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使團離京後, 燕太子府外就憑空多了幾名盯梢的人。ღ(¯`◕‿◕´¯) ♫ ♪ ♫ ❻❾𝓈𝒽𝐔Ж.ςσ𝔪 ♫ ♪ ♫ (¯`◕‿◕´¯)ღ他們接到了死令,這幾日務必盯緊姬凡,萬萬不可跟丟。只是府內高手甚多, 他們接近不了, 只能在遠處觀望。
盛夏已過,秋葉蕭蕭。太子府外堆滿了落葉,莫名顯得蕭條萬分。外間盯梢的人不眠不休,已然有些疲憊,然而就在這時,他們卻忽然瞧見姬凡帶著一名隨從出了府門。
那隨從留著黑色的短須,頭上帶著一頂布氈帽, 低著頭看不清面容。他懷裡抱著兩罈子好酒, 直接擱在了馬車後架上,見姬凡進馬車坐穩, 一揚鞭子直接駕車朝著公主府駛去了。
暗中盯梢的人悄無聲息跟了上去, 保持著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
容宣便是那名假扮的侍從, 他不著痕跡往後看了眼,繼續若無其事駕車,壓低聲音隔著帘子道:「跟上來了。」
姬凡靜靜坐在馬車裡,聞言閉目看不出情緒:「跟上來就好, 孤只怕他們跟不上來。」
馬車搖搖晃晃, 很快就抵達了公主府。管家一瞧是姬凡的馬車,立刻機靈進去通報,不多時燕鳳臣就親自出門相迎了。姬凡拎著兩罈子酒步下馬車,拍了拍燕鳳臣的肩膀, 也不知說了些什麼, 便和他一同入府了。
容宣沒有進去, 把馬車趕到角落,閉目靠在馬車轅上,看起來似乎在打盹。
兩名暗衛隱在牆角,見狀有些憂心:「姬凡與燕鳳臣都是燕國人,該不會在密謀什麼吧。」
另外一人也怕出了什麼岔子:「你在這兒盯著,我混進去看看。」
公主府大多都是女婢,故而沒有什麼高手,防守不似太子府嚴密。那暗衛直接從後牆翻了進去,打暈一名家丁換上衣服,端著托盤進了內院。
姬凡與燕鳳臣正在樹下飲酒,前者看起來鬱郁不得志,後者一個勁擺手說自己不會飲酒,卻還是被姬凡強灌了許多。
那酒罈里都是白水,只在酒罈外塗了一層烈酒,聞起來酒氣濃烈。燕鳳臣故意裝作不勝酒力的樣子,憋氣憋紅了臉,搖頭擺手道:「殿下,我喝不了了,公主等會兒就過來了,瞧見我飲酒會生氣的。」
姬凡敏銳察覺到有家僕端茶進來,腳步落地無聲,分明是個高手。他故意闔目支著頭,看起來似乎也帶了幾分醉意,語氣自嘲道:「你如今得娶公主,駙馬之位在身,當真是第一得意人。可孤呢,孤還得繼續待在這個地方,不人不鬼的活著……」
語罷又仰頭飲盡杯中殘酒,伏倒在桌上,自言自語的呢喃著一些聽不清的醉話,頹然到了極致。
那家丁藉故上前斟茶,見他醉得不省人事,心想姬凡原來是找燕鳳臣吐苦水來了。也是,在異國他鄉困了數年,好不容易可以回國,誰知卻被扣押,換了誰也不好受。
燕鳳臣扶著桌子搖搖晃晃起身,伸手拍了拍姬凡的肩膀,語氣擔憂:「殿下,殿下,你怎麼了?」
姬凡聞言呢喃不清的說了幾句話,像是囈語。手一揮,杯盞盡數落地,發出一陣瓷器碎裂的動靜。
燕鳳臣見狀便想讓人來收拾碎片,拔高聲音對院外喊道:「來人!」
話音未落,丫鬟沒來,趙煙年卻是從外院走了進來。她一身白色素服,只簡單簪了一根銀簪,見燕鳳臣喝得搖搖晃晃,眉頭一皺,似乎有些生氣和委屈:「燕鳳臣,母后的棺槨馬上就要落葬了,你還在這裡飲酒,我以後再也不和你玩兒了,也不給你吃糕點了!」
