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擺著一張茶几, 用長頸瓶裝飾著的垂墜花枝與桌面平行,在玻璃狀的桌面上留下花朵的虛影。
林期月在聽見那句話之前就坐在那裡,撐著下巴觀察這朵花屬於什麼科目。
聞言她有些訝異地轉過頭來。
姜歲只是看了一眼, 又回頭繼續說道:「衛醫生,之前我從來沒有這種感覺。」
她認真說道:「我一直都非常清楚,那個女孩和我是兩個世界的人,我只是因為幸運,所以才能夠察覺到她的存在。」
「但那天晚上我因為有事前往學校, 在看了一眼湖底的月亮之後,就發現她好像在向我靠近。」
坐在這裡的兩人都知道這個她說的是誰。
醫生沉吟了片刻,順著她的話問道:「那你要怎麼做呢?」
姜歲搖搖頭,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的感覺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她現在在不在這裡。」
「但我確實感覺好多了。」她朝著醫生笑了一下,「我從來沒有這麼好過。」
醫生做記錄的手停了下來,抬起頭用無比認真地眼神觀察著她。
因為剛才突然的狂風驟雨,地面上留下了許多蒼翠的樹葉, 有一位清潔工正在冒著濛濛細雨打掃著。
姜歲謝絕了衛醫生要送她回去的話,獨自一人打著傘走進了夜色中。
林期月跟在她的身邊,想著她在診所里和醫生溝通時說的最後一句話。
「姜小姐, 我確認一下, 你的意思是你想要見的人這一次真的出現在你身邊了對嗎?」
「是的。」
「衛醫生, 沒必要用這種眼神來看我。我真的很好,你不是也能看出來麼?」
梧桐葉伴隨著雨敲打在傘面上,林期月看著她攔了一輛車, 這一次卻沒有選擇跟上去。
系統追著飛了一段, 又返回來問道:「我們不走?」
林期月看著僻靜的夜色說道:「之前我不是一直在糾結自己的存在對於姜歲而言是好是壞麼?現在看來壞處確實比好處多很多。」
在她不存在的許多時間裡, 旁人看姜歲的眼神是不是要比衛醫生更加直接,更加認為她是一個沉浸在幻想中的可憐人?
她轉身回到診所,「我要先回去看看姜歲的病例。」說不定能從裡面找到治療她心結的辦法,不管怎麼說,醫生專業的判斷一定會比她更好。
衛醫生的辦公室內還亮著燈光,她正在朝對面一臉嚴肅地說著什麼。
林期月對於聽別人的八卦沒什麼興趣,正想退出來卻聽見了一個熟悉的姓氏。
「姜先生,您姐姐和之前那樣沒什麼大事,只要多注意一下——」
「衛醫生,你是忘了您兒子欠的債了是麼?我費勁千辛萬苦才把他撈出來,你別忘了他還有把柄在我手上。」
衛醫生看了一眼半開的門,先站起身將房門緊閉這才低聲下氣地說道:「我知道的。」
「姜小姐……這段時間沒有吃我開的那些藥,但是她的妄想症比之前嚴重了一些,其實您根本就不必要擔心。」她兩側的咬肌鼓起,語氣卻十分平緩,「她那個樣子,根本就沒辦法和您爭奪什麼。」
「只要她繼續沉浸在這場根本就沒有未來的幻覺中,遲早有一天槍口就會對準自己。」
電話那頭傳來砰得一聲,姜銘永壓低聲音怒氣沖沖地說道:「不和我爭?前段時間她當著所有人的面……」他停了下來,「不管她到底有什麼病,我反正要讓她重新回精神病院裡去!」
啪嗒一聲,電話被掛斷。
衛醫生看著桌面上的沙漏擺件嘆了一口氣。
林期月坐在她的對面忍了又忍,直接一揮手把那個沙漏給打在了地上。
嘎吱一聲,是椅子的滑輪和地面接觸時發出的刺耳聲響,衛醫生驚疑不定地看著這個當著她的面橫飛出去的擺件。
她緩緩吐出一口氣,蹲下身看著這個已經被摔碎的沙漏,要是她沒有眼花,這個東西就像是被人直接給——
頭頂的燈光開始閃爍,她甚至能夠在這隻有雨聲的夜裡聽見有人按動開關時的輕響。
她的脊背發涼,甚至有些不敢抬頭。
或許,是她這段時間太壓抑,所以產生的幻覺?
