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我知這份情會越來越深的

  當容宣聽見那句「夫君」時, 腦子裡像是有根弦忽然嗡一聲斷了。→思緒一片空白,只有唇上溫熱柔軟的觸感愈發分明。

  一時間什麼回家去,什麼找爹娘, 就像天邊浮雲, 悄無聲息就散去了,統統被扔到了腦後。

  他不知怎麼,稀里糊塗就被姬凡拉下了馬車,又稀里糊塗被對方帶入了燕太子府。

  直到夜色漸深, 窗外月上中天,清輝落落, 容宣才陡然驚覺自己不知何時到了姬凡的臥房內。而那人正靠在矮榻上,懶懶支著頭笑看自己, 墨發悄然滑落在肩, 一襲白衫出塵,眉間硃砂痣殷紅,愈發襯得容顏剔透如玉。

  似妖, 似仙。

  總之不是俗世該有的人。

  容宣哪裡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在心裡狠狠唾棄了自己一把。他以前在影視劇組當編劇, 什麼美人沒見過, 怎麼被人喊兩聲夫君就暈頭轉向了。這可真不是什麼好兆頭。

  姬凡讓人上了一桌酒菜,又揮手示意僕從退下。眼見容宣一個人神情變幻不知在想些什麼, 起身走到他面前落座, 聽不出情緒的反問道:「怎麼,我府上的酒菜入不了容公子的眼?」

  這會兒又變容公子了。

  容宣確實餓了, 畢竟打官司打了一天, 相當耗費體力。他拿起筷子, 不動聲色看了姬凡一眼, 意味深長道:「我只怕這裡是盤絲洞,進來了就難出去。」

  姬凡聞言微微傾身靠近他,眼帶笑意,聲音低低,不慎泄露了幾分占有欲:「既進來了,自然別想著出去。」

  容宣……

  容宣還能說什麼呢,只能悶頭吃飯罷了。再聊下去,這話題就見不得人了。他自認沒有柳下惠那麼穩的心性,若是擦槍走火,他可沒本事剎住車。

  姬凡見狀也沒再故意撩他,在一旁支著下巴看容宣吃飯,間或幫他夾兩筷子菜。就像一個小孩得了心愛的玩具,怕被人偷,怕被人搶,必須得時時刻刻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著才行。

  一頓飯也算賓主盡歡。

  末了姬凡看了眼外間的天色,慢悠悠問道:「你要回去麼,你若要回去,我叫車夫送你。」

  他擅使權謀,心眼也多,欲擒故縱之術玩得極妙。容宣聞言順著往窗外看了眼,卻偏不按照路子走,忽而一笑:「也好,那就多謝太子殿下了。」

  他語罷還裝模作樣地拱手道謝。

  姬凡見狀一噎,終於不裝了。他翻臉比翻書還快,立刻拂袖起身道:「你若想回去便自己走回去吧,我府上的車夫年紀大了,老眼昏花,走不得夜路。」

  容宣就知道他不禁逗。見姬凡背對著自己,不由得走上前問道:「車夫老眼昏花,殿下總不至於老眼昏花吧?」

  姬凡斜睨了他一眼:「怎麼,你還想讓本殿下幫你趕車?」

  容宣就喜歡看他使性子,從身後將姬凡一把摟入懷裡,悶聲發笑,連胸膛都在震動:「我怎麼捨得讓殿下趕車。👹♬ 6❾Şⓗ𝓊x.cO𝕞 🐤☝夜黑路陡,我膽子小,不敢一個人回家,還請殿下好心收留我一晚吧。」

  姬凡聞言偏頭看向他,沒忍住勾了勾唇。與容宣鼻尖挨著鼻尖,說話時連唇都險些碰到了一起,淡淡挑眉:「這可是你自己要留的,不是我求你留的。」

  容宣聞言啞然失笑:「是是是,是我哭著喊著要留在府上的,不是殿下強留的。」

  他知情識趣,總是能把人哄得心花怒放。姬凡聞言不知想起什麼,忽然轉過身面對著他:「……容宣,你對著旁人也是如此哄的麼?」

  容宣挑了挑眉,不明所以:「哄什麼?」

  姬凡指尖扣住他的腰帶,用力往自己這邊一帶,下巴微抬,一字一句問道:「你可曾像哄我這般,哄過旁人?」

  喜歡的人太油嘴滑舌了也不是什麼好事,難免讓人懷疑是花心種子下流坯。可姬凡偏又見不得容宣對著除了自己之外的人好。

  容宣聞言認真想了想,然後搖頭:「不曾。」

  是真的不曾……

  平生謊言雖多,十句之中九句為假。對著姬凡卻是十句之中,九句為真,剩下的一句,也藏著三分歡喜。

  姬凡信了,就像毒蛇收起毒牙,猛獸收起利爪,忽而溫順起來。他緩緩垂眸,輕吻了容宣一下,言語間似有嘆息:「容宣,孤若真的只是你撿回去的傻媳婦,該有多好……」

  不做太子,也不做皇帝了。

  姬凡微涼的指尖輕輕摩挲著容宣的側臉,又有些恨鐵不成鋼:「你當初若膽子大些,生米煮成熟飯,早就是孤貨真價實的夫君了……」

  容宣握住他的手,笑著反問道:「那我豈不是真的成了下流坯子?」

  那個時候失憶的姬凡懂什麼呢?他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不知道自己家住何方,不知道自己所愛為誰。容宣再愛美人,再無恥,也不至於去哄騙一個懵懂如白紙的人。

