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如珠, 遮擋在他們面前。
但那些記者,可不會因為下著大雨而離開。
眼前的醫院在雨中仿佛變成了一隻盤踞在此的巨獸,即將要吞噬被喊到名字的人。
【姜海!姜海!你這個縮頭烏龜, 沒有**的*口口口口……這樣都不敢出現,難怪那些人說——】
「我來了,我來了!」他扭頭示意了一下,讓那些帶過來的保鏢跟上來保護他,咬牙說道:「警官, 我們在前方吸引她的視線,你們能夠快點將她抓獲嗎?」
警官點點頭,「我們已經知道她在哪個方位, 我們會儘快。」
外面又開始傳出廣播聲, 姜海已經來不及細想了,直接強硬扯著不願意出去的姜銘永快步走進了雨中。
林期月坐在一旁,朝姜歲小聲說道:「我怎麼感覺有點不對,明明謝珠雨能夠趁昨晚逃跑,為什麼會留在這裡束手就擒?」
「也許是覺得沒意思了。」姜歲看著雨幕默默說道:「畢竟她逃走之後就再也無法以現在的身份出現在人前, 這對於她這種人來說,或許比死還要痛苦吧。」
一直以來,謝珠雨就是這樣一個珠光寶氣喜歡搞大排場的女人, 她每次舉行的宴會都讓人讚不絕口, 就好像, 只有這樣才能填補住自己內心的空缺。
廣播中又傳出雜音。
【我還有話對你們滋滋……】
有人喘著氣從雨中跑了回來,「您剛才也聽見了,謝珠雨說還想和你見一面道歉。」
他說道:「老闆說……這是你們一家人的事, 而且——」
【我真的很對不起清也, 但歲歲, 之前那些事都不是我做的,不管你怎麼看不起我,我也可以當著所有人的面……】
姜歲站了起來。
繞開擋路的人走了出去。
她可以接受那個其實在生病後並沒有對她有多好的母親因為自身的原因而死,但是在她真的還很小的時候,她們也曾有過美好的時光。
她牽住媽媽溫暖的手,就這樣一步步走過花園,抬起頭看見的是媽媽柔軟的長髮。
謝珠雨是故意激她出去的,她知道。
讓她出去之後能做些什麼呢?
將他們所做的一切全都在這裡告訴所有人?讓姜氏人人喊打?這樣一來姜氏就會分崩離析,到最後,所有人什麼都得不到。
她的頭頂被遮上了一把黑傘,林期月不知何時站在了她的身旁,笑著說道:「我陪著你。」
「無論她說什麼,都要記住。」雨水墜落在地,又很快躍起,攀爬上她們的褲腳,「我就站在你身邊。」
姜歲心中的痛苦與憤恨突然由此消失不見。
她看著前方沒有說話,片刻後小心翼翼抓住了林期月垂下的衣角,「嗯,我抓住了。」
只要這樣,就算再噁心的故事,她也能站在這裡完整聽完。
姜海拿著喇叭和裡面喊話,【珠雨啊,我是姜海,要不然你先出來?我們一家人都在這裡,一定會給你想辦法,而且歲歲也會原諒你,我們都知道你之前做的事都是開玩笑的,等會我們就當著大家的面去……】
他長篇大論說了很多,裡面卻沒有任何聲音。
他又看向一旁的姜歲問道:「要不然你也說幾句?你媽媽也是關心你,所以才做出了這種事,你怎麼能報警,害得大家都這麼難堪,我們一家人一起吃頓飯不就解決了?」
姜歲沒有理會他,只是看向眼前這棟建築。
片刻後,裡面又傳出來人聲,【太好了,你們終於齊了,不枉我我在這裡浪費了這麼久的時間。】
醫院的監控已經被關閉,廣播室在後方根本看不見這裡,謝珠雨是怎麼發現他們已經全部站在這裡的?
砰!
一聲槍響,站在她旁邊剛才還在舉著喇叭準備說什麼的姜海聞聲倒下。
血浸透腳下的水窪,後方的警察全都一窩蜂跑了上來,那些記者剛才還站在禁戒線外互相交頭接耳的拍照,現在卻又像是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跑。
時間在她眼中突然變得很慢,但她第一件想要做的事不是逃跑,而是想要抱住林期月將她護在身下。
槍!怎麼會有槍!
