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好好的清晨, 就因為沈涼漫不經心的三言兩語,毀了個徹徹底底。ஜ۩۞۩ஜ ஜ۩۞۩ஜ偏偏他自己還毫無所覺,在桌對面長篇大論,
「照我教你的, 見面之後體貼一點,溫柔一點, 肯定無往而不利,接到人也別急著回來,在外面吃個飯, 看個電影什麼的, 促進促進感情。」
邵衾寒聞言忽然覺得這頓飯變得食之無味起來,舌尖滿是寡淡。他擱下筷子,神情晦暗的看著沈涼:「你很希望我去找沈炎嗎……」
沈涼腦子沒轉過來:「嗯?」
不應該是邵衾寒喜歡沈炎, 然後自己幫他製造機會嗎, 他看起來怎麼還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沒什麼。」
邵衾寒移開視線, 看起來破天荒的有些沉默。他用筷子戳著碗裡的米粒, 最後一口都沒吃, 一言不發的起身穿上外套, 出門上班了。
沈涼見狀疑惑挑了挑眉,不明白對方情緒為什麼如此反常。他不經意抬眼,習慣性看了眼邵衾寒的黑化度,結果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降成了30,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系統,你是不是又出bug了?!」沈涼覺得今天早上美好得像夢一樣不真實, 已經開始懷疑人生了。
【tui!】系統不出意料呸了他一口, 【你才有bug, 你全家都有bug】
沈涼百思不得其解:「那邵衾寒的黑化度怎麼降了這麼多?」
如果說降個1或者2的他還能理解, 但從49一下子驟降成30,屬實有些離譜。
這個問題不在系統的探究範圍內:【不知道,忽然就降下來了。】
於是沈涼思考半天,最後只能歸結於邵衾寒成功解開心結,終於可以勇敢去追求真愛的原因。他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語道:「追沈炎讓他這麼高興嗎?」
系統心想書是你寫的,我怎麼知道,身形一閃消失在了空氣中。
這世界上沒有什麼會一成不變。
就好像沈炎總認為邵衾寒會一直默默的跟在自己身後,永遠都不會離去,但從炙熱到冷卻,原來只需短短的幾個月。
又或者幾個月都不到,滿打滿算數起來也只有幾十天而已。
但他太久都沒關注過邵衾寒,以至於想深挖這件事背後的原因,也變得無能為力起來。
黑色的汽車靜靜停在學校門口,車頭銀色的標誌讓人驚嘆於其身價的昂貴。男人坐在駕駛座,將車窗緩緩降下,眉眼冷峻如昔,只是和從前比起來,多了些什麼,又少了些什麼。
沈炎拎著行李箱站在路口,聽見邵衾寒言簡意賅的說了兩個字:「上車。」
他連車都沒下,除此之外再無別的動作。
沈炎以前很抗拒和邵衾寒走得太近,卻又沒辦法完全與他斷開聯繫,這是一個很矛盾的心理。沈炎心中隱隱知道,自己能在這座紙醉金迷的大城市立足,能在別人擠破頭都進不去的高等學府學習,背後少不了邵衾寒的幫助。
他在a市甚至連一處房產都沒有,只能借住在邵衾寒家裡。以前還能把學校當做落腳的地方,但自從和蘇青硯分手後,在學校里抬頭不見低頭見,那裡反而成了沈炎最避之不及的傷心地。
一片無根的落葉,是他最真實的現狀寫照。
沈炎拉開後備箱,自己把行李箱搬了上去,猶豫一瞬,拉開車門坐到了副駕駛。
期間邵衾寒一直盯著窗外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麼。聽見身旁的動靜,他收回視線看了眼,卻見沈炎坐在了自己身側,無意識皺眉,隨後發動了引擎。
