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良遠又在遊說許霽庭和他一起唱歌。
「你喜歡打鼓,我喜歡玩吉他,我們一塊組一支樂隊唄!」
他說他會考慮。
項良遠認識他很多年了,從他第一次接觸吉他開始,他就知道那是自己老師最欣賞的學生,但許霽庭很快就不學吉他了,改學架子鼓去了。老師再三挽留,但許霽庭很堅決,他說他更喜歡打鼓。
許霽庭在打鼓時有著與眾不同的魅力,一種忘我的激情和極度的熱烈。和他外表的冷淡完全相反的表演風格,反而更引人沉迷。
然後他又成為了他新的老師最喜歡的學生。那麼隨心所欲而天賦異稟,項良遠簡直羨慕死了。他求了他媽很久才讓她同意自己去學吉他而不是小提琴,當然,主要原因可能還是親戚的誇讚。
「小良木頭鋸得挺勤快的,手工作業一定完成得很好吧。」
他現在偶爾在外面的酒吧或地鐵口演出,被他媽嘲笑像個攢路費的手藝人。但他很想像其他樂隊一樣,有朝一日出一張屬於自己樂隊的專輯,能夠讓所有年輕人都傳唱自己樂隊的歌。
許霽庭對此沒有表示,他總是那樣冷冷淡淡的,嘴巴毒得一針見血,心腸又那麼軟,就只好保持沉默。
他覺得,這個人整天做夢,也挺有意思的。
他老是來求他,他常心軟。但是家裡人很緊張他,連他少吃兩口飯都擔心,他要是貿貿然就跟別人跑出門,指不定他哥第二天就跟來了,還要帶著一大堆醫生。
他開解他:「項良遠,你睡吧。」他真情實感。
夢裡什麼沒有呢?
他覺得自己只是心軟了,但時常想起這件事,他覺得在外面也沒什麼好的,項良遠說不定還要節衣縮食,一邊忙著學業,一邊忙著發夢。
但他還是忍不住想,悶不作聲,偷偷想像自己世界以外的天空,像充滿好奇的貓咪想探險世界。
夏驍來探望他的貓咪,貓咪冷淡,不常常關心,就很容易被忘記。他熟門熟路,一路上和所有人打招呼,最後輕輕推開門。
一隻病怏怏悶悶不樂的小貓咪躲在自己的世界裡。
「聽聽,你發燒了。」許霽庭眼睛都燒成水盈盈的,一派天真茫然地扭過頭看他,不知神遊什麼,看得他心都軟成一片。他緩慢而小心翼翼地走進去,連聲音也放得很輕,像是怕驚擾到一隻迷途的幼貓。
「不高興啊?這麼嚴肅的。」
他為他忙前忙後,又把他按在床上探熱降溫。許霽庭身體差,抵抗力也弱,三天兩頭便鬧個小病,突然發熱也不是奇事,他照顧他照顧出了心得,知道他不舒服時最易不安。
「我沒有。」許霽庭躲在被子裡矢口否認,假裝沒有看見旁邊的藥。
夏驍半強迫半哄勸地餵下藥,許霽庭默默生悶氣,還要假裝無事發生,過一會又去偷偷掐他的手臂,完全是把他當解氣的玩具。
過了好一會,已經把自己剛剛生悶氣的事情完全忘記的小貓咪又恢復了元氣。「你今天在學校里幹什麼了?」
許霽庭一直在家,家裡請了家庭教師,只有考試時才去一趟學校。起初他跟著哥哥念當地一所有名的一貫制學校,可惜上學後他的身體完全適應不來,住了很長一段時間醫院,出院後家裡人考慮再三,決定讓他留在家裡。反正家裡的事業有哥哥去繼承,也不指望他能做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家裡人就希望他能順順利利的長大。
「老樣子,上課,完成作業,小組活動。沒有你,挺無聊的。」夏驍真情願時時刻刻都在他身邊,在外面時也常常憂心,他的嬌寶貝離開了他會不會冷了渴了受委屈了。愛一個人就是會這樣,世界好像長滿尖刺,讓他為了他的安危提心弔膽。
他又沉默下來,他覺得自己過得也沒有意思,尤其現在大家都忙起來了,家裡常常靜得人心慌。在學校沒意思,在家也沒意思,工作也無聊得很……項良遠倒是過得有盼頭,忙著做些虛無縹緲的夢……
他連忙壓抑住自己下意識的念頭,轉移般要求著,但軟綿綿總覺得像撒嬌「你和我一起睡午覺,哥哥他們出差了,我好幾天沒見到他們,天天都只有我一個。」
「我有點想媽媽了。」
夏驍本來裝的一派正人君子,如今有了命令,不等被反悔便馬上進了美人臥。孱弱嬌貴的小公主躺在他懷裡,眉眼煙霧般飄渺似仙,但兩頰帶著薄紅,又多了凡塵的艷美。
他下意識緊緊抱著他,仿佛怕他的聽聽消失人世,懷裡全是淡淡的香氣,讓人骨酥意軟。但他又馬上放鬆,擔心讓許霽庭不舒服。許霽庭很自然地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窩在他懷裡,發冷的身體被熱源環抱著,比之前好受多了。
