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前一秒還在惶恐天帝蒞臨,後一秒就被天帝話家常一樣的語氣驚得呆住。天帝語氣隨和,說道:「你玩也玩夠了,差不多收收心,找個日子衝擊上仙吧。」
周圍人表情從震驚變成呆滯,更要命的是,凌清宵同樣以隨和的語氣,點頭道:「好。」
言簡意賅,利索了當。
眾人被迫聽完了兩代頂級天才的對話,內心漸漸趨於平和。可能在天才們眼中,飛升上仙,確實和出門吃頓飯沒有區別吧。
凌清宵以為天帝說完了就該走了,結果他並沒有結束通話的意思,依然問:「我今日感應到了魔氣,說吧,又發生了什麼事情?」
凌清宵極快地停了一下,間隔太短,幾乎不可察覺。隨即,他就如往常一般,說道:「雲中城外有某種磁石,記錄了遠古時期一個祭壇的影像。我們在其中遇到一副壁畫,碰見幾個魔族。」
天帝口吻淡淡,問:「什麼畫?」
「車氏奉神圖。」
天帝積澱何其豐富,凌清宵無需再說,天帝已經明白他們遇到了什麼。天帝臉色還是平靜從容的,仿佛這只是一個尋常的探險,頷首道:「好,我知道了。你說碰到魔族,是誰?」
「夜重煜。」
「又是他。」天帝雖然提問,其實毫不意外。他似乎嘆了一聲,說:「雷烈城最近不安生,魔尊已經和仙界達成協議,不日,就將引渡雷烈王回城。」
鴻臚院大概集中了全天界嘴皮子最好、業務能力最強的一批律政人才。如今仙界沒有人敢得罪天宮,鴻臚院久不開張,突然魔族撞了上來,他們像是打了雞血一樣,和魔族對罵三百回合,最後噴的魔族不敢回嘴。
人證物證全被人家抓了個正著,魔尊便是想賴帳都無法,只能捏著鼻子欠下不平等條約。魔尊割讓給仙界很多利益,但是同樣,他要求歸還雷烈王。
天帝自然立刻允了,他留著雷烈王做什麼,還得供一口飯。等雷烈王回到魔域後,這件事情就真正落幕了。天界如今大獲全勝,天帝並不希望橫生枝節。
仙界混入魔族,區區幾個魔族翻不出水花,但是,在這個敏感的關節眼,最好將一切意外都掐死在萌芽狀態。
天帝的話跳躍度很大,但是凌清宵聽懂了,點頭道:「好,我知道。」
鳳凰女王明明每一句都聽懂了,但是又覺得她每一句都沒聽懂。凌清宵不是在說遺蹟嗎,為什麼天帝突然跳轉到雷烈王?而且天帝只說引渡雷烈王,連要求都沒提,凌清宵又知道了什麼?
分明全程在場,卻搞得像是盲聽。凌清宵應完後,和天帝相對而立。凌清宵等了等,問:「你還有事嗎?」
周圍人無論主僕,瞬間眼睛都瞪大了。天帝很是無奈,他輕輕掃了凌清宵一眼,說:「儘快提升修為。」
「好。」凌清宵說完後,就主動掐斷通訊。
金光消散,天帝的虛影化成細碎的光點,消失在半空中。凌清宵回身,發現其他人表情怪怪的。
凌清宵問:「怎麼了?」
這麼近的距離,天帝不可能看不到洛晗。但是洛晗不出面,天帝也當不知道。洛晗本來覺得她已經熟悉了凌清宵的作風,無論遇到什麼都不會再驚訝了,可是今天,她還是被震到了。
洛晗指著空中細碎的金光,問:「你就這樣掛天帝的通話?」
「不然呢?」凌清宵說的理所應當,「已經沒事了,為什麼要陪他說下去?」
洛晗沉默,好有道理的樣子,她一時間竟然無法反駁。
隨著他們兩人的對話,鳳凰女王更長久地沉默下去。她久未出門,大概已經跟不上外界變幻的速度。原來,三清天的形勢竟已如此明了。
她可能嚴重低估了凌清宵未來的潛力。
經過這件事後,鳳凰女王對晚上的宴會更加上心。雖然準備時間短暫,可是宴會極盡盛大。
鳳凰羽毛是紅黃相間,所以他們的服飾、典禮也以紅黃二色為主。夜晚時分,燈火煌煌,花影搖曳,鳳凰女王和公主盛裝出席。鳳凰女王穿著大紅女王盛裝,衣擺長長拖曳在身後,當得上國色牡丹,艷壓群芳。
風羽嘉同樣妝容盛大,但是比起母親,她就要內斂很多。風羽嘉頭戴金色鳳冠銜珠,發冠上點綴著華麗的五色尾羽,身穿紅色宮裙,臂間挽著黃色披帛,色彩明亮又飽滿,端坐在坐席時,雍容華貴,但是又不失少女的清麗,不會喧賓奪主。
