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聿云暮,又是一年初春。💎✌ 69SнǗx.Č𝓞爪 🐍🐠大雪終於停了,只是寒風依舊刺骨,颳得人耳朵疼。
燕國皇城常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今日卻喜氣洋洋,各處都掛滿了紅色的宮燈與喜綢。太監宮女從內府魚貫而出,捧著大婚要穿的喜服送往寢殿。整日身著玄甲的護衛也都在劍柄上系了一條紅色的流蘇劍穗,以沾喜氣。
無他,今日燕帝大婚,皇夫不是別人,正是那位因陪王伴駕而「名滿王都」的容宣容公子。
聽說他不僅風流倜儻,而且年紀輕輕就已是劍術二品,聽說他是陛下在周國的藍顏知己,二人早就私定了終身,還有人聽說他乃是一品神劍葉生塵的獨子,但為什麼一個姓容,一個姓葉,那就不得而知了。
坊間傳聞實在太多,但無論怎麼看,這位容公子都算得上一句才貌雙全。帝君讓他做皇夫,總比讓那種狐媚子做皇夫強。
這場婚事還掀起過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無非便是那些老臣跳出來,說什麼不合規矩,不合法禮。可陛下以卿子之身登基本就夠離經叛道了,納個皇夫又算什麼。自從陛下前日命人閹了一個多嘴多舌的御史,朝堂上就安安靜靜的,再也沒人反對了。
天剛蒙蒙亮,宮女捧著喜服魚貫而入,齊齊在寢殿外等候,卻見首領太監對她們微微搖頭:「陛下未醒,你們晚半個時辰再來吧。」
隔著一扇雕花木門,屋內暖爐升得正旺。帳幔隨著空氣輕輕擺動,透過一絲縫隙,隱隱可見紫檀木製的龍榻上靜靜睡著一名男子。明黃的綢被滑落大半,露出一截冷玉般的脖頸。墨色的長髮散落在肩,如絲如瀑。他眉眼絕色,一點殷紅的硃砂更顯風情。只是不知做了什麼噩夢,細長的眉頭緊緊皺起,久久未松。
姬凡夢到了自己剛入周的時候……
他千里行路,手腕被鐐銬磨得皮開肉綻,鮮血淋漓。踉蹌入京之時,被梁王阻攔,要求他跪行入內。
然後……然後軒轅清就出現了……
此番開局,與昔年一般無二。可到底屈辱過深,日日充滿謀算,姬凡並不願去回想。但那夢魘便如附骨之疽般緊緊纏著他,怎麼甩也甩不掉。
從南山獵場遇刺掉落山崖開始,一切便都不受控制了起來。
姬凡沒有遇到容宣……
沒有遇到容宣……
他像一個局外人,看著夢中的自己一步步愛上軒轅清,朝堂之上數次手下留情,後又與趙素為敵,落了個不得好死。
京郊之外,軒轅清手持長劍,對他一劍貫心。
真疼……
臨死的最後一瞬,姬凡忽然感受到了那種撕裂般的劇痛。他雙膝跪倒塵泥,已然支撐不住身形,喉間滿是腥甜,卻沒有去看近在咫尺的軒轅清,而是艱難抬起頭顱,努力搜尋著那個不曾出現在自己這段夢境中的身影……
容宣呢?
容宣呢……
他……為何不在……
從認識容宣的那一刻開始,對方便再未讓他受過傷。姬凡只覺得軒轅清那一劍實在是疼,疼得他眉頭緊皺,連呼吸都帶著刺痛。
容宣呢?
容宣……呢……?