「衛醫生,我看見您辦公室的燈一直在閃,是因為……衛醫生?衛醫生!?」有著圓圓臉蛋的值夜護士跑了進來呼喊著。
林期月在隔壁翻看著那些病例本,聽見喊聲也只是撇了撇嘴,要不是她現在不知道姜銘永在哪,她一定要連夜趕過去把他給嚇成真正的精神病患者。
病例本上沒發現什麼重點,但她卻還是對姜歲至今所經歷過的事產生了一種憐惜的意味。
她第一次進行心理治療時年紀還很小,因為親眼目睹自己的母親在房間內上吊自殺。
之後就一直輾轉在各個醫院內進行治療,直到現在。
林期月將手中的病例按照原狀擺放好,那邊的混亂局面已經停了下來,她重新走進辦公室,當著雙手端著溫水顫抖著的衛醫生的面推開了窗戶。
等她回到家時已經是半夜了,她從樓梯上來時還在想應該怎麼進門,或許應該直接去酒店對付一晚?
但她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樓下,就算見不到,她也突然想上去看一眼。
卻沒想到她才剛走到門口,只是順手扭了一下門把,發現門居然沒鎖。
門內傳來電視機播放的聲音,她僵在原地,裡面卻沒有任何動靜。
林期月小心探頭進去,發現姜歲又抱著枕頭在沙發上睡著了。
她鬆了一口氣,但又有些擔心,這也太沒有安全意識了,要是進來的不是她,而是其他人那簡直無法想像。
但她不知道,這家小區就是以安全聞名,每個出入口以及周邊都有保安巡視,除了她以外根本就沒有其他人可以這麼簡單就跑進來。
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姜歲才選擇了這裡,否則還得花心思去應付那些抱著歪心思接近她的人。
她合上門,將走廊上的燈光關在門外。
電視機里斑駁的光影灑在姜歲如同白瓷般的臉上,不斷扭曲變幻著。
林期月靠著門緩緩坐下,許久之後,就像是往常那樣給姜歲蓋上了毛毯。
然後靜靜坐在她的旁邊,就這樣看著。
晨曦的微光灑在姜歲的臉上,她走在路上沒有管身旁的人露出來的各色眼神,接起了一個電話,片刻後說道:「我知道了,衛醫生住的病房是多少?」
在經過那條小河時,她特意放慢了腳步像那天一樣朝下看。
除了水面飄著的浮萍,以及因為下雨而渾濁的水以外,什麼都沒有發生。
她掛掉電話,正想趕緊回家,身後卻傳來油膩的聲音,「姜歲……是不是?」他自認為自己的長相十分周正,對於這個管理學院的高嶺之花也略有耳聞,在看見她回過頭時的樣貌之後眼睛一亮,「姜學妹,我是——」
「有事?」姜歲瞥了他一眼冷冷問道。
「咳咳!」他故作姿態地咳嗽了一聲,繼續說道:「學妹,我想邀請你參加今晚的聚會活動,我們學校……哎,等等——」
他站在原地,周圍的視線像是針刺一般扎在他的身上,「什麼東西!不就是長得好看點!」
姜歲先是走路回家,坐在椅子上將自己下午要去看衛醫生的事說了出來。
林期月緩緩睜大了眼睛,有些幸災樂禍地回道:「真沒想到,一定是被我嚇到住院了吧?」
她知道姜歲聽不見,但她只要姜歲說話就一定會回應她。
「還有今天在路上遇到了一個討人厭的男的,張嘴就是要我去參加聚會,要不是我趕著回來,我一定要狠狠嘲諷他幾句……」
林期月同仇敵愾,「長什麼樣子?我去幫你!」
她這段時間已經沒有像剛開始那樣時時刻刻跟著姜歲了,衛醫生雖然沒有醫德,但她有一句話說的沒錯。
姜歲再繼續這樣沉浸下去,槍口就會對準自己。
從前兩次的結局就能看出來,在沒找到姜歲的心結之前,她不適合出現。
就先維持住現狀已經很好了。起碼現在的姜歲看起來真的很開心。
「快到時間了,我要去看望一下衛醫生,等回來給你帶好吃的。」
林期月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要是其他人姜歲去看望就算了,衛醫生可是和姜銘永有著私下裡的聯繫的,她可不放心姜歲一個人去。
「我和你一起。」
窗外的天空一瞬間變得灰濛濛了起來,看起來等會就會有一場大雨,姜歲拿起了一旁的黑傘。
「等會見。」她對著空蕩蕩的客廳說道。
醫院內有著令人難受的消毒水味,就連燈光都冷冰冰的,大廳內或坐或站,有著許多人。
姜歲繞過站滿人的電梯,從樓梯走了上去。
她的手中提著剛從醫院外買的果籃,站在病房門口敲了敲門。
「請進。」
姜歲推開門走了進去。
衛醫生穿著病服,面色蒼白,保養良好的皮膚也露出了疲憊的姿態,她看見姜歲勉強露出了一個微笑,「來,先坐。」
「抱歉,這段時間你的預約要延後了。」
姜歲坐在椅子上問道:「我聽人說……衛醫生,你是怎麼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