沈炎坐在副駕駛,緊張的攥緊了膝蓋,但見邵衾寒沒有多餘的動作,又慢慢放鬆了下來。因為蘇青硯的事,他這段時間消瘦了很多,手機列表通訊錄刪得乾乾淨淨,仿佛真的要與對方徹底斷了關係。
「阿炎,我要訂婚了,我媽媽心臟一直不好,我沒辦法再繼續跟她僵持下去了……」
蘇青硯的話又在耳畔迴響,沈炎慢慢閉眼,心頭忽而湧出一股沒由來的恨意。他攥緊指尖,這次卻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感覺掌心空空,什麼都攥不住。
他現在迫切的需要攥住些什麼東西,來保證自己的安全感。
沈炎不著痕跡的喘了口氣,而後緩緩睜開眼,他見邵衾寒心無旁騖的在開車,抿了抿唇,主動開口:「邵先生,這段時間學校放假,我可能要回去住幾天。」
邵衾寒沒什麼反應,嗯了一聲。
沈炎看了眼時間,發現已經到中午了,對著邵衾寒笑了笑,出聲建議:「還沒吃午飯,要不我們在外面找個地方吃頓飯再回去吧。」
邵衾寒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視線一直盯著前方的路況:「我吃飽了。」
沈炎壓根沒想到邵衾寒會拒絕,以至於他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什麼?」
邵衾寒沒說話,直接左打方向盤,拐進了距離這裡最近的一家餐廳,然後猛的踩住剎車,在路邊停穩:「你下去吃,我在車上等你。」
沈炎這下是真的傻了,半天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邵衾寒有些心煩意亂,只是藏的比較隱晦。他當著沈炎的面點了根煙,然後降下車窗使空氣流通,神情在一片繚繞的煙霧中被吞沒,皺眉道:「你去吃飯,我抽根煙。」
煙味並不嗆人,帶著幾分醇厚綿長的味道,沈炎卻在某一瞬間感到了窒息。不知是為了不落面子還是別的,他勉強笑了笑:「好,那我買份飯打包吧,等會兒就回來。」
語罷看了邵衾寒一眼,開門下車了。
邵衾寒骨節分明的手探出車窗,屈指彈了彈菸灰,他不經意抬頭,卻從後視鏡中發現自己眉頭緊擰,頓了頓。
和沈炎見面他該高興才對。
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裡總感覺空落落的,像梗了一根刺。
就在邵衾寒目光幽深,陷入沉思的時候,座椅間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一瞬。他掐滅菸頭,打開一看,卻見是沈涼發來的消息。
【人接到了嗎?】
不用看邵衾寒都能猜到對方在屏幕那頭是什麼樣子,一定是眼中帶笑,狡黠得像只狐狸,支棱著耳朵探聽八卦。
邵衾寒慢慢打了一行字,又刪掉,斟酌半天,最後只回復了三個字:【接到了。】
沈涼秒回:【不打算在外面看個電影吃個飯?】
這句話不知道哪裡踩到雷點,讓邵衾寒的心情愈發糟糕起來,面無表情回復道:【正在吃飯,吃完就去看。】
他打完字,直接點擊發送,然後按熄屏幕,把手機噹啷一聲扔了回去。
說不清為什麼,心底暗火欲燃愈烈。
沈炎拎著打包好的飯回來,就見邵衾寒神情陰沉似水的坐在車裡,說心裡不害怕那是假的。但他並未表露出來,硬著頭皮上了車:「邵先生,我們回去吧。」
邵衾寒發動車子:「看場電影再回去。」
語罷直接踩下油門,開向了附近的電影院。
沈炎:「電影?……好……好吧。」
邵衾寒的態度實在冷淡得讓人心慌,加上急於從和蘇青硯的那段感情中走出來,沈炎竟也沒反對,就那麼結結巴巴的點頭答應了。
邵衾寒隨便選了部片子,又買了票,敷衍得像是在完成什麼任務。偏偏沈炎沒看出來,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然而在落座的時候卻被攔住了。