和美麗明艷的母親、姐姐比起來,風羽晨就顯得有點不夠看了。鳳凰族出美人,而且是大美人那一掛的,女子各個雍容濃麗,但是這樣的五官放在男子身上,就失之陰柔。
鳳凰王室一家全是紅色正裝,洛晗和凌清宵依然雷打不動穿白衣,在一屋子暖色中宛如清流,卓然獨立。
仙界疆域遼闊,種族繁多,每個種族都有自己的傳承,像龍族尚白,鳳凰族尊紅,騶虞卻追求簡樸。大家喜好都不一樣,但是勝在相互尊重,坐在一起花紅柳綠,倒也其樂融融。
宴會開始,女王率先站起身,舉杯向眾人道賀。場面話過後,眾人飲下第一杯酒,紅衣美人從外面飛來,在殿中翩翩起舞。
鳳凰族象徵祥瑞,擅舞擅鳴,歷來是天界各大典禮音樂的壟斷方。鳳凰女方舉辦的宴會,任何一支歌舞都非常出眾。洛晗掃了一圈,不得不承認,一屋子大美人看起來實在太舒服了。
這樣說來,各族內部聯姻是有道理的,龍族的審美明顯和鳳凰對不上號。鳳凰族無論男女都喜歡穿紅衣,如果放在凌清宵身上,他大概會直接瘋掉,但是葉梓楠就接受良好,並且深以為美。
鳳凰女王舉杯慶賀時,洛晗特意留了心,發現凌清宵杯中的酒一口沒動。果然,沒過多久,凌清宵就在歌舞聲的掩飾下,悄悄離開了。
洛晗轉了轉手中的酒杯,她回頭,見葉梓楠和女王一家說話,鄒季白高高興興喝酒,所有人都樂在其中,並沒有人注意到凌清宵離席。洛晗放下酒樽,很快跟了過去。
凌清宵似乎天生是絕緣體,任何喧囂和熱鬧,都沾染不到他身上。他站在那裡,就是雪落寒山,千古不化。
洛晗出去後,循著最冷清的地方走,果然浮台最邊緣看到了他。雲中城建在空中,建築都是一座座浮台,連花園也種在浮石上。一株巨大的梧桐木佇立在花廳前,旁邊,就是高空和雲層。
洛晗沒有掩飾腳步,可是這次她走到很近的位置,凌清宵才發現有人來了。他回頭,看到是她,十分意外:「你怎麼出來了?」
「出來找你。你一個人走了,我怎麼坐得下去?」
凌清宵微頓,道:「不必如此。鳳凰族的歌舞是仙界一絕,你既然喜歡,大可安心在裡面看表演。我只是出來透透氣,無妨的。」
「我並不是喜歡熱鬧,我只是喜歡和你一起看熱鬧。」洛晗說著,指了指頭頂枝繁葉茂的梧桐,說,「我還沒爬過這麼高的樹,我們去樹梢上看看吧。」
凌清宵很無奈:「多大人了,爬樹做什麼?」
「想去就去,管年齡做什麼。」洛晗強行拉著凌清宵走到樹下,說,「走了,我們去最高處看看。」
凌清宵被洛晗拉著,鬼使神差飛起。兩人握著手,一直飛到最高處的枝椏才停。雲上風本來就大,現在洛晗站到梧桐樹端,身形隨著樹枝一晃一晃,仿佛隨時要掉落下去。
但是洛晗不可能掉下去。她抬頭,看到一輪上弦月懸掛半空,仿佛離他們特別近,洛晗幾乎疑心一伸手就能碰到。
「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洛晗抓著凌清宵的衣袖,示意他看天上的月亮,「看,月亮離我們好近。這是我看過最明亮最清澈的月亮。」
凌清宵平視前方,注視著墨藍色的天空,冷白色的月。高空風大,下方的禮樂聲被吹散,只能聽到呼呼的風聲,和洛晗說話的聲音。
他們仿佛遠離塵囂,來到了一個只有他們兩人的地方。凌清宵本來覺得到樹上看月亮很幼稚,但是現在,他漸漸覺得這種感覺還不錯。
靜謐中,洛晗輕聲問:「你是不是有心事?」
凌清宵沉靜良久,說:「我白日注意力不集中,給你添麻煩了嗎?」
「沒有。」洛晗真是忍不住嘆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情緒,你有情緒低谷很正常,為什麼要和我道歉?」
「沒有人是完美的,你更沒有必要為了別人要求自己完美。」洛晗說,「我只是擔心你,沒有任何質問的意思。你如果想說誠然好,不想說,也完全沒關係。」
凌清宵許久沒有動,洛晗以為他不會說的時候,身邊忽然傳來極輕的一個聲息,輕的幾乎要化在風裡。
他問:「心魔是什麼?」
他的聲音里沒有感情,只有疑惑。洛晗心裡咯噔一聲,心魔?凌清宵有心魔了?
