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過往

  他不管往他嘴裡送什麼,方棋都照吃不誤,現在說不想吃了,鴻元也沒強求,本就是當零嘴兒,求得是細水長流,鴻元頷首道:「這裡的東西都能吃,但不能貪多,記住了?」

  方棋當然說好,滿院子都是果蔬,隨便抓點東西就能吃,他才不會拒絕。

  只不過……

  方棋回頭望了望沿途走來的一路,這些果樹瞧起來並沒有營養不良,一個個枝葉飽滿,但明顯吃得多幹活幹得少,長這麼茂盛結的果子普遍都不多,碩果一點也不累累,不過種類花樣真不少,才顯得有那麼一點秋收盛景的意味。

  方棋回個頭的功夫,順便往下面看了一眼,只見他的小閨女走路跌跌撞撞,跟在他身後,方棋眼睜睜地看著她把綠葉填進嘴裡,綠裙子短了一圈不說,裙擺從原來的平整圓潤吃出來了一層參差不齊的花邊。

  方棋絲絲吸了一口涼氣,眼睛被辣到了。

  小鴨嘴兒看他停了下來,毫不知情的仰臉看他,一邊嚼啊嚼。

  方棋焦頭爛額,氣得頭昏眼花,真想拎著她呼幾巴掌。真是,這兩個分分鐘能氣死他,大的孤僻古怪,小的奔放猥瑣……她這個舉動在是個小魔獸的時候沒覺得有什麼,畢竟長得就挺猥瑣,才不顯得違和,現在變成了一個白白嫩嫩的小姑娘……

  他女兒可不是這樣的!好歹講點衛生啊!

  方棋彎腰定住她的頭頂,粗聲問道:「你吃的什麼?吃的衣裳?怎麼啥都吃,張嘴,給我看看!」

  小鴨嘴兒沒料到他會這麼凶,下意識緊緊閉牢了嘴巴,方棋臉一黑,小鴨嘴兒當即慫了,張開嘴給他看,裡面嚼碎的葉子含在嘴裡,混著她的口水。不知是以為他想吃,還是怕他生氣,小鴨嘴兒張著嘴,又從裙擺上揪下來自己的一小片裙子給他。

  方棋:「……」

  方棋氣一下子消了,又生氣又感動,不自覺放柔了語氣,讓她把東西吐出來,一邊抬頭惱道:「她都成這樣了你怎麽一點反應也沒有?!」

  鴻元無辜中了一槍,無可奈何看他。

  方棋冷哼一聲,他女兒不能這麼糙!當初他在風瑤山糾正鴻元的那些臭毛病累死了,小鴨嘴兒比他更嚴重,這可是個小姑娘啊,審美奇葩,什麼東西都往嘴裡塞,這可怎麼得了,方棋想了想她以前可是連蟲子都吃的,不免又開始上愁。

  小鴻元的那些毛病是他一手糾過來的,那么小鴨嘴兒的生活常識問題……就交給鴻元解決吧,畢竟名師出高徒。

  還有這個小辮,方棋摸了摸她的小羊角辮,扎得這叫什麼啊,用細樹枝綁了一圈,也沒有綁緊,走了一路,滿頭都是碎發。

  方棋尋思著,他手笨腳笨,扎不好這個小辮。鴻元雖然人高馬大,但是一雙手相當巧,術業有專攻,以後讓他負責給鴨嘴兒扎小辮。

  小鴨嘴兒聽了他的話,把碎葉吐乾淨,茫然看他,她以前吃這個都沒人管,難以理解這回怎麼就不能吃了。

  方棋道:「知道你什麼都能吃,但這個葉子做成裙子就不能吃了知不知道?你看你,半邊屁股都露出來了。」

  「!!!」小鴨嘴兒的臉有一瞬間的僵滯,驚恐地低頭看,捂住自己的大腿。

  方棋看她夢露捂裙子的經典姿勢,靈光一閃,突然又想到一個問題,伸手去抓她,一邊道:「有沒有穿內褲?」

  小鴨嘴兒:「……」

  方棋抓了一半住了手,雖然小鴨嘴兒有一千多歲,但個子這么小,他還老是把她當小孩看,再說他也沒看錯,她確實是個幼崽,在萬獸森林,別說是一千多歲的魔獸,就算是一萬歲的,常年在萬獸森林生活,沒有忘凡人社會嘗過一點菸火氣,心理年齡也不會大到哪裡去。

  但不管她是大人還是小孩……他都不能隨便扒她裙子。

  養閨女就這點不方便,兩個大男人,一個小女孩子,洗個澡換個衣裳都礙手礙腳,不知道魔獸會不會生理期,到時候誰給她科普這個才好?