邵衾寒將其中一張票根遞給沈炎:「你坐第一排。」
沈炎下意識問道:「那你呢?」
邵衾寒徑直走向後面,用行動告訴他,在最後一排。
這大概是世界上最荒唐的選座方式。
彼時沈涼正躺在床上玩手機,他並不知道邵衾寒的騷操作,只是盯著他們聊天的屏幕看了很久很久,最後把手機塞到了枕頭底下。
沈涼閉上眼,似乎準備睡覺,嘆了口氣,一個人自言自語道:「好白菜就要被豬拱走了。」
他語氣太過複雜,以至於系統一時竟沒能分清他口裡的「豬」到底是在指誰。
系統落在他枕頭旁邊:【宿主,你應該時刻觀察他們的戀愛動向,方便及時拯救。】
沈涼心想有什麼可救的,邵衾寒但凡不是個傻子,都知道怎麼把握住機會,他用枕頭把系統拍飛:「別吵我睡覺。」
沈涼以前寫稿的時候,作息顛倒得讓人難以想像,他可以幾天都不睡覺,也可以倒頭就睡得昏天黑地。
沈涼目前處於第二種狀態。他睡覺的時候還是下午兩點,等被手機的電話鈴聲吵醒時,外面天色卻已經漆黑一片。
沈涼還沒醒,他閉著眼摸到手機,迷迷糊糊按下接聽鍵,聲音仍然睏倦:「誰啊?」
電話那頭很安靜,過了兩秒才響起一道低沉的聲音:「是我。」
邵衾寒。
沈涼聞言清醒了一些。他睜開眼,看了眼時間,結果發現已經晚上十一點快十二點了,邵衾寒出去和沈炎約會也不用這麼久吧?
沈涼揉了揉眼睛:「幹什麼?」
邵衾寒說:「我在醫院……」
他聲音沁涼,與「醫院」這兩個字十分相配,隔著屏幕讓人產生錯覺,隱隱聞到那頭的消毒水味。
沈涼頓了頓,依稀想起書中好像有一個被自己忽略掉的劇情。
蘇青硯和沈炎鬧分手的時候,坐車途中發生了車禍。他為了救沈炎差點被送進病房急救,也正是因為生死關頭的這一遭,他們忽然意識到對方在自己心裡的重要性,後期直接和好了。
現在劇情發生變動,同樣的事情發生在了邵衾寒和沈炎的身上嗎?
沈涼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把手機換到另一邊耳朵:「……出車禍了嗎?」
邵衾寒在那邊靜默了許久,才說出這句話:「你能不能……來接我……」
沈涼聞言下意識坐直身形,但不知想起什麼,又慢慢躺了回去:「沈炎是不是跟你一起?」
邵衾寒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我不去,讓他送你回來。」
沈涼說完直接掛斷了電話。他把手機丟到一邊,閉著眼不知在想些什麼,最後給自己找了個合情合理的理由。
他媽的半夜十二點不睡覺容易猝死。
「嘟嘟嘟——」
電話那頭陡然傳來被人掛斷的忙音,邵衾寒不由得愣了一瞬,他維持著打電話的姿勢沒有動,過了許久才有些木然的落下手機。
「邵先生,您的傷已經處理好了。」
一名護士傾身蹲在他腿邊,把紗布仔細固定好。邵衾寒小腿處血肉外翻的傷口看起來有些駭人,被針線縫好,又掩在一層一層的紗布之下。
「現在最好不要挪動傷口,林醫生建議留院觀察兩天,免得……」
「不用。」
護士話未說完就被邵衾寒打斷。他不顧護士的阻攔,用手撐著從床上起身,而後一瘸一拐的走出了病房,略有些艱難的在走廊長椅上落座。
邵衾寒面色蒼白,衣襟上還沾著斑駁的血跡。俊美的面容狼狽且疏離。
「等會兒有人來接我,你們不用管。」
邵衾寒今天驅車回家的時候,在高速公路上不小心發生了車禍,沈炎沒什麼事,就是擦破點皮。邵衾寒的右腿卻卡在車子裡動不了,鮮血橫流,等送到醫院處理完傷口,已經是後半夜了。
這是一家私人醫院,護士隱隱知道面前的男子不能招惹,想起院長的叮囑,只得任由他去:「那您有什麼需要隨時叫我。」
沈炎正在樓上做腦部檢查,好在沒什麼大事。他心中有些自責,總覺得邵衾寒受傷都是因為自己,包紮好傷口就急忙忙跑下樓查看情況了,見到眼前這一幕卻不由得愣了愣。