姬凡眼前一片猩紅,到最後什麼也看不清了。
床上熟睡夢魘的男子渾身一震,終於驚醒了過來。只記見他嘩一聲從床上坐起身,面色蒼白,呼吸沉重,好似溺斃之人終於逃出生天。環視四周一圈,卻見大殿之內空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
姬凡眼底閃現一抹慌張,立刻掀開被子下床,對著外間喊道:「容宣?!」
門外值守的太監聽見這一道藏著怒氣的聲音,心知大事不好,立刻麻溜滾了進去:「陛下,有何事要吩咐奴才?」
姬凡眼見是名太監,神色陰晴不定,目光沉沉地看向他:「容宣呢?!」
「容公子他……」
太監話才剛說到一半,外間便忽然走進來一名騎裝箭袖打扮的俊秀男子,赫然是容宣。他見殿內氣氛不同尋常,愣了一瞬,隨即把手上的玄弓遞給侍從,走到姬凡面前問道:「怎麼了,靴子也不穿就往地下跑,凍病了怎麼辦?」
語罷也不避諱什麼,直接俯身把人從地上打橫抱起,穿過帳幔走進了內室。太監見狀連忙低頭,立刻識趣退出去帶上了房門。
姬凡腳下陡然失重,終於驚醒回神,他無意識攥緊容宣的肩膀,聲音暗藏不安:「你方才去哪兒了?」
容宣半跪在床邊,把姬凡放到了床上,見對方一直攥著自己不鬆手,不由得笑了笑,只好順著他的力道俯身:「我和鳳臣他們上山打獵去了。聽說在你們燕國大婚,男方要獵一隻上好的白狐,我守了半夜才逮住一隻,給你做聘禮。」
語罷又摸了摸姬凡緊皺的眉頭:「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做噩夢了?」
姬凡沒說話,過了片刻才緩緩鬆開容宣的肩膀,卻又在下一秒把臉埋入了他懷中,抱著他的脖子啞聲道:「容宣,孤想成親了……」
容宣笑了:「你過糊塗了,今天不就是我們成親的日子嗎。」
他語罷喚來方才在殿外等候的侍女,親自取過喜服走到床邊落座,把姬凡從被窩裡撈了出來:「不是想成親麼,怎麼連喜服都不試,你平日可不是睡懶覺的人。」
姬凡沒說自己做了噩夢,順著容宣的力道起身穿衣。燕國的喜服並非大紅,而是暗紅色,奢華卻又不顯張揚。姬凡慣穿白裳,如今陡然換了這麼件昳麗的顏色,卻更顯奪目。
容宣看愣神了一瞬,隨即靠過去親了親他的臉:「真好看。」
他如此活生生地站在眼前,終於驅散了幾分夢魘帶來的陰鷙。
姬凡察覺到臉頰溫熱的觸感,不由得愣了一瞬,隨即命人取過喜服,親自替容宣換上,系帶折袖,一如當年。
容宣身長玉立,一身紅衣,自然也是好看的。從遠處看去,他們好似一對璧人。
婚宴在夜間舉行,帝君之禮極為盛大,十里紅綢鋪地,從天璽殿的這頭一直鋪到了盡頭。後又跪拜宗廟,焚香祭祖,堪稱繁縟。偏偏姬凡與容宣都一絲不苟,誠心且認真的做完了一整套禮數。
以百官為證,以山河為誓,他們在天下人的見證下結髮為夫,此後餘生相系。大周那位新近登基的女帝聽聞消息,大筆一揮,直接將長陵之戰中燕國割讓的六洲失地當做賀禮送還,讓人不得不讚嘆一句大氣。
容正青現如今是板上釘釘的國丈身份,婚宴上笑得牙不見眼,接連灌了幾罈子酒,醉後差點和韓大將軍打起來。
「讓他們打去吧,誰說文人相輕,武人也是一樣的。」
容宣一記點也不擔心容正青會受傷,拜完天地就直接拉著姬凡入了洞房。當初他們在周國曾經對著明月盟誓見禮,到底不夠盛大,如今終於補了回來。
姬凡沒說話,見殿內紅彤彤一片,心中終於安穩了幾分。他勾住容宣的腰帶,顧盼之間,風采不減當年,一副良善容,一雙妖孽眼,輕易便能把人迷得神魂顛倒。
「容宣……」
姬凡喊了他一聲,覺得不對,又慢慢改口:「夫君……」
容宣從前為燕太子裙下之臣,今為燕帝裙下之臣。他聞言喉結滾動,低笑了一聲,掌心卻緩緩貼住了對方的腹部,低聲笑道:「今夜洞房花燭,說不得陛下便懷上了我的種。」
姬凡沒說話,聞言微微偏頭,咬住了容宣的耳垂,聲音沙啞惑人:「你有那個膽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