燕鳳臣急道:「殿下……殿下他喝醉了……我……我……我這就把他扶進屋歇著……」
他語罷暗中和趙煙年對了個眼神,然後把姬凡從桌上扶起來,轉身進了一旁的屋子。兩個人搖搖晃晃,連路都走不穩了。
趙煙年生氣跺腳:「燕鳳臣!你喝成什麼樣子了!」
那家丁站在一旁,假裝收拾地上的杯盞碎片,同時不著痕跡抬眼看向屋內。然而就在這時,趙煙年忽然發現了什麼似的,轉頭疑惑看向他:「咦?你是誰,本公主怎麼從來沒見過你?」
那家丁聞言心中一驚,立刻低頭道:「小的是新來的,剛進府沒多久,所以公主看著面生。」
他恐暴露,也不敢多言,立刻端著托盤匆匆退下了。卻沒發現內院的樹上藏著一個人,目光如炬地盯著他,赫然是韓嘯雲。
此時屋內的姬凡已經與燕鳳臣互相換了衣服,喬裝打扮成對方的樣子。姬凡將一柄軟劍藏在腰間,語氣沉沉的叮囑道:「你此刻便待在屋裡躺著,哪兒也不要去,自己算著時辰。兩個時辰過後,便去入宮找周帝告狀,說我暗中出手打暈了你,並挾持公主和送葬隊伍一起離京,旁的一概不知,聽明白了嗎?」
燕鳳臣下意識點頭,卻難掩擔憂:「殿下,兩個時辰夠嗎,要不我明日再去殿前告狀吧。」
姬凡面無表情搖頭:「不必,我們離京之後,要不了半個時辰周帝就會發現,根本瞞不了多久。你只管裝作不知,去殿前告狀就是了。」
他語罷靜默一瞬,神情複雜得讓人看不懂。閉了閉眼,聲音低沉道:「鳳臣,記住孤對你的交代,一定要護好容宣。」
護好容宣……
這四字是姬凡心中最後的憂慮。他回燕之後與三皇子尚有一場廝殺惡鬥,亦要防備太后奪權,可謂腹背受敵。在未真正掌權之前,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帶著容宣一起回燕,倘若被三皇子掐住軟肋,亦或者被太后發現容宣這個弱點,後果不堪設想。
燕鳳臣除了點頭,還是只能點頭:「殿下,你……你放心……我一定好好保護他……」
姬凡斂眸不語,頓了頓,這才走出房門。
趙煙年站在院外,踮起腳尖探頭探腦的往裡面看。燕鳳臣把什麼都和她說了,說燕太子很可憐,想回家,但是父皇不讓他回去,他們一定要幫燕太子。
趙煙年本就頭腦簡單,又心善,被燕鳳臣一通忽悠,也不知聽了些什麼,竟是答應幫他們一起演戲。
誰走都好,只要鳳臣不走就行。
趙煙年心裡只有這麼一個簡單的念頭。沒過多久,只聽房門傳來吱呀一聲動靜,姬凡穿著燕鳳臣的衣服從裡面走了出來。
姬凡看見趙煙年,微微一頓,隨即頷首低聲道:「公主,有勞了。」
趙煙年聞言想起燕鳳臣交代的事,慢半拍反應過來,立刻上前扶住了姬凡。而姬凡則深深低下頭,步伐踉蹌,裝作醉酒不穩的樣子被趙煙年一路扶出了府門。
公主府的馬車已經在門口等候著。外間盯梢的暗衛只見趙煙年扶著燕鳳臣出來,後者步伐虛浮,一個勁彎腰想吐,被踉踉蹌蹌扶上了馬車。
趙煙年生氣跺腳,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一邊上馬車鑽進帘子,一邊生氣斥責道:「燕鳳臣!母后落葬之日你醉成這樣,我一定要告訴皇兄,讓他用尺子打你的手心!」