本該在病床上躺著的男人此時卻一個人坐在醫院的長廊里,黑色的褲管因為車禍有些破損,浸滿了暗色的血液,淺白色的襯衫也黑一塊紅一塊,與往日一絲不苟的樣子相去甚遠。
邵衾寒望著樓梯口,一縷頭髮悄然滑落,發梢尖尖,愈發顯得輪廓線冷峻,似乎在等著誰。
光滑的瓷磚映出醫院慘澹的燈光,沈炎沒有察覺到邵衾寒異樣的情緒,慢慢上前,面帶擔憂的在他身旁蹲下:「邵先生,你傷口疼不疼?」
邵衾寒看了他一眼,而後淡淡移開視線:「不疼。」
沒什麼反應,亦沒有什麼情緒起伏。
沈炎見狀神色僵硬一瞬,終於忍不住把壓在心底的疑惑說了出來:「邵先生,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如果我做錯了,你告訴我,我可以……」
「阿炎!」
沈炎話未說完,便被一道焦急的聲音打斷。他下意識抬頭,卻見蘇青硯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樓梯拐角,對方胸膛起伏不定,呼吸急促,顯然是一路急趕過來的。
蘇青硯快步上前,見沈炎頭上纏著紗布,神情愈發緊張,拉著他問道:「有人給我發消息說你出車禍了,你沒事吧?」
不管他們以後如何發展,起碼目前沈炎不想看見蘇青硯是真的,他皺眉抽出自己的手:「誰跟你說我出車禍了?」
蘇青硯神色愕然:「我……我不知道。」
他原本正在實驗室做研究,手機忽然彈出來一條陌生消息,說沈炎出了車禍,還附上了醫院地址,火急火燎就趕了過來。
邵衾寒兀自坐在一旁的長椅上,閉目養神,聞言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唇,嘴角弧度冰冷。
沈炎只覺得蘇青硯在找理由,他後退一步,罕見的發了脾氣:「蘇青硯,我那天就說過,我們兩個以後不要再見面了。」
蘇青硯性格溫柔是真的,優柔寡斷也是真的。他既不願意和家人撕破臉,也不願意對沈炎放手:「阿炎,有什麼事我們可以好好談,事情不是沒有轉圜的餘地……」
蘇青硯說著,下意識看了眼旁邊的邵衾寒,見他和沈炎待在一起,心底油然而生一種危機感。
沈炎還欲說些什麼,蘇青硯卻不知做了什麼決定,罕見強硬的攥住了他的手腕,拉著他往樓下走去:「我有事想和你單獨說。」
「你鬆開!」
沈炎奮力掙扎,卻因為力氣沒蘇青硯大,就那麼踉踉蹌蹌被帶下了樓。期間邵衾寒一直冷眼旁觀,沒有任何想伸手阻攔的意思。
醫院走廊又靜了下來,大概因為常年充斥著病痛和死亡,所以詭異的安靜中又平添了一份死寂。
巡房的護士推著小車經過,見邵衾寒放著好好的高級病房不睡,一個人坐在走廊里,忍不住出聲勸道:「邵先生,已經凌晨了,很晚了,要不您先進去休息一晚吧。」
邵衾寒沒反應,只道:「等會兒有人來接我。」
他看起來偏執得有些不正常,反反覆覆就是這麼一句話。護士不敢看他暗沉漆黑的眼睛,下意識瞥了眼樓梯拐角,空空蕩蕩的,哪兒有什麼人來接他。
神經病。
護士在心裡嘀咕了一句,不過不是罵人,而是陳述事實。她不止一次看見邵衾寒來他們精神科看專家。
「那好吧,您有什麼需要就叫我。」
護士推著車離開了,聲音漸漸遠去。
邵衾寒維持同一個姿勢坐了太久,本就受傷的腿愈發難受。他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眉,然後面無表情的、費勁的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右腿。等做完這一系列動作,他額頭已經滿是冷汗。
邵衾寒靠著椅背,仰頭看向天花板上慘澹的燈,一張臉寡白無血色,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等誰。
他爸爸死了,
媽媽也死了……