姜歲突然發現自己在這種時候居然還有心情思考這種事。
她一直以來都被謝珠雨表現出來的樣子欺騙了。
泥水濺起,又是幾聲槍響,周圍人影嘈雜,她完全搞不明白自己在做些什麼。
廣播裡傳來嘈雜的聲音,【我已經將姜海的罪狀全部寄給電視台滋滋——雙手抱頭蹲下!你們別想著把罪名都推到我身上,就算是死,我也要帶你們一起!】
聲音還在播放著。
是錄音。
姜歲扶著林期月站起身,看著周圍的狼藉一片。
一部分警方早已經從後方沖了進去,姜海躺在地上生死不知,姜銘永拖著一條流血的腿,用盡全力往前爬著,好像就只有自己毫髮無傷。
她低下頭,看著自己手中的血跡。
雨水很快將那些紅色的液體沖刷乾淨,一旁被她扶起的人慢慢傾倒,很快就壓在了她的身上。
許多記憶在她腦中迴蕩,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永遠也沒辦法將死亡從她的身邊帶走。
無論她多努力,也只能一次次看著她想要救下的人在眼前咽氣。
就算她擁有強大的能夠解決一切的能力,卻也無法阻止世界走向終結。
姜歲跪在地上,抱著這個人。
就像是這樣抱了她很多次。
如果,如果無論如何,她們都逃不開這樣的結果,那麼這所有的一切,這些記憶,都有什麼意義?
林期月很想說些什麼,
比如說不用害怕,我並不會死,系統會帶她去另一個節點,但電視裡說的都是騙人的。
什麼死之前還能說出一大堆遺言,她現在甚至連手都抬不起來。
於是她只好艱難地移動手指,抓住了姜歲的衣角。
「……還有……呼吸!快!」
姜歲隔著一層氣泡,聽著這個世界的人從幽寂的水底傳出來的話語,看見了期月所說過的系統的存在。
雨嘩啦一聲,遮住了所有。
「別擔心,沒事的。剛才我進去看了,雖然看不懂,但看起來很穩定的樣子。」雖然它知道姜歲聽不見它說話,但還是學著期月的樣子,對這個坐在手術室門外不發一言的人安慰道:「大不了我帶她去下一個……」
它突然停了下來,身體沒有了,難道它要給期月找一個?
這真的屬於它完全不懂的行業啊。
「期月不會有事的。」姜歲突然說道:「不需要去下一個節點。」
「是啊是啊,剛才我進去手術室——」它突然蹦了起來,驚悚地問道:「你能聽見我說話了?!」
姜歲依舊看著手術室外亮起的紅光:「剛才我查看了你的工作日誌,這就是你們現在的水平?把工作日誌寫的和日記一樣?」
她其實並不想說這些,但是如果不說些什麼,她很容易就會開始想一些不好的事。
這個世界本來就不太穩定,還是穩妥一些為好。
系統繞著她飛了一圈,猛得衝進手術室,決定在期月醒來之前絕對不會再和姜歲說一句話。
水。
滴進黑暗的空間中,擴散出一片漣漪。
頭頂銀白的光帶像往常一樣從上方呼嘯而過,周而復始,生生不息。
身上像是火灼一般的疼痛消失不見,前方亮起聚光燈,有人坐在華麗的椅子上喝著一杯咖啡。
林期月站起身,朝有光的那邊走去。
「……是你。」她好像終於反應了過來,打量著這周圍的環境,「我又到了這。」
她摸了摸自己的腰腹,並沒有在上面看見任何傷口。
「難道我這是要死了?」
前輩好像是嘖了一聲,重重放下手中的杯子邀請道:「現在時間還蠻充足的,要不要先喝一杯然後我們慢慢說?」
林期月搖搖頭,問道:「那麼我還沒死?我就知道我沒這麼倒霉,有什麼事快點說,姜歲肯定等急了,我還得……」
「就知道姜歲姜歲!」前輩翻了個並不好看的白眼,「我為了你們倆真是操碎了心。」
「長話短說。」她一口悶掉杯子裡的咖啡解釋道:「玻璃球應該說過,一個世界只會擁有一個像是世界意識的東西吧?」
林期月沉吟片刻,默默回道:「好像是……說過吧?」
前輩嘆了一口氣,她就知道這兩個都是那種不靠譜的類型,她繼續說道:「所以我進行了一次實驗。」
「一個被迫不斷新生的世界,而你,」她指著林期月說道:「一個擁有我們一部分能力,卻屬於其他世界的人。」
「本來我想試試看能不能讓世界產生bug,然後從既定的命運中脫離開來,沒想到居然讓姜歲ptsd發作,回憶起了已經被捨棄的記憶……」
她看向林期月說道:「總之,現在我也不知道那個世界會怎麼樣了,但被你們這樣胡搞一通,再糟應該也糟不到哪去吧?」
「啊?」林期月被她說得迷迷糊糊,不知道是不是失血過多的原因,她忍不住端起眼前的咖啡一口喝下,「你的意思是,我成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