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13【咎由自取】

  二八年的正月初一,白鹿原出了一樁禍事。

  白孝文在大過年的時候,拿菜刀把小寡婦兒給殺了。

  俗話說得好「奸生殺,賭生盜」,真是一點都沒錯。

  白孝文原先還在學堂教書,多少能收一點束脩。

  再加上兩畝水田,也能打幾百斤糧食,所以養他和小寡婦兒也夠了。

  可是如今鬧了災荒,人們飯都吃不飽,還有誰有心思再上學。

  再加上因為災荒,糧價飛漲,白孝文賣地、賣房賺得那點錢,實在是不夠花得。

  不到一個月時間,白孝文就把賣房、賣地的錢全都花乾淨了。

  而他的錢花乾淨之後,小寡婦兒當即就翻臉不認人。

  原來白孝文賣了自己的房子後,就搬去跟小寡婦兒住了。

  小寡婦兒知道他有錢,自然也樂得伺候他。

  天天陪他吃喝玩樂,樂得逍遙快活。

  可是等他的錢都花乾淨了,又在村里領不到糧食,還要吃小寡婦兒分到的糧時,人家自然就不幹了。

  共富貴易,同患難難。

  小寡婦兒當初勾搭他,都是出自鹿子霖的指使,為了利益罷了。

  以利相交,利盡則散。

  如今白孝文什麼都沒有了,田地、房產都賣乾淨了,連白嘉軒都不認這兒子了,因此他可以說是一無所有。

  在這種情況下,小寡婦兒自然不願意伺候了,因此大冬天就把他往外趕。

  這時候,白孝文才看清小寡婦的真面目,自然氣憤至極。

  再加上他已經把所有錢都花在了小寡婦身上,現在兜里鏰子兒沒有。而外面現在天寒地凍,他身上無衣,肚內無食,出去沒兩天就得被凍死。

  因此他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一氣之下,就舉起菜刀就把小寡婦兒剁了。

  ……

  而白孝文剛殺完小寡婦兒,剛好趕上桑老八給她送糧食。

  見到小寡婦血刺呼喇的倒在地上,白孝文一臉兇相的拿著菜刀,還蹲在那裡瘋狂的剁著,桑老八嚇得當場都尿了,趕緊發了瘋的往外跑,邊跑還邊喊殺人了。

  白孝文聽到呼喊聲,方才清醒過來,隨後丟下菜刀,倉皇逃出了村子。

  等白嘉軒帶著族人出村搜捕的時候,終於見到了白孝文被野狼掏空的屍首。

  原來野狼去年開始就在原上泛濫,鄉親們要是出門的話,都是三五成群,手裡還得拎根棒子才行。

  而如今天寒地凍,什麼都沒得吃,那些野狼早就餓瘋了。

  見到白孝文獨自出村,立刻就把他給圍上了。

  白孝文文弱書生一個,平時連農活都懶得干,根本就沒有什麼力氣,又怎麼對付得了餓急眼的狼。

  因此沒掙扎幾下,就被狼一口咬斷了脖子,隨後連腸子都給掏出來了。

  白孝文死得如此慘,讓全村老少爺們都唏噓不已。

  項南也嘆了一口氣。

  其實白孝文原本有很好的生活。家境殷實,媳婦能幹,知書達理。他自己不僅是學堂里的先生,還是白鹿村內定的族長,有名譽、有地位。

  可他偏偏沒有控制好自己的浴望,任由自己墮落成了無賴、混混,失去了財富,失去了名聲,失去了尊嚴,失去了自我,成了一頭只知道享樂的畜生。

  如今葬身狼口,也算是報應了。

  白孝文的屍首隨後被草草葬了,連喪禮也沒有舉辦,甚至棺材都沒有買,直接就用草蓆子裹著,葬在了一處荒地里,都沒有被埋進白家的墓地。

  按白嘉軒說法,他已經把白孝文逐出白家,沒有他這個兒子,白孝文自然也就無權葬進白家墓地。

  倒是那小寡婦兒,還是被埋進了丈夫的墳里,也算是生同衾,死同穴了。

  ……

  白孝文和小寡婦的死,在原上並沒有激起太多的漣漪。

  在這個災荒的年月,每天都會死很多人,死人早已不是什麼新聞。

  何況活著的人也是肚子空空,根本沒精神討論這些話題。

  大家也只是熬著,看看自己什麼時候死罷了。

  時光荏苒,到了五月,朝廷終於開始賑災了,在各保障所開了粥棚,每天都舍粥。

  不過聽去得人回來說,粥力根本沒有幾粒米,清得幾乎能找的見人影。

  就算這樣,每人每天只能領一碗,根本就不頂餓。

  而且,旱災還在延續,看不到絲毫終結的跡象。

  「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才算個頭?」

  「老天爺啊,你就不可憐可憐窮人麼?」

  「這到底造了什麼孽,要死多少人才罷休?」

  人們無奈的說道,對未來簡直不抱任何信心。

  ……

  而和嗷嗷待哺的災民們相比,城裡的官員、富商卻是狼狽為奸,借著災荒大發橫財。

  他們把賑災糧食通通捂在手裡,不發給百姓,而是高價出售。一斗米就要十塊大洋,榨乾老百姓最後的救命錢。

  老百姓為了活命,只能變賣家財。田地、房子、牲口,甚至賣兒賣女賣媳婦。

  那些奸商趁機大發橫財,僅販賣人口一項,就賺到了數百萬大洋。

  在埃德加·斯諾所著的《西行漫記》中這樣記載,「久旱無雨的黃土高原上一片死寂,樹葉被摘光了,樹皮也被剝乾淨了。

  飽受饑荒、缺衣無食的少女半裸著身子,被裝上運送牲口的貨車,運往滬江的妓院。路邊的屍體都是骨瘦如柴,稍有一點肉的立即被其他動物吞噬掉了。」

  而這些貪官、奸商的禽獸作為,最終被報紙所披露,在社會上引起了一片譁然。

  項南知道,這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白靈的功勞。

  她雖然表面上還在省城的師範學校讀書,其實暗地裡已經追隨鹿兆鵬加入地下黨。正是她組織學生上街,並聯絡新聞媒體,才把這些醜聞報導出來。

  醜聞的曝光,給了朝廷不小的壓力,他們終於宣布要加大賑災力度,嚴懲貪官污吏,杜絕人口販賣等等。

  粥棚里的粥不再那麼糊弄人,販賣人口的販子被抓了幾個。囤積糧食的奸商,剋扣賑災糧的官員,先後被處分了幾個。一切似乎在向好的地方發展。

  不過項南知道,這都是在敷衍而已。

  抓得那幾個奸商,不過都是些小角色,總共囤積的糧食也沒幾石。真正的大糧商,他們根本沒動。

  而那幾個官員,也不過都是些沒背景,沒地位的小角色,剋扣的糧食也就幾斗而已。跟那些貪污幾百石、上千石賑災糧的大貪官,根本沒法比。

  由此可見,所謂的改變,也不過都是做戲罷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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