只有他一個人活著,只剩他一個人活著。
「沒有人來接我……」
他無聲動了動蒼白的唇,自言自語。睫毛在眼下打落一片陰影,與眼下的青黑重疊,像是十幾年都沒睡過覺的人。
時針指向兩點,邵衾寒終於沒再等了。
他自嘲的輕笑一聲,然後用手撐著椅子,艱難站起身,一瘸一拐的走了兩步,正準備打電話讓司機來接自己,耳畔忽然響起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緊接著視線內出現了一雙鞋。
「喂,你怎麼撞成這樣了?」
沈涼懶得等電梯,一路爬樓跑上來的,累得氣喘吁吁,汗流浹背。他剛剛從樓梯口跑上來,就見邵衾寒一個人在走廊里,身邊一個人也沒有。
邵衾寒沒想到他真的來了,一時愣在原地,沒有答話。
沈涼頭髮亂糟糟的,看起來像剛睡醒。他喘勻氣息,有些煩躁的隨手抓了抓頭髮,從上到下打量著邵衾寒的狼狽樣,皺了皺眉:「問你呢,怎麼撞成這樣了?」
邵衾寒因為腿傷有些站不住,趔趄兩步,又跌坐回了長椅上。他盯著沈涼,不知道為什麼,沒有說話,少頃才終於開口:「別人撞的我……」
沈涼才不信,邵衾寒的車死貴死貴,別人寧願撞護欄都不願意撞他的車。
沈涼走到邵衾寒腿邊蹲下,然後摸了摸他的褲管,卻發現因為浸滿血液,乾涸之後變得硬邦邦的。腿上也纏著厚厚的紗布,讓人看不見傷口。
沈涼頓了頓:「傷口嚴重嗎?」
邵衾寒靜靜垂眸,視線一直落在沈涼的臉上,輕描淡寫道:「哦,不嚴重,只縫了十幾針。」
沈涼聞言詫異看向他,心想你管這叫不嚴重?沈涼從小到大都沒受過什麼傷,縫針在他眼裡看來已經是了不得的事了。
沈涼不由得伸手摸了摸他腿上的紗布:「疼嗎?」
邵衾寒靜默不言:「……」
沈涼見狀一點也不奇怪,邵衾寒這種人心高氣傲,從來不會把弱點示於人前。他正準備從地上起身,耳畔卻忽然響起了一道聲音:「疼……」
沈涼動作一頓,下意識抬頭看向邵衾寒,一瞬間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你說什麼?」
邵衾寒慢慢握住沈涼的手,然後放到自己的傷口上,認真看著他,無聲動唇,吐出了一個沙啞到近乎失音的字眼:「疼……」
不知是不是錯覺,說這句話的時候,邵衾寒眼睛紅了。
沈涼聞言喉結動了動,忽然無措起來。他慢半拍眨了眨眼,從地上起身,指著前台的方向結結巴巴道:「那……那怎麼辦……我去找醫生……」
「不用,」邵衾寒悄無聲息拉住沈涼,坐在椅子上,仰頭認真道:「你接我回去吧。」
他說:「我不想待在醫院,我想和你回去……」
沈涼的手是暖的,邵衾寒指尖卻沁涼一片。沈涼不由得緊了緊指尖,想把他捂暖和一點:「那……醫生同意嗎?」
邵衾寒:「他同意。」
沈涼……
沈涼還能怎麼辦呢。他只能去前台那裡領了邵衾寒的藥,然後傾身在對方面前蹲下,示意他到自己背上來:「走吧,我背你下去。」
邵衾寒一言不發的趴到了他背上:「你不是不來麼?」
沈涼嘁了一聲:「我看你可憐才來的。」
「好吧,」邵衾寒居然沒生氣,他靠著沈涼溫暖的後背,閉眼低聲道,「我只同意你一個人可憐我。」
沈涼背著人,當然不會傻到走樓梯,剛好電梯有空的,就背著邵衾寒走了進去:「可憐人還需要別人同意嗎?」
邵衾寒淡淡嗯了一聲:「在別人那裡不需要,在我這裡需要。」
如果有人敢可憐他,他一定會把對方折磨得生不如死。
沈涼沒說話了。他盯著電梯門,有些想不通自己為什麼要大半夜跑來醫院,真是有病。
邵衾寒忽然開口:「你怎麼不問問沈炎去哪兒了?」
剛好電梯抵達一樓,叮的響了一聲。沈涼背著他走出去,聞言腳步頓了頓,隨即又恢復正常:「哦,忘了,那他去哪兒了?」
沈涼其實不用問都知道,因為他剛趕到醫院大門口的時候,就看見沈炎和蘇青硯在樓底下拉拉扯扯。
這倆的紅線被月老栓成死結了嗎,這都拆不散?!