  雖是心動,卻也只能步步退避。

  姬凡聞言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後慢慢後退,一步步把容宣拉到了床榻邊:「你本來就是個下流坯子,難道還能是假的不成?」

  他身後就是床榻。容宣也不知姬凡做了什麼,只見屋內燈燭忽然一暗,緊接著自己就被推到了柔軟的床榻間,懷中多了一具帶著冷松香氣的身軀。

  黑暗中,容宣看不清姬凡的臉,只能遵循男人的本能,一個翻身將對方壓在身下,落下密密麻麻的吻。唇挨著唇,舌尖挨著舌尖,發出曖昧的聲響,拉出銀絲。

  姬凡悶哼回應著,唇瓣好似胭脂描過,就連狹長的眼尾也添了一縷薄紅。他聲音破碎,卻又藏著三分勾人的甜膩:「夫君……」

  卿子最是禁不得撩的。

  姬凡不自覺圈緊了容宣的脖頸,墨發散落在枕間,好似仙人沾染情念,忽而墜塵,聲如低泣:「夫君……」

  一聲一聲,把人的心都叫化了。

  容宣閉了閉眼,忽然深吸一口氣,用力把人禁錮在自己懷中,什麼也沒做,啞聲說了兩個字:「睡吧。」

  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心中敬著姬凡,到底不願就這麼輕易要了對方……

  姬凡聞言身形一僵,過了許久才慢慢放鬆下來。他好似明白了什麼,在黑暗中摸索著容宣的臉頰,然後不動了,簡簡單單一個動作,卻莫名看出幾分珍視:「容宣……」

  姬凡閉了閉眼,在一片涌動不止的夜色中低低出聲:「敬我姬凡者,你是第一人。」

  不為了他的太子身份,也不為了他背後的勢力,只為著他這個人。

  幼年在皇宮受盡傾軋冷眼,入周為質被命跪行入京。姬凡此生受辱太多,早已變得冰冷麻木,當年軒轅清助他卻非敬他,只有容宣……

  只有容宣。

  【黑化度悄無聲息降為了50】

  於是容宣忽然明白,面前這個人其實所求甚少,少到甚至讓人覺得可憐,不該是一國太子的風範。

  容宣緊緊抱著他,炙熱的吻落在耳畔:「喜歡你才敬你,知道嗎?」

  姬凡沒說話,莫名覺得眼眶酸澀,哪怕容宣什麼也沒做,只這樣靜靜抱著他。許久後才點了點頭,默不作聲把臉埋進了容宣懷裡。

  容宣輕拍他的後背:「睡吧。」

  姬凡喜歡清靜,院中一向不留什麼護衛,從前起碼還有燕鳳臣守著,現如今是真真正正安靜了下來。

  更殘漏將盡,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後半夜,姬凡罕見睡熟了,容宣卻睡意全無。他借著月色低頭看了眼懷裡的人,然後輕手輕腳下床,走到茶桌邊給自己倒了杯水喝,看著窗外的月亮不由得有些出神。

  系統罕見冒了出來,身上的光芒璀璨奪目,連帶著半間屋子都亮了幾分。它只看容宣低頭沉思的模樣,就知道自己這次任務的積分必然要大打折扣。

  系統悄悄飛到了容宣身後,有些不理解的小聲問道:【你們怎麼都喜歡和壞人在一起呀?】

  「壞人?」

  容宣聞言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系統指的是反派,不由得笑了笑,認真解釋道:「他們很多人也不盡然是天生就壞的,他們倘若不壞,在這個世道是很難活下去的。」

  系統聽不懂,晃了晃身軀:【哼,你們這些口是心非的人類,嘴上說不找對象,最後都愛上了任務目標。】

  容宣抿了一口茶水:「人都是會變的……」

  不知是不是他從小被父母賣掉的原因,導致心性歪斜,對於婚姻二字沒有任何期望,反而厭惡至極。容宣以前說不想結婚是真的,因為他心裡很清楚,自己喜歡那些美人只是一時興起,過不了多久就會拋之腦後,與喜歡二字並不沾邊。他甚至覺得天下婚姻都是虛情假意,哪兒有什麼真情可言。