另外一邊,那假扮成家丁的暗衛又悄悄折返回去,隔著門縫看了一眼。只見「姬凡」背對著自己,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已然醉得不省人事。
送葬隊伍啟程,街道肅清,白幡揚起,漫天飄灑著紙錢。儘管周帝已經下旨一切從簡,但數千人的送葬隊伍仍是浩蕩壯觀。道旁百姓盡數退至兩旁,跪地施禮。
城門守將早已得知消息,遠遠瞧見送葬隊伍過來,立刻翻身下馬,對著棺槨單膝跪拜。余者也都解刀卸劍,敬送國母。
守城之人乃是一名七品校尉,他對著馬車拱了拱手:「啟稟公主,近日城內盜匪猖獗,出入嚴查,還請讓末將搜查一番。」
趙煙年聞言掀開帘子,面有不滿:「欽天監已經算好了吉時,京郊皇陵又遠,倘若耽誤母后落葬的時辰,誰來負責?」
那校尉聞言正欲說話,肩上卻忽然被人攥住,回頭一看,卻見是同僚薛萬平:「皇后落葬,事關國體,不得有誤,立刻打開城門讓公主離去。」
那校尉卻道:「殷將軍有吩咐,出入城門必須嚴查,無論皇親國戚還是平民百姓,一概不許容情。這也是陛下的意思。」
平虜將軍殷破甲上次在殿前對燕國使團發難不成,又攛掇著周帝嚴封城門,就是怕姬凡逃跑。那校尉便是他安插過來的眼睛,語罷抬手示意,開始清查送葬隊伍,不僅把人數清點了一遍,連棺槨底下都趴著看了好半天。
有小兵跑過來報信:「稟校尉,並無異常。」
校尉聞言皺眉搜尋一圈,最後把目光落在了馬車裡。他走上前,正欲掀開帘子,臉上卻忽然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趙煙年對著他的臉張牙舞爪就是一頓亂撓:「你這個壞東西!本公主也是你能看的嗎?!走開走開!」
那校尉不好還手,只能倉惶躲避,被撓成了花臉貓。薛萬平見狀立刻上前請罪,並把人給拽了回來:「公主恕罪,末將這就打開城門!」
語罷抬手示意,放送葬隊伍離京。
姬凡靜靜藏在馬車裡,右手落在腰間,無聲攥緊劍柄,隨時準備應付突發狀況。但好在有薛萬平接應,一行人很快便離開了京城,中途並沒有出什麼岔子。
還剩三百人。
容宣此時尚在公主府。他估摸著時辰差不多了,終於躍下馬車找看門的管家詢問:「敢問老伯,我們家太子殿下怎麼還未出來?」
管家見他年輕,往他腦袋上重重敲了一下:「傻小子,打盹打成了糊塗蛋!太子飲酒醉倒,正在偏房休息呢,估摸著是要留夜了。駙馬爺出城送葬,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你趁早回府去吧,省得在此處乾等。」
容宣傻笑一聲,沒說話,果真駕著馬車乖乖離去了。他行了一段路,察覺沒人跟蹤,直接調轉方向去了納蘭春的別苑。
納蘭春早已經等候多時了。他一身箭袖騎射服,背上背著箭囊,看起來就似要打獵一般。那三百鐵騎也是護衛打扮,牽狗養鷹,靜悄悄的藏在院中。
容宣抵達別苑,把車趕到巷口角落,環顧四周一圈,見沒有什麼異常,從後門進去了。
納蘭春原本正在院中來回踱步,冷不丁發現容宣進來,立刻欣喜迎上了前去,連忙問道:「怎麼樣?什麼時候出發?我娘怕我闖禍,每次這個時辰都會去屋裡找我,再晚就被發現了!」
容宣拍了拍他的肩膀:「現在就走,立刻出城。」
