一愣。
狐疑的打量了一眼面前的江洲。
「咱兩認識?」
「慕名來的,上次在錄像廳,看見你有貨,別人告訴我這塊兒就猴子哥您最厲害,啥貨都能搞到。」
江洲當然是扯謊的。
這人叫做猴子。
紅棋子是行里的黑話。
也就是紅塔山香菸。
這年頭,很多人為了掙錢,做的就是倒賣香菸這檔子事兒。
江洲上輩子生意做大了,多多少少接觸過,所以知道猴子這麼個人。
不過結局不太好。
聽說是倒賣被發現了,進去了。
江洲這一次來,是來買煙的。
82年,要說什麼最難買,煙絕對算一個。
買煙需要指標,他們這些土裡扒糧食的泥腿子,別說是指標了,那就是真正的香菸都少見。
基本上都是自家拿著竹子根做的煙杆,往裡面塞一點土菸草。
火一點,來一口能把你的肺辣痛了。
香菸是個高檔貨。
紅塔山香菸,在慶安縣城最受歡迎。
多少人搞不到。
而江洲想要去水產供銷社求人辦事。
兩手空空去,還是個半點關係都沒有的泥腿子,誰樂意搭理你?
上輩子生意做得多。
江洲知道。
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兩包煙,換來長久銷路,他還是捨得的。
猴子原本還在狐疑的打量著江洲。
這會兒聽見對方給自己一陣吹,他頓時有些飄飄然。
「嘿嘿,這你可算是說對了,這縣城啊,就我手裡貨最多最全!要是我這裡沒有,我敢說像城裡別家肯定也找不到!」
猴子說著,撩了撩自己的一頭甩髮,一臉得意。
「說吧,要多少盒紅棋子?」
猴子問道。
江洲想了想,比了個三。
「三盒吧。」
兩盒送人,一盒放在口袋裡好散煙。
見江洲一出手居然就買三盒,猴子難免多看了他幾眼。
附近這些抽菸的年輕人,絕大部分都是一根一根買的。
兜里沒啥錢。
但是在錄像廳這地方耍朋友,不少女孩子,為了充面子,就在自己這裡買散煙。
很多人甚至抽一口,見女孩子走了,趕緊掐滅了塞口袋裡,等下次再拿出來。
而眼前這人,一開口就要三盒。
還真是大氣。
猴子看著江洲,難免多了幾分重視。
「紅棋子兩塊五一包,我這裡最便宜,別的地兒都要兩塊七,我是看你買的多,才給你便宜的,你可別往外說。」
猴子這人也實在。
江洲知道他說的是真話。
他笑著道:「猴子哥真仗義。」
江洲說完,從口袋裡摸出了準備好的一張大團結遞了過去。
猴子也爽快。
伸手在身後的箱子裡一陣掏,沒一會兒就掏出了三盒紅塔山來。
「吶,拿好了,這是找你的零錢。」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江洲將零錢和三盒紅塔山全都放進了口袋,又聽猴子吹了幾句,這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