她以為,這是後期男女主折騰來折騰去,凌清宵才被折磨出的心魔,沒想到遠在現在,他就已經有了心魔的影子?
為什麼?在哪裡?什麼時候?
洛晗有很多問題想問,但是凌清宵難得敞開一次心扉,洛晗不敢問得太多,以免將他嚇走。洛晗想了想,說:「可能是一個人的欲望,也可能是一個人的恐懼。」
凌清宵想,他的欲望和恐懼,俱是同一人。如果不曾見過光明,他本可以忍耐黑暗,沒有擁有過,他就不會害怕失去。
可是他得到了,他知道愛一個人和被愛是什麼感覺,就再也無法回到沒有愛的世界。他不敢想像,如果洛晗不再信任他,不再留在他身邊,而是對他橫眉冷對,形同陌路,會是什麼場景。
他們第一次見面在絕靈深淵,然而凌清宵知道,洛晗見到的第一個人並不是他。凌清宵不知道另一個人做了什麼,但是顯然,他很不得人心,過於偏執,以致於為世人不容。
凌清宵一直覺得他和那個人是不同的,然而現在他越來越發現,一切沒有差別。如今的他和沒去中古之前的他看起來也有很大不同,然而本質上,這是一個人。
是不是遲早,他也會變成洛晗防備的、警惕的那個模樣,然後兩人漸行漸遠,終有一天,他會徹底失去她。
凌清宵一直在迴避這件事情,似乎只要他不問,不提,不碰,他和另一個凌清宵就是兩個個體,洛晗就會一直容忍他,一直留在他身邊。但是現在,他無法迴避下去了。
他滋生心魔,就像一個已經知道結局的故事,局中人用盡全力改變,但是最後,還是走向唯一一個終點。
凌清宵想著,倏地問:「未來,真的可以改變嗎?」
「當然可以。」洛晗說,「人沒有辦法改變已經發生的事情,但是卻可以決定現在怎麼做。天下力量都出於同源,無論修仙修魔,最後,都是在修心。」
「仙還是魔,不在於外在,而在於這個人到底做了什麼。」
洛晗也察覺到了,凌清宵聽後,失笑:「你如此相信我?」
「我當然相信你。」風將洛晗的頭髮吹開,她按住眼前飛舞的髮絲,歸到耳後,說,「自從我遇到你以來,你從未辜負過我,你值得我全身心信任。所以你不必顧慮太多,我說過,我為你而來。雖然從大義上講,眾生理應平等,但是在我心裡,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排在你之後。」
凌清宵聽慣了大義滅親、鐵面無私,這是他第一次聽到,有人為了他改變原則。
這樣的一個姑娘,他如何能失去她?