「要是病好了,我就帶你去找項良遠玩……」
許霽庭愣了一下,口不對心「找他幹嘛,我不要。」
他都不知道自己一天天地悶悶不樂多讓人擔心,夏驍本來想慢慢開導他,但如今人都熬病可就本末倒置了。原本是想保護他,卻讓他受罪,何苦呢?他從來不承認自己對許霽庭的縱容太過,反而覺得他值得更多更多。
他陪著許霽庭寫完每一首歌,那些數不清的雪白紙張,密密麻麻的符號。每一次,每一次他都會因許霽庭洋溢的才華而驚嘆。儘管他因為身體而受困一隅,但他自己的世界廣闊無垠,充滿凡人無可思議的奇詭。
他胡說八道,「項良遠偷了東西,我哪怕離家出走把東西要回來。」
項良遠偷了許霽庭的魂靈,用一陣自由自在的風。
但他希望許霽庭能知道,再也沒有人比他更能代表自由灑脫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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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霽庭退燒已經是第二天的事情了。
他還帶著生病未退的沙啞,但已經不斷催促夏驍兌現自己的諾言。小孩子面對自己的渴望總是那麼急切,最好在下一秒就能夠達成。但在出發前,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完成。
「直說嗎?」
夏驍將手機塞到他手上,單膝跪在他面前,直視他純粹的眼睛。這雙眼是如此純粹而深邃,是一口不為外物而改的深潭,夏驍可以清晰地看見自己,但是潭水怎麼會為倒影而改變。
他鄭重而誠懇:「聽聽,相信我,沒有人會拒絕你的。但如果你讓我去跟你哥說,我今晚就會被打斷左腿。」
「……」
許霽庭熟練地用貼貼安撫一下夏驍,用香香軟軟的懷抱回復了大狗的狀態,並在下一刻驅逐了他。
「快點出去,我要和哥哥講話,你不許偷聽,要乖乖堵住耳朵。」
於是夏驍堵住耳朵,若無其事地站在門外,從門縫裡看聽聽向哥哥撒嬌。他趴在床上,粉白的腳在半空晃悠,甜蜜得像遊樂園的棉花糖,軟乎乎的。
不許聽,也沒有說不能看吧。看一看還能犯法了?他理直氣壯地想。
而且兩兄弟肯定又在黏黏糊糊地說什麼好想你呀,回去就親親寶寶,給他帶了什麼什麼禮物,好想你×n……
……他才不想聽。
沒有新意,夏驍暗自嘀咕。他承認自己有點妒忌此時此刻電話另一頭的人了。
許霽庭從小到大的一切模樣,咿呀學語的,笨拙走路的,哭泣撒嬌的,生氣犯倔的,虛弱蒼白的……他的哥哥自然而然地從聽聽出生的一刻開始就擁有著,擁有著所有人,包括他在內的所有其他人,愛的豁免權。他永遠不用擔心失去與許霽庭的聯繫,血脈的聯繫是哪怕死亡也無法斬斷的。
他近乎失神地想著。
「夏驍!夏驍!」
他回過神來,走向對他不斷招手的男孩。他的臉上帶著一種惡作劇的笑意,小惡魔般俏皮可愛的快樂。
「哥哥說不許你進來。」在日光下蒼白的臉顯得如此聖潔,但黑眼睛一動起來就有說不清的靈動,遠非石膏像能比的美麗。
「他叫了正門不許給你開門,但是……花園沒有人哦。後天我在鞦韆等你,你會來吧?」他嬉笑著環住對方脖頸,兩個人的臉龐近在咫尺,仿佛一個意動夏驍便能吻上去,但轉瞬間又被這個惡劣笑著的冷淡美人推開,如此輕而易舉地得到與失去,讓人悵茫。
「放心,我不會讓你等。」
他很冷靜地承諾完,被火速趕來的傭人請出門,一路上無論是講道理「只是說不許我進,沒說要趕我走吧」,還是故布疑雲、欲擒故縱,抑或假裝無事發生試圖原路返回,都被不同的傭人客客氣氣請出去。
夏驍:不讓他見老婆和坐牢有什麼區別……
花園裡一抬頭能看見許霽庭房間的窗戶,滿臉捉弄人快樂的聽聽托著腮笑盈盈地看著他,是整座花園都襯托著的美麗。
有快門聲傳來,不用想也知道是不知道哪家的舔狗在偷拍。這裡別的不多,最多的特產就是聽聽的好朋友和渴望做聽聽朋友而不得的私生。
他保持體面揮手道別,馬上給自己找了一個毒唯和私生線下快打的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