  方棋越想越遠,之前想了她的終身大事,現在又愁她成長路上吃虧,不能給她和其他小孩一樣的人生經歷,當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方棋扶住她的小肩膀,語重心長道:「內褲一定要穿,一是要養成好習慣,二你這么小也得為以後著想,要講衛生知不知道?要不然要得婦科病的。」

  小鴨嘴兒:「……」

  方棋囑咐完小的,才站了起來,男人就站在他身後,他走他也走,他停他也停,又聽話又不嫌煩。方棋正想說後,隨即手臂被人拉了拉,他側頭一看,看到鴻元神色有些不自然,冷漠地掃了亂糟糟的小鴨嘴兒和地上的碎葉一眼,再抬頭時,耳根有些微紅,他語氣微弱卻有力,道:「我小時候……」

  方棋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鴻元道:「比她好多了。」

  方棋:「………………」

  他這是藉機洗白自己還是他真的以為自己表現得一直很好?!方棋不可思議道:「拉倒吧,你忘了你吃雞腿不吐骨頭了嗎?!」

  「……」鴻元微微眯了眯眼,沒說話。

  方棋有些意外地瞅了他兩眼,笑道:「傷自尊啦?別生氣,我說著玩呢。」

  鴻元低低地嘆了口氣,道:「我怎麼可能跟你計較。」

  方棋嘿嘿一笑,笑容有些不是滋味。

  這麼溫柔寬容的鴻元,他一邊藏寶似的不想給別人知道,又想讓全天下的人都來瞧瞧看,這個男人沒什麼好怕的。

  方棋轉身重新把小鴨嘴兒抱在懷裡,他想出來就是想見幾個人解悶找熱鬧,結果神殿裡啥也沒有,逛的勁頭也就沒那麼大了。小娃娃被他托著屁股,屁股上肉嘟嘟的都是肉,帶著小孩子獨有的香香軟軟的奶香氣。

  方棋心裡有事,抱著小鴨嘴兒做掩飾,慢悠悠地走。

  照理來說,絕大部分的人都崇拜強者,自始至終都沿襲一條強者為尊的鐵律,強者總是有特權的。凡人尚且如此,而更具備獸性和遵循本能的魔獸怎麼可能會例外?以鴻元的修為來看,高出超級魔獸老大一截,他不是應該很受歡迎才對嗎,怎麼會到了舉世都避他如蛇蠍的地步。

  更何況,就算是無惡不作的大惡人,也都有三兩狐朋狗友,或者有一些跟隨者,畢竟修為和地位都擺在這裡。世上人有千萬,個個都不一樣,難道沒有跟他一樣仇世的黑透了的魔獸和魔修來投靠,結果還是他孤家寡人一個,莫不是因為太黑了,把其他微黑、深黑的都黑怕了?好吧加入是這樣,鴻元修為深厚,雖然表面沒人說,但心照不宣都默認他足以稱得上是魔獸第一,怎麼連個拍馬屁套近乎的都沒有,就他一個光禿禿的光杆司令,也是可憐,

  方棋環顧四周,周圍靜到可怕,高處遠處均是鋪天蓋地的綠色,大樹參天,遮天蔽日,綠色象徵希望,明明合該是一副生機勃勃的景象,實際上卻是一座陰鬱的死城,偌大的萬獸神殿人獸全無……實在不符合常理。

  方棋嘖嘖兩聲,奇怪道:「這裡一個人都沒有,那些魔獸都去哪兒了,你知道不?」

  鴻元端量他的表情,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方棋抓了抓頭,稍微敏感一點的問題他都避而不答,反問過來刨根問底,方棋道:「我在想萬獸森林裡面是不是只有這裡一處房子,其他地方都是山洞之類的,下雨怎麼辦,住不住得慣。」

  「……不用你操心,有那個閒工夫,」鴻元從容道:「多想想我。」

  方棋:「……」

  方棋扭過頭不理他,毛病。

  小鴨嘴兒趴在他懷裡,鼻翼一張一合緊張極了,她是萬獸神殿孕育的天地靈獸,出生便能化成人身,當年那場雷劫撼動天地恐怖至極,她跟在轟隆隆把土地跑得震天響的魔獸大隊逃命,她個子小跑不快,跑了一段路就扒住一隻魔獸的尾巴尖不放,一口氣跟著跑出上千里,才歇了一口氣。魔獸歷經雷劫,比修真界的修士厲害出來好幾倍,本就駭人聽聞,這回更是兇猛,雷聲滾滾,隔著這麼遠還能看見天際上又粗又猛的雷電,一道接著一道,不知疲憊的劈了下來。

  望著萬獸神殿的方向,所有魔獸又驚慌又安心。驚慌的是這等程度的天雷,比超級魔獸化人還要兇殘,不知是哪位高人渡劫,這要是渡劫成功,他出關的那一日,就是變天之時。安心的是這等程度的天雷,把附近百里的魔獸都給劈跑了,其中包括絕大部分超級魔獸,裡面的人怎麼可能活得下來。

  於是所有魔獸臥了下來,舔爪子的舔爪子,洗臉的洗臉,只等著哪一道雷把裡頭那人劈死,它們就能回家了。

  誰知道……

  一道雷接著一道雷,穩穩噹噹地劈下來,足足劈了十年,那人活下來了。

  還賴在……住在萬獸神殿不走了。

  苦等了十年的魔獸大軍總算意識到了嚴重性……

  早就為時已晚。

  萬獸神殿是整座萬獸森林靈器最充沛的地界,非常有益於修煉。這許許多多年來,總有魔獸記掛著舊日家園,慢慢吞吞往神殿的方向挪,原是千里,後是九百九十里,再是九百九十五里……就這樣走一步退半步,挪到了萬獸神殿的牆根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