他語罷脫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換上一身玄色的護衛常服,這才和納蘭春一起出門,帶著那三百人策馬往城門而去。
韓嘯雲不知何時悄然出現在隊伍後面,混進了人堆。
納蘭春膽子雖大,關鍵時刻卻有些慫,他不著痕跡看了容宣一眼,咽了咽口水:「他們如果就是不放行,我們強行衝出去,會不會被射成刺蝟?」
容宣倒不擔心這個,那些護衛膽子沒那麼大:「那就得看你這個汝陵郡王的面子有多大了。出城之後,你立刻花銀子找三百流民扮做護衛去山上打獵。那邊靠近大路,有許多乞丐,想必不難,進山之後待上兩天避避風頭,後面的事就不用你管了。」
納蘭春聞言點點頭,沒說什麼,只低聲道:「容宣,這個人情是我欠你的,但日後如果……如果姬凡與趙素……」
他喉結動了動才艱難說出這句話:「如果真的到了兵戈相見的那一日,還請你多勸阻一二……」
納蘭春看似愚蠢,某些時候卻又比常人更通透一些。
容宣聞言略有些詫異的看向他,納蘭春卻已經一揚馬鞭,率先騎馬跑在了前面。他帶著人故意橫衝直撞,剛剛到城門口,果不其然被人攔了下來。
薛萬平一看是納蘭春這個小霸王,立刻識趣躲到了旁邊,免得殃及池魚。
剛才攔住趙煙年的校尉卻沒長教訓,眼見納蘭春似要出城,立刻上前阻攔:「汝陵郡王,速速止步!陛下有令,無詔不得離京!」
納蘭春騎在馬上,一副紈絝子弟的模樣,聞言掏了掏耳朵:「不讓出城?為什麼不讓出城?本郡王還打算去郊外騎馬呢,剛才煙年公主都出去了,怎麼偏偏攔我?速速讓開,否則別怪小爺的鞭子不長眼!」
校尉自然不會讓開:「小郡王,煙年公主是為了送皇后落葬這才離京,有陛下手諭,旁人無詔不得出城!」
納蘭春心知時辰耽擱不得,直接一鞭子抽在了他臉上:「滾開!我乃是陛下的親外甥,誰再敢阻攔,我砍了他的腦袋!」
為虎作倀這一招他用得極其熟練,語罷一陣亂鞭,直接擊開了阻攔的衛兵,帶人強行衝出了城外。
城門護衛哪裡敢惹這個小霸王,裝模作樣攔了兩下,又跟在後面追了幾步,眼見三百多人煙塵滾滾的策馬離去,這才灰頭土臉的回去。
校尉被納蘭春一鞭子抽得眼冒金星,好不容易從地上爬起來,卻見納蘭春等人已經沒了蹤影,氣得一巴掌扇在了旁邊的護衛臉上:「廢物!誰讓你們放他出城的?!」
護衛嘀嘀咕咕,小聲抱怨道:「汝陵郡王乃是永寧公主的獨苗苗,屬下豈敢阻攔,回頭秋後算帳,只怕一家老小都討不了好。」
校尉聞言臉色難看,只得作罷。他心中隱隱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卻又想不起來。直到殷破甲帶兵前來巡視,照例盤問道:「今日可有何人出城?」
校尉頂著一張鼻青臉腫的模樣道:「稟將軍,今日除了煙年公主送皇后棺槨離京,再就是……再就是汝陵郡王,他帶著百人隨從說要出城打獵,不聽屬下勸阻,強行策馬離去了。」
殷破甲聞言忽然想起剛才探子來報,說姬凡醉酒歇在了公主府,心頭莫名浮起一陣不詳的預感:「公主帶了多少人離京?」
校尉老老實實答道:「兩千七百人。」
殷破甲無聲咬牙:「汝陵郡王呢?!」
校尉猶豫一瞬:「約摸……約摸有兩三百人……」
兩千七百人加三百人?豈不是剛剛好三千人?!姬凡那三千鐵騎皆是沙場老兵,人均四品上的劍術,對戰一品神劍也有一拼之力,跑了豈還了得?!
