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我娶你

  容、宣……

  這兩個字對於姬凡來說,似乎有著不同尋常的意義。就像是流離失所的孤魂野鬼,忽而找到安身之所,有了牽掛也有了羈絆。太后對他雖有養育之恩,可難免有將他當做籌碼爭權奪位的意思。當初隨他入周的三千鐵騎,名為護衛,實則監視,擔心姬凡途中逃跑,難向周國交待。

  所以從無人知曉,他當年是手帶鐐銬,被燕國鐵騎一路押入盛京的……

  是押送,而非護送。

  風雪千山,每行一步,便磨去一處稜角,折盡滿身傲骨,跌落塵泥再難翻身。

  他恍如一顆棄子,被執棋人隨手一拋,便落在了最遙遠的險境。此後是生是死,是好是壞,皆由命數。

  那些屈辱的回憶被姬凡深埋心底,從未想起。現在卻如著了魔似的,和著夜色在腦海中瘋狂翻湧。

  「容宣……」

  姬凡自入周國,日日以笑示人,年月一久,竟是連別的表情都忘了。他捧住容宣的臉,指尖裹挾著沁人的涼意。扯了扯嘴角,似乎在笑,偏偏讓人覺得無盡哀戚:「你何時才能娶孤呢?」

  他直視著容宣,認真低聲詢問道:「你何時才能真的娶孤呢?」

  容宣總覺得古人在意名分,故而遲遲未曾逾越雷池。又不敢貿貿然將此事告訴容父容母等人,心中只想著循序漸進,卻忽略了姬凡心中的想法。

  對方應當是極其不安的。

  姬凡迫切需要一種更牢固的關係,將自己和他緊緊捆住。

  容宣聞言莫名心軟了一瞬。他慢慢抬手,撥開姬凡臉側的墨發,那道傷痕也就毫無遮掩地暴露在了空氣中,聲音低沉的問道:「誰說我不娶你?」

  容宣現在也覺得自己傻,講那些虛禮做些什麼。 謁演他本是為了讓姬凡開心,可若是惹得對方不安,豈不是本末倒置?

  容宣看了眼緊閉的窗戶,忽然走上前推開兩扇雕花窗。只見外間漆黑的夜幕中高掛一輪圓月,樹梢旁逸斜出,形成一簇黑色的剪影。晚風陣陣,吹過院中山石的縫隙孔洞,發出嗚嗚的聲響。一條鵝卵石小路蜿蜒著通向外間,在月色下瑩瑩發亮。

  容宣把姬凡一起拉到窗前,忽而斂了笑意,神色認真地看向他:「姬凡,你若願意,我今夜便可娶你。我從前不願,是因為覺得這樣太寒酸,你是太子,該有更風光的禮節才對,我總想給你更好的。可如今仔細一想,成婚本就是兩個人的事,無需抱令守律……」

  他語罷頓了頓才道:「你若願意,我們今日便對月為誓,拜堂成婚。等日後時機成熟,我再補你一場風風光光的大婚,好不好?」

  容宣說完,直接撩起衣袍下擺,面對著窗外的月亮跪了下來。他來到這個世界本就是孑然一身,容父容母也非親生,只有日月山河亘古不變,算是唯一熟悉的東西,且讓它們做個見證吧。

  姬凡見狀怔愣一瞬,看著容宣不知在想些什麼。片刻後,悄無聲息掀起衣袍,與他一起跪在了冰涼的地上。如有必要,姬凡這一生曾跪過無數人,但唯有這一次是心甘情願的。

  「容宣,」姬凡忽然啞聲開口,「對你……我無不願,亦無不可。」

  他語罷似乎是怕容宣反悔,緊緊記攥住容宣的右手,與他一起對著月亮,低頭深深拜了三拜。無比虔誠,無比認真。雖無張燈結彩,雖無三千賓客,心中卻有彩燈佳話,如江山日月,綿延不絕,永續萬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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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人作惡可以有千萬種理由,而容宣的存在,便是給姬凡一個不再作惡的理由。

  叩首一拜,他想起往後餘生漫長,是執手相看,而非孤身寥落;叩首二拜,他想起寒木春華,而非萬丈深淵,冰霜催折;叩首三拜,他開始期盼脫身權謀過後的一線微光,而不是終日機關算盡,萬事成空。♡👽 ➅➈𝐒Ħ𝔲Ⓧ.ᑕ𝓸ᗰ 🍬🍬

  最後一拜,姬凡深深低著頭,維持著那個姿勢一動不動,許久都未起身。一滴灼熱的液體猝不及防從他微紅的眼眶掉落,直直砸落在地面,最後悄無聲息滲進磚縫間,留下一片洇濕的痕跡。