沈涼不由得腦補了很多,例如邵衾寒約會失敗,蘇青硯殺出來攪局,沈炎難忘舊愛。一盆接一盆的狗血潑下來,實在讓人遭不住。
他怕戳到邵衾寒傷心事,就故意沒問。
邵衾寒聞言微微偏頭看向沈涼,似乎想觀察他的反應,墨色的髮絲不經意擦過他耳畔,引起一陣輕癢:「沈炎被他男朋友帶走了。」
沈涼出聲糾正:「不是男朋友,是前男友。」
邵總,你還是有機會的,別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他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讓人惱火,邵衾寒盯著他道:「如果沈炎還是忘不了那個人呢?」
沈涼心想那這就是你的問題了,你要是夠厲害直接就能把蘇青硯趕出局:「你約會的時候有照我教你的做嗎?」
邵衾寒嗯了一聲:「吃了飯,也看了電影。」
沈涼問:「我哥態度怎麼樣?」
邵衾寒語氣淡淡:「不怎麼樣。」
在沈涼看不見的地方,他微微勾唇,無聲笑了笑,在他耳畔一字一句提醒道:「沈涼,你教的東西不管用。」
沈涼聞言瞪眼,心想他教的招怎麼可能不管用,狐疑皺眉:「你確定不管用?」
邵衾寒沒有猶豫:「嗯,不管用。」
這句話無疑打擊到了沈涼的自尊心,像玻璃瓶從百米高台掉落,噼里啪啦碎了一地。他沒有再說話,背著邵衾寒走出了醫院,夜風吹來,寒意深重,讓人察覺到了秋天的逼近。
車就停在醫院門口,沈涼走到車后座,正準備拉開車門把邵衾寒放進去,卻聽他道:「我要坐前面。」
沈涼動作一頓,心想邵衾寒怎麼這麼事兒媽:「坐後面多好,直接躺著。」
邵衾寒:「我要坐前面。」
沈涼只得輕踢一腳把後門關上,轉而把邵衾寒放到了副駕駛座,繞到另外一邊上車,然後發動了車子。
邵衾寒的車損毀嚴重,已經被拖走了。他坐在副駕駛座,打量了幾眼內部,隱隱覺得這輛車有點熟悉,卻又想不起在哪兒見過:「這車是誰的?」
沈涼發動車子,語氣淡定:「哦,從你車庫裡隨便選的,大半夜的你總不可能讓我走過來吧。」
邵衾寒這個萬惡的有錢人,車庫裡面停著幾十輛車,都落灰了。這讓連輛小摩托都沒有的沈涼感到了非常的不平衡。
他說完這句話,還以為邵衾寒會像以前一樣冷笑一聲或者刺自己兩句,結果對方什麼反應都沒有,只是很輕的嗯了一聲:「你喜歡就開吧。」
嘶……
沈涼看了他一眼:「你吃錯藥了吧?」
提起藥,邵衾寒不免又想起藥瓶里被沈涼換成的糖,心想可不就是吃錯藥了麼,他沉默一瞬,自言自語道:「可能吧。」
外間夜色翻湧,車窗就像一面天然的鏡子,將邵衾寒和沈涼的側臉映了出來,只是因為有浮灰,不甚清晰。在經過隧道光線頓暗的時刻,他們兩個的影子在某個瞬間甚至融到了一起,不分你我。