殷破甲聞言臉色陰沉,直接一巴掌扇在了那校尉臉上:「混帳!人在眼皮子底下跑了都不知道!速速派人回宮報信,就說姬凡潛逃回燕,請陛下立刻派周兮瓊周大人前來追捕!」
語罷直接調集麾下兵馬,帶著數千高手浩浩蕩蕩追出了城外。
此時容宣已經帶著那三百人與姬凡在京郊匯合,納蘭春功成身退,直接去了南山獵場。
岳淵亭帶來的五千精兵皆都身穿便於廝殺作戰的玄甲,遠遠看去黑壓壓的一片,殺氣凜然襲人。黑底紅邊的燕字牙旗在風中烈烈作響,身形卻都如山嶽般巋然不動,目光冰冷。
他們是燕國來的精銳。
誓死護送太子歸燕,便是他們此次的使命。
姬凡命人把皇后棺槨抬到了一處空曠地方,沉默一瞬,對趙煙年道:「今日多謝公主相助,這個人情姬凡記下了。周帝若問起,公主只管說被我挾持相逼,旁的不必解釋。」
趙煙年下意識點點頭,站得離那些黑壓壓的兵馬遠了一些,躲在了旁邊。
韓嘯雲耳聰目明,他不知察覺到什麼,臉色忽然一變:「殿下!不好!有馬蹄聲,追兵怕是已經過來了!」
姬凡聞言下意識看去,卻見遠處地平線上忽然出現一隊黑壓壓的人馬,一邊命人速速往北山後撤,一面拔劍出鞘阻攔追兵,目光冷然,已然做好了死戰的準備。
姬凡看向身旁的容宣,一字一句咬牙道:「你已送我離京,不必再送,速速離去!」
他第一次用這麼決然的語氣和容宣說話,斬釘截鐵,不容半分質疑。不知是不是風沙迷眼,眼底一片猩紅。
容宣聞言一頓,身形卻遲遲未動。他下意識看向遠處漸漸行近的追兵,卻驚訝發現領頭之人竟然是趙素:「趙素?!」
姬凡聞言目光一凜,亦是同樣詫異。
城門動靜這麼大,趙素豈會聽不見風聲。當她得知趙煙年很可能與姬凡等人牽扯上,直接調集東宮六率,與軒轅清強行出了城。
她抄小道而來,一路策馬疾馳,很快追上了姬凡等人。瞧見遠處黑壓壓的人馬,隔著五米遠的距離一勒韁繩,停在了遠處。
天邊陰雲滾滾,郊外風沙漫天。
趙素看見了一旁的趙煙年,也看見了姬凡和容宣。她死死攥住韁繩,目光落在後者身上,神情萬分複雜:「容宣,你明知是死局,竟也要幫他拼死一搏嗎?!」
自皇后薨逝,趙素從神壇跌落塵泥,見識到了天家無情,一顆心似乎也已經在那數日之間冷了下來,變得誰也不信。可今日到底還是起了波瀾,不知是為了容宣與姬凡的膽大,還是為了趙煙年這個唯一的妹妹。
容宣沒有回答:「太子殿下前來是為了阻攔我等?」
趙素沒有說話,眼見姬凡的人馬正在飛速往北山後撤,無聲攥緊了韁繩:「殷破甲已經發現你們離京,正在調兵分四路追趕,你以為你們能逃得掉嗎?」
韓嘯雲側耳傾聽片刻,果不其然又聽見了另外一路騎兵的聲音,面色沉凝難看。
姬凡對趙素敵意不減,只覺得對方是來阻攔追擊的,面色森寒,鏘一聲拔劍出鞘:「你我之戰,不必牽扯旁人,孤今日從屍山血海中殺出去一次又有何妨?!」
近萬人撤入山中,少說也要大半個時辰,局面實在不利,不開戰是不可能的事。他身後的護衛聞言也都齊齊拔劍出鞘,準備死戰。
趙素遲遲不動:「姬凡,孤從前只覺得你擅在暗中撥弄陰雲詭計,卻不曾想陣前廝殺也有膽識……」
她不知想表達什麼,聲音忽而頓了頓,最後抬眼看向容宣:「先生……」
她說起了另外一個不相關的問題:「孤有一事想問……」
容宣不著痕跡看了眼後面撤退的人馬,心想能拖延一刻是一刻,雖不知趙素要問什麼,但還是道:「但問無妨。」