  容宣仿佛察覺到什麼,看了他一眼,默不作聲起身關上窗戶,然後吹滅屋內燈燭,在一片朦朧的黑暗中牽住姬凡的手,將他打橫抱了起來。

  容宣小心避開姬凡臉側的傷口,低頭輕吻著他眼角咸澀的液體,只覺對方睫毛一陣輕顫,低聲道:「禮節已成,你我已是夫妻了,知道麼?」

  姬凡的回答是一個小心翼翼的吻。他墨發流水般傾瀉下來,在夜晚好似一匹光滑冰涼的綢緞。黑色的夜行衣襯得膚色霜白,玉砌而成,腰身精壯柔韌,不堪一握。

  他紅著眼眶,低低喊了一聲:「夫君……」

  容宣聞言喉結一緊,直接把人輕扔到床榻上,隨即欺身而上。他清俊的眉眼在黑暗中模糊不清,指尖繞住姬凡肩上的一縷墨發,低低笑道:「乖,再叫一聲聽聽。」

  姬凡被他吻得神智迷亂,渾身顫抖,聞言果真啞著嗓子,又乖乖叫了一聲「夫君」。

  屋內燈燭已熄,院外雨疏風驟。一棵粉桃樹好不容易開了花,花瓣尖尖粉粉,惹人憐愛。偏又被疾風打落一地,被欺負得不成樣子,好不可憐。

  小廝好不容易冒雨請來了大夫,卻見太子殿下屋內不見燭光,似乎已經熄燈歇下。嘈雜的雨聲掩住了裡面似泣似訴的歡愉聲,讓人聽不分明。

  小廝撐著傘,用手擴成喇叭,在老大夫耳畔艱難喊道:「我們殿下估摸著已經歇了,您要不先在府上住一晚,明日再去瞧瞧病?!」

  老大夫脾氣大,聞言直接一巴掌推開他,氣急敗壞道:「你喊什麼喊,老夫耳朵又不聾,還不快去找個屋子,沒瞧見這雨大的快把人都淹了嗎?!」

  一夜急雨,天亮才堪堪放晴。

  伺候洗漱的丫鬟在院外徘徊許久也不敢進去。她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心想太子殿下平時這個時辰早就醒了,怎麼今日房門緊閉,還是不見動靜。

  她又等了半個時辰左右,終於聽見裡面傳來喚人的動靜,連忙端著洗臉水,低頭推門進去。隔著一道屏風,她什麼也看不真切,只聽見裡面傳來太子殿下與平日截然不同的聲音,有氣無力,帶著某種事後的饜足沙啞:「去,將池子放滿……」

  丫鬟心知他這是要沐浴,連忙領命退下,讓人燒了熱水將隔間的浴池放滿,備好乾淨衣物,這才關門離去。

  隔記著一道屏風,屋內凌亂狼藉。

  姬凡閉眼伏在容宣身上,墨發傾瀉蜿蜒,遮住了外露的身軀。他輕輕蹭了蹭容宣的肩膀,累得連手指都抬不起來,看起來又困又倦。

  容宣掀開被子好奇往裡面看了眼,被單上赫然有一塊凝固的血跡。心想到底是自己技術太差不過關,還是這個時代的卿子都會落紅,怎麼會無緣無故見了血呢?他不太想承認是前者。

  姬凡察覺到冷風灌入,懶懶睜眼看向他:「你瞧什麼?」

  容宣不想顯得自己像個無知小白,立刻搖頭道:「沒什麼。」

  他語罷掀開被子起身,直接抱著姬凡進了屏風後面的池子。熱水浸沒全身,驅散了空氣中的寒意。

  容宣仔細看了看姬凡的臉,發現已經結了一道血痂。不知是不是血色暗沉的緣故,看起來倒比昨日要明顯一些:「等會兒去瞧瞧大夫吧,吃了藥,說不定能癒合的快些。」

  姬凡像水妖一樣纏住他,熱氣升騰間,絕色的眉眼模糊不清,一點硃砂痣醒目:「怎麼,你嫌我了?」

  容宣心想這人就是喜歡無理取鬧:「給你請大夫就叫嫌你?那你日後千萬別看大夫。」

  姬凡就是隨口一說。他將下巴擱在容宣肩上,懶洋洋道:「知道了,等會兒就去看。」

  心中思及軒轅清,恨意不免又悄然多了兩分。

  他們未洗多久,門外便忽然響起了僕從壓低聲音的通報:「回太子殿下,趙素到訪。」

  容宣和姬凡聞言俱是一頓。趙素昨夜才中了箭,怎麼今日就找來了,難道連傷勢都不顧了麼?

  姬凡倒不見慌亂:「知道了,引他去水榭等著。」

  容宣聞言看向他:「怎麼,你要去見她?」

  姬凡卻瞥了他一眼,語出驚人道:「不是孤見,而是你見。你不是自負聰明麼,怎麼連她為何前來都想不明白。昨夜在酒窖中,你拿走了戶部的帳目,她豈有不尋之理?」

  話說到這裡,姬凡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用指尖輕輕勾了勾容宣的喉結,語氣篤定道:「你早就知道她是女子,是不是?」

  容宣笑了笑,半真半假道:「她細皮嫩肉,身量輕小,一瞧便是女子,只有你們看不出來罷了。」

  姬凡聞言冷笑一聲,不知是譏是諷,意有所指道:「她膽子倒是大。」

  語罷直接從水中起身,披上了衣衫,回首看向容宣:「你去見她吧,孤待會兒再去。」

  姬凡面上有損,自然不會以這幅姿態去見趙素,當務之急是找大夫瞧傷。他對趙素的態度好壞很大程度上取決於自己傷勢的嚴重性。若是臉上傷勢嚴重,趙素一黨人自然討不了好。

  容宣也飛快洗漱完套上了衣服。他見姬凡坐在鏡子前,眉間溝壑深深,仍是為了臉上的傷不虞。靜悄悄靠過去,避開傷口在他臉上輕吻了一下,聲音低沉道:「太子殿下風華如初,更添英武。」

  他在夸姬凡。

  語罷笑了笑,套上外衫推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