沈涼在專心致志的開車。
邵衾寒原本想靠著車窗,但見上面有一層薄薄的浮灰,不由得擦了擦。他指尖在玻璃上輕輕划過,留下一道蜿蜒的痕跡,就像在紙上寫字一樣。
於是邵衾寒慢慢寫了一個字——
沈……
玻璃上剛好映出身旁人模糊的側臉。
邵衾寒神情專注,他指尖在車窗上遊走,一筆一划的、鬼使神差的、又寫了一個字——
涼……
沈、涼……
這兩個字就好像荒原上榮枯不盡的野草,無論雪落秋涼,風斥雨打,總會在固定的季節,一年一生,長滿荒蕪之地。
沈涼……
邵衾寒在心裡默默咀嚼著這兩個字,心底生出了一絲微妙的愉悅。他指尖隔空摩挲著車窗,竟有些不願將這兩個字拭去,直到沈涼見他半天不動,好奇轉過頭來,這才用袖子慌張的抹去。
沈涼:「你在幹嘛?」
「沒怎麼,」邵衾寒白色的衣袖髒了一塊,他低頭擦了擦,卻擦不乾淨,只得作罷,「開你的車,別看我。」
沈涼也不是故意想看邵衾寒的,只是剛才他開車開得好好的,系統忽然提示了一聲:
【叮!反派黑化度已降為29】
又莫名其妙降了。
又是沒有原因的那種。
作者這個職業在某種程度上和記者也有相似之處,都喜歡刨根問底。沈涼仔細盤點了一下邵衾寒今天發生的事,約會失敗、出車禍、蘇青硯截胡,樁樁件件好像沒一件讓人高興的吧?
邵衾寒是不是腦子……出問題了?
沈涼雖然心有疑慮,但也沒傻到明目張胆去問這個問題。又行駛了半個多小時,他們終於到家。沈涼低頭看了眼手錶,結果發現已經凌晨四點,拉開車門下車,繞到了另外一邊。
他略微俯身,撐住車門,卻沒有立即把邵衾寒從車裡抱出來,而是道:「我哪天如果猝死了,都是你害的。」
語罷這才將邵衾寒從車裡抱出來,小心翼翼避開他的傷口,然後一腳把車門踢上。
夜晚寂靜,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邵衾寒恍惚間好似聽見了沈涼的心跳聲。他抬眼,盯著沈涼有些模糊不清的側臉問道:「為什麼會猝死?」
沈涼怕吵醒張媽,就沒開燈。他在夜色中抱著邵衾寒上樓,因為擔心摔倒,一步一步走得很穩。
沈涼:「因為晚上不睡覺會猝死。」
「不會,」邵衾寒閉眼,笑了笑,在黑暗中低聲道,「我二十年都沒睡過一個好覺,現在還不是活得好好的……」
沈涼聞言腳步頓了頓,隨後恢復了正常:「那你還是該吃藥。」
他說著走到邵衾寒臥室門前,正準備推門進去,卻聽邵衾寒道:「我要睡你的房間。」
沈涼動作一僵:「……」
他發現了,邵衾寒今天的無理要求實在有點多,多到他很想狗膽包天的問一句:邵先生,您是不是有病?