趙素不知為何,竭力挺直了脊背,聲音沙啞的問道:「昔日燕太子府中,你曾經告訴孤,有一女子登基為帝,是否為真?」
容宣點頭:「自然為真。」
趙素直視著他:「膽識如何?才幹如何?」
容宣:「遠勝男兒,為世間女子典範。」
趙素指尖陷入皮肉:「史書何評?百姓何評?天下何評?」
容宣一字一句道:「千齡所鍾,萬國攸向。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褒貶不一,有譽有毀。」
趙素似乎全然不在乎那些後撤的人馬,聞言閉了閉眼,不知在想些什麼,一陣冗長的靜默過後,才終於啞聲問道:「先生,可否告知我,那女子登基之後,治世如何?」
容宣:「續一國之榮,辟盛世無疆。」
他說這句話時聲音很輕,險些被風吹散。卻無法掩藏那個曾在歷史上輝煌了數年的朝代與名字。
趙素聞言不語。她深吸一口氣,仰頭看了看陰雲密布的天空。那一瞬間她似乎將畢生苦楚重擔都咽進了咽喉,不容旁人窺探分毫:「先生,趙素自認生平才幹不遜於人,卻不為世道所容。我心中不願放姬凡離燕,可一名君主若是只能靠著如此陰私的辦法來打壓敵手,便已落了下乘。」
「我若真有帝王之才,姬凡縱然登基來犯,心中亦不必懼之。我若無才,殺一千個一萬個姬凡也難守國門。」
「先生的話我信了,我信女子可以登基為帝,我信女子可以不輸於男,我信女子治國理政,亦能海晏河清,萬國來朝——」
趙素最後幾個字是紅眼睛咬牙吐出來的,她不知做下什麼決定,忽然鏘一聲長劍出鞘,直接刺斷了軒轅清腰間的出關令牌,直直扔向了姬凡,一字一句道:「帶著你的兵馬速速離去,且看日後你能否以卿子之身稱帝,孤又能否以女子之身稱皇。」
姬凡手中雖有假的出關令牌,可到底不穩妥,趙素竟是直接給了一塊真的。遠處殷破甲已經帶兵追了過來,趙素見狀命人全部調轉馬頭,拔劍出鞘,竟是直接帶著親兵迎殺了上去。
容宣沒想到趙素會出手相幫,反應過來連忙看向姬凡,焦急出聲催促道:「你快帶著兵馬離開!趙素只怕阻攔不了多久!」
韓嘯雲也連聲催促:「殿下!快走啊!」
姬凡眼見大部分兵馬已經遁入北山,怔怔看向容宣。他用力攥緊韁繩,眼眶通紅一片,似乎想說些什麼,最後卻又什麼都沒說,掌心被指尖掐破,凝成一片斑駁的猩紅。
馬兒似乎也察覺到了險境,帶著他步步後退,拉開了與容宣的距離。
姬凡只覺得自己的心臟似乎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緊,冷風灌入四肢百骸,連帶著血液都盡數涼透。他深深看了容宣一眼,似乎過了很久,又仿佛只有短短一瞬,最後終於用力一勒韁繩,轉身帶著數千兵馬撤入了北山。
「撤!」
黑壓壓的兵馬潮水般褪去,如同一隻龐大的巨獸,悄無聲息遁入了幽密的林間。
容宣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只能把到嘴的話咽入了喉中。他其實有話想和姬凡說的,但最後又沒來得及說出口。看來世間所有生死攸關的分別,往往都沒什麼時間告知心事。
此行一別,關山萬里,霜雪相催,
願殿下前路無險,一馭長風,扶搖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