凌清宵抬手為洛晗擋住外界的風,說:「起風了,我們回去吧。」
洛晗欲言又止,但是凌清宵還是不肯說,她只能咽下其餘的話,含笑點頭道:「好啊,我們回去。」
宴會廳依然熱鬧,但是兩人誰都沒有心情去看。他們繞過眾人,徑直回到住所。
鳳凰族的宮殿充滿了天空元素,精緻纖細,房屋高挑又輕巧。屋裡沒有點燈,迴廊被月色鋪滿,洛晗站在門口,說:「我到了。」
凌清宵點頭,臨走前,忽的俯身,深深抱著洛晗。
洛晗沒有動,過了一會,輕輕環住他的腰。洛晗低聲問:「怎麼了?」
「沒事。」凌清宵放開她,低頭將她鬢邊的碎發打理好,「你安心休息吧,明天我來找你。」
他不允許任何事情威脅到他和洛晗的感情,即便那個可能的威脅是他自己,也不行。
他不是那個人,接下來的一切,都會是不同的。
聽起來是很正常的晚安,可是洛晗總覺得哪裡不對。凌清宵說完後,又摸了摸她的頭髮,用眼神催促道:「回去睡覺吧。」
洛晗其實不想睡,然而話已至此,她沒辦法,只能轉身進屋。她回屋後,聽到凌清宵在門外站了片刻,才輕聲離開。
巨大的排窗將月光分成一格一格的,洛晗站在原地,忽然覺得,她得去菩提樹那裡走一趟。
她需要問問,所謂穿書,所謂男女主,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
深夜,夜重煜隱沒於黑暗中,緩緩放下手。
他調息完畢,體內的氣息可算平順了一些,好歹不像之前那樣仿佛隨時都要爆體而亡。他終於將湧入他體內的巨大魔氣歸攏完畢,腦海里另一個人見狀,說道:「本座說過,這是難得一見的功法,你能遇到本座,是你撞上了天大的機緣。」
夜重煜冷笑一聲,收起手,說:「你連自己的身份都遮遮掩掩,還敢說自己是機緣?你若真是遠古大能,為何不敢說出真名?」
夜重煜識海里,此刻正盤腿坐著一個黑衣老者。這個男子雙頰皺皺巴巴,但發須皆黑,精神矍鑠,看著委實不像高齡老人。
老者聽到夜重煜的話,嗤笑道:「要不是老夫,你在遺址的時候就被人搜出來了,哪還能坐在這裡和老夫說話?老夫也曾是風靡一時的強者,只可惜中了仇家暗算,才意外身隕,只餘下一縷神念寄托在天地間。要不是後期祭壇被埋入地下,老夫怎麼會這麼多年都找不到傳承人?你資質一般,原本不配做老夫之徒,不過倉促間也找不到其他人,便就是你吧。」
夜重煜白日其實離祭壇並不遠,只不過當壁畫坍塌,夜重煜被迫往外飛的時候,似乎被某一塊石頭打中。一縷黑氣蠻橫地鑽入夜重煜識海,夜重煜想要將不速之客趕出去,奈何那縷黑氣進了他的身體後立刻消失無形,再也找不到。夜重煜無法,只能先逃出來,再做其他打算。
等他出來後,險些被凌清宵搜出來。那時識海中的黑衣人救了他一次,後來趁著遺蹟塌陷,黑衣人裹挾著夜重煜飛快消失。
到了安靜地點後,夜重煜質問腦海里的人到底是誰,黑煙逐漸顯露出一個老者的模樣。老者自稱是遠古大能,奈何被仇家暗算,身死道消。他死前不甘心,留了一縷神念在世間,想要尋找一個接班人,將自己一身功法傳給對方,好讓徒兒替自己報仇。
奈何遺蹟很快被埋入地下,多年來不見天日,這次終於現世,老者的神念已經堅持不了多久了,就趕緊挑了夜重煜當徒弟。
夜重煜對這些話將信將疑,老者的話聽起來好像沒問題,但那是個遠古祭神遺址,老者的神念為什么正好在附近?世界上,真的有這麼巧的事情嗎?