沈涼睨著他:「為什麼,我床底下有金子?」
邵衾寒在黑暗中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你可以試著挖一挖,說不定真的有。」
「……」
沈涼最後還是把邵衾寒送到了自己房間。因為他媽說過,死者為大……哦不,傷者為大,力所能及的範圍內還是儘量滿足一下比較好。
邵衾寒腿受傷了,也不可能洗澡,加上衣服髒兮兮的,都不用主動開口,沈涼就已經主動把他的衣服扒了下來。
「身上都是血,不洗乾淨你別想睡我的床。」
邵衾寒坐在沙發上,衣服已經被扯了大半。他微微抿唇,感到了些許彆扭,卻又不能阻攔,最後閉上了眼,不見為淨。神色淡定,藏在黑髮里的耳尖卻泛紅髮熱。
沈涼這個時候一點旖旎心思都沒有,他把毛巾打濕,給邵衾寒簡單擦了擦,這才把他抱上床:「你睡吧。」
扯過一條被子蓋住了面前的大片春色。
邵衾寒微微抬眼,他躺在床上,墨發散落枕間,鎖骨若隱若現,俊美清冷的面容隱隱有了幾分雪融的感覺:「那你呢?」
沈涼隨便找了個理由:「我下午睡飽了,不困,下樓吃泡麵。」
邵衾寒聞言坐起身,被子從身上滑落,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膚:「我也要吃。」
沈涼發現了,邵衾寒今天好像在故意折騰他。把毛巾隨手往沙發一丟,睨了他一眼:「想吃?自己爬下來。」
語罷走出房間,咔噠一聲關上了門。
沈涼心頭隱隱有些怪異,說不清是為什麼。他慢慢走下樓,也沒煮麵,直接躺在了沙發上閉目養神,半晌後又睜開眼,盯著自己的手看了很久——
有點抖。
一半是抱邵衾寒抱的,還有一半是扒衣服扒的。
別看沈涼剛才扒衣服的時候淡定,其實心裡也有那麼點怵,一眼都沒敢多看。他作風方面一直有問題,必須得把持住,上次喝醉酒把邵衾寒按在牆上親就是一個血淋淋的例子。
他活動了一下指尖,躺在沙發上翻了個身,準備睡覺。
系統不能理解,悄悄趴在他耳朵邊:【你睡一下午了,還睡呀?】
沈涼連眼睛都沒睜:「你廢話,凌晨四點不睡覺幹嘛。」
他晚上不睡就只能白天睡,要不了幾天,作息就會顛倒得跟美國時間一樣。
沈涼的睡覺技能超強,哪怕白天睡了一下午,晚上也能繼續睡得混天黑地,他真想分一點給邵衾寒。
張媽半夜起來上廁所,結果發現客廳沙發上躺著個人,走近一看才發現是沈涼,輕輕拍了他兩下:「小沈,小沈。」
沈涼迷迷糊糊睜開眼:「嗯?誰啊……」
張媽道:「快秋天了,怎麼還躺底下睡,回房去睡吧,著涼了怎麼辦。」
說著把沈涼從沙發上拉了起來,催促道:「快,上樓回房去。」
沈涼只能睡眼惺忪的抱著枕頭往樓上走,頭腦混沌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他在黑暗中輕車熟路的往床上一躺,隨便尋摸了一個枕頭抱著睡。
胸膛起伏,呼吸綿長。
邵衾寒躺在沈涼身旁,後背僵了僵,隨即又慢慢放鬆下來。他略有些艱難的側過身,和沈涼麵對面,睨著他的睡顏,有些出神。
因為挨得太近,呼吸相斥,面上傳來輕微的癢意。
沈涼蹭了蹭枕頭,沒忍住睜開眼,結果發現邵衾寒就躺在自己旁邊,瞳孔縮了一瞬,空氣頓時陷入凝滯。
「……」
沈涼現在有些害怕和邵衾寒接觸,說不清為什麼,總覺得再繼續深入就沒辦法算清關係的那種感覺。
他對面前這個反派投入的心思有些太多了,這並不是好事。
沈涼不動聲色往後挪了一些,準備下床離開,然而邵衾寒不知是不是察覺到他的打算,忽然低聲叫住了他:「沈涼……」
他很少聲音藏著溫柔,這麼連名帶姓的叫他。
沈涼看向他:「嗯?」
邵衾寒動了動唇,輕聲道:「你今天來接我,我很高興……」
這是他過去暗不見光的二十年中、唯一一次感知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