  於是趙素作為容宣筆下的主角,某種意義上也承載了容宣偏歪的心思。從來無意男女情愛,一生心繫家國百姓。

  但容宣卻又覺得世間該有個痴情人,於是又寫下了姬凡。那是他筆下所有角色中,最為內斂情深的一人,卻也是最不得善終的一人。

  他知他心計重,他憫他身疾苦。

  他嘆他智計絕,他憐他情錯付……

  容宣摩挲著手中的杯盞,最後自顧自笑了笑,對系統低聲道:「他也許不是個好人吧,可我還是想讓他有個好下場……」

  容宣想讓姬凡有個好下場,不致使對方如原著中一樣坎坷喪命,已然起了想護他一生順遂的心思。

  而容宣從來沒對誰有過這種感覺,於是他知道,姬凡於自己來說是一個特殊的存在。特殊且心動,這就夠了。

  容宣:「人的一生是很長的,有無數的光景和年月。我這個人心冷,也許不夠情深,但以後的日子還長,它會越來越深的。」

  他像一個迷途的人,已然找到了方向,餘下的日子只用往前走就是了。時間會給出答案的。

  系統第一次開始思考人類的感情:【那怎麼才能知道自己喜歡上了一個人呢?】

  容宣思索片刻,給了一個朦朧的答案:「等以後你寫了書,成了作者,卻願意為了其中一個角色推翻自己從前所有的筆墨痕跡,那大概就是喜歡吧……」

  他離開得太久,床畔空空蕩蕩。姬凡半夜醒來時摸了個空,眉頭緊蹙,下意識坐直身形喊了一聲:「容宣?」

  容宣聞言放下茶盅,走到了床邊坐著:「叫你夫君做什麼?」

  姬凡見他還在,不著痕跡鬆了口氣。他閉上眼,慢慢枕在容宣膝蓋上,喃喃自語:「孤還以為你走了……」

  容宣摸了摸他的臉:「我如果走了,你會怎麼樣?」

  「你走不了。」

  姬凡出乎意料的平靜,他閉眼握住容宣的手,又在他膝蓋上輕輕蹭了蹭,語氣無端沁著一股涼意:「孤會鎖住你,哪兒也去不了。」

  容宣笑了笑:「你最好鎖我一輩子。」

  他語罷掀開被子躺上床,把人重新抱到了懷裡:「行了,睡吧,天都快亮了。」

  容宣就這麼在燕太子府住了一晚上,翌日清早才離開。他擔心人多眼雜,故意挑在天蒙蒙亮的時候才走,街上空空蕩蕩,除了偶爾幾戶人家升起炊煙,不見任何百姓。

  容宣坐在馬車裡,閒著無聊掰手數了一下時間,發現馬上就是煙年公主和燕鳳臣的大婚之日。要不回頭跟著姬凡一起混進去湊湊熱鬧算了,就當先提前學習一下經驗。

  他想事情想得太入神,全然沒注意自己馬車後面跟著一名乞丐。燕太子府的車夫似有察覺,但也沒多想,畢竟那些乞丐平日就喜歡走街串巷,沒什麼稀奇的。

  「馭——!」

  車夫最後把馬車停在了別苑門前,打起帘子對著裡面道:「容公子,到了。」

  容宣聞言步下馬車,扔了一兩碎銀給他:「多謝。」

  車夫頓時樂得牙不見眼,他喜滋滋把銀子塞入袖中,對容宣道:「公子客氣了,小的也是奉了主子之命將您護送到家,您若沒什麼別的吩咐,小的就先告辭了?」

  容宣點了點頭:「你去吧。」

  車夫見狀這才一揮鞭子,駕駛著馬車離開了此處。

  容宣轉身正準備進門,然而剛邁上一級台階,眼角餘光就忽然飛過來一團黑影。他下意識閃身躲過,卻見一名衣衫襤褸的乞丐噗通跌坐在了地上,心中嘶了一聲:

  這人該不會是來碰瓷的吧?

  古代又沒有監控,他可不能被人訛上。

  容宣看了那乞丐一眼,準備趕緊進門,然而對方卻忽然連滾帶爬跑過來抱住他的大腿道:「公子!大善人!求您賞我幾文銀錢吧,我都兩天沒吃飯了,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求您了發發善心吧!」

  容宣一聽就知道他在說假話:「你最多不過二十,哪來的八十老母?你娘六十歲才生的你?快鬆開!」

  那乞丐卻死不鬆手,好似賴定了他一樣。容宣又不好直接動武,眼見自己的衣服被黏上了幾個黑手印,只得從袖子裡掏出幾錢碎銀子遞給他。

  「拿著錢,趕緊走。」

  那乞丐見狀接過銀子,對他叩了一個頭,慌亂之中把一個沉甸甸用錦袋裝著的東西塞到容宣懷裡,轉身竄入巷子就跑了。

  「哎!你的東西!」

  容宣在後面追了兩步沒追上,下意識低頭看向自己懷裡的錦袋,發現質地細膩,全然不似乞丐所有。他心中萬分好奇,皺眉打開一看,卻見裡面竟然有一錠十兩重的雪花紋銀,外加一摞血跡斑斑的紙,不由得瞳孔微縮。

  大白天的真是活見鬼!怎麼會有窮乞丐來送銀子?!

  容宣第一反應就想看看這銀子是不是真的,然而檢查了一遍,卻見上面赫然刻著「庫銀」兩個大字,底下還有一行銘文:

  靖州府銀一鋌十兩。

  容宣見狀身形一頓,目光驚疑不定,這不是朝廷之前撥給靖州最後卻不翼而飛的那批賑災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