不過,就算有疑點,送上門的功法不要白不要。夜重煜同意了老者的要求,作為交換,老者會將自己的一身本領都傳授給夜重煜,不遺餘力地指點他。
夜重煜本來以為這是好事,誰能想到之後傳授功法,險些讓他暴斃當場。
老者的功法中流出大量魔氣,差點把夜重煜撐得爆體而亡。夜重煜調息了很久,才終於把體內多餘魔氣排完。
經過這件事,夜重煜對老者所謂的大能說法更加懷疑了。老者沒想到世上竟然有人敢懷疑他,當即不屑道:「能遇到本座是你祖上幾輩子的福氣,世上多少人求都求不來,你卻還敢懷疑本座。如果你真的不願意,那就算了。舉世無雙的魔功,你不願意學,有的是其他人來搶。」
稱霸天下的魔功,夜重煜怎麼可能不心動?他就是想要,才會在這裡和老者扯皮。夜重煜說:「你說得好聽,但是中途換功法非同小可,誰知道你是不是誇大其詞?除非,你能證明。」
「證明?」黑衣老者冷笑,「本座說出來的話,何需證明?區區小兒,膽敢如此放肆。」
「今時不同往日。」夜重煜拿捏准了黑衣老者的死穴,毫不慌張,「就算你再厲害,後來還不是死在別人手裡?你的時代已經過去了,現在,你要遵守我們的規則。」
老者沉默了。夜重煜知道他說中了老者的心病,黑衣老者自視甚高,卻被仇家斬殺。夜重煜雖然還不知道這個仇家是誰,但是顯而易見,這位仇家給老者留下很深的陰影。
揪著這一點刺激老者,百試百靈。
夜重煜見狀,慢慢道:「相逢即是緣,我也有仇家逍遙在外,我也要復仇。只要你能證明你的神通是真的,我願意和你合作。如果你的仇家還有後人留著,帶我學成,我會替你報仇。」
老者聽到這裡冷笑:「後人?不必尋他的後人,直接找他即可。」
夜重煜腦中飛快地閃過疑惑,老者不是說他是遠古大能麼,他的仇家竟然還活著?還不等夜重煜想清楚,老者就道:「說吧,你要想什麼?」
那陣感覺一閃而逝,夜重煜很快就想不起來了。夜重煜暫時將疑惑壓住,說:「我要知道,我表妹在哪裡。」
宿飲月被困在閣樓中,整日無所事事。她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倚在窗邊,看著一輪太陽升起又落下。今夜臨山無月,宿飲月枯坐在黑暗中,渾渾噩噩,不知道自己活著還是死了。
寂靜中,空氣中忽的浮起一陣波動。宿飲月感覺到,木然抬頭,看到眼前出現一面鏡子,對面的人影正是夜重煜。
宿飲月吃了一驚,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表哥?」
「飲月!」夜重煜看到宿飲月這個樣子,心都絞痛了。他連忙問:「你在哪裡,我這就去救你!」
他們說話間,閣樓外忽然亮起粼粼銀光,老者看到,怒罵:「不好,他在這裡設了禁制,快走,不然他要發現了!」
老者的聲音在夜重煜識海內,宿飲月並沒有聽到。她只覺得一切像做夢一樣,她還沒明白髮生了什麼,就被一隻黑爪抓住,倏地穿過鏡子,掉落在野外。
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宿飲月被扔到外面,咕咚一聲撲倒在地。夜重煜連忙將她扶起來,問:「表妹,你還好嗎?」
宿飲月久未接觸外界的空氣,突然呼吸到真實的風,眼淚都差點落下來:「表哥!」
夜重煜看著宿飲月的樣子也很心疼,他用力將宿飲月提起來,說:「沒事,一切都過去了。現在不是敘舊的時候,我們趕快換個地方。」
宿飲月也趕緊擦掉眼淚,她回頭看周圍的景色,疑問道:「表哥,這是哪裡?」
「梧州。」
「梧州?」宿飲月十分吃驚,「我竟然跨過半個天界,來到了梧州?」
老者能跨越空間,將宿飲月瞬間從臨山移動到梧州,夜重煜心裡已經信了老者是個不世大能。凌清宵將宿飲月關押在臨山,恐怕臨山外分布著不少守衛,說不定什麼時候就發現宿飲月不在了。即便梧州和臨山相隔遙遠,夜重煜也不敢大意,打算趕緊帶著宿飲月離開。
老者也是這樣想的,在識海里不住催促夜重煜。夜重煜一邊拉著宿飲月趕路,一邊和她解釋現在的情形:「如今梧州處處都是關卡,幸好今日封路令剛下,好多地方還沒準備好,我們趁今夜走水路,趕快脫離梧州,等到了外面,就安全多了。」
宿飲月不知道夜重煜最近經歷了什麼,只能似懂非懂點頭。沒關係,只要有表哥在,去哪裡都無妨。
夜重煜一邊提醒宿飲月小心,一邊飛快往目的地趕。他剛剛走出山林,猛地頓住。
烏雲散開,一輪上弦月冷清清地掛在上空。一個白衣男子站在水邊,看樣子正在等他們。
夜重煜瞳孔驟然放大。夜重煜還沒說話,識海中的老者反應比他還大:「又是你!」
老者語氣中的戾氣毫不作為,夜重煜被嚇了一跳,猛地生出一種極荒謬的感覺。
莫非,老者所說的仇家,也是凌清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