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來……
逃出來……
就這麼逃出來……?
容宣饒是見過大場面的人, 聞言也陷入震驚中久久難以回神。🎉ൠ ❻➈sH𝕦𝐗.ᑕᵒ𝓂 🐤👤他看著面前鬍子拉碴的中年大叔,驚訝發現對方臉雖然髒,但五官確實和記憶中的容正青有分相似。
一陣寒風吹過, 捲起落葉塵埃,四周靜可怕。
容宣欲言又止, 最後艱難出:「……爹,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刑部大牢這麼好逃嗎?
容正青聞言冷哼一:「刑部那些酒囊飯袋, 怎麼住我,鐵鏈一掌就劈開,我打暈他們直接逃出來。」
容正青是個武痴, 年輕時縱橫江湖數載,聽說也有一番名氣。只是後來遇見容母, 便收劍歸山, 改名換姓,在靖州老老實實做一名縣官。
他被押往京中受審,還以為刑部能查明真相還自己一個清白, 但沒想到三次復奏皆是死刑。容正青在牢里思來想去,這鳥朝廷有什麼好效忠的, 就這麼死也太憋屈, 最後實在放心不下家中妻兒, 乾脆在行刑前夜直接逃出來。
他準備連夜趕回靖州,結果剛出城門就看見一名年輕男子牽馬立於路邊,出手準備奪對方的馬匹,但沒想到竟然是自己兒子。
容正青思及此處,雙手攥住容宣的肩膀疑『惑』:「對,宣兒,你怎麼會在這裡?」
容宣:「我是來……」
給你收屍的……
容宣腦子一抽差把實話說出來, 他險險把後面五個字咽回去,連忙換個說法:「我和母親聽聞你被押送入京,所以想來打探一下情況,但沒想到爹你……」
你就這麼逃出來……
容宣引以為傲的語言能力在此時忽然失去作,完全不知該怎麼面對這位從大牢里逃出來的爹。讓對方回去自首吧,不現實,讓對方跑吧,好像又有怪怪的。
容正青見他孤身一人,往四周看眼:「那你娘呢?在哪兒?」
容宣連忙按住他:「我們尋一處村子落腳,母親在家中守候,只有我自己一個人出來。」
容正青髮妻感情甚深,聞言微不可察皺皺眉。他反手把劍『插』入鞘中,對容宣:「既然如此,我們速速回去找你母親,隱姓埋名,趁早離開這是非之地。」
容宣也覺這是目前唯一的辦法:「父親說的有理。」
卻站在原地沒動。
無他,現在有兩個人,一匹馬,似乎不太好分配。容宣不認為這匹劣等老馬能同時承受兩個大男人的重量。
#騎,還是不騎,這是一個題#
容正青似乎也發現這個題:「宣兒,你騎。」
容宣覺不太好,連忙擺手:「不不不,還是爹你騎吧。」
誰讓你是爸爸呢。
容正青很疼這個獨子,聞言目光慈愛地『摸』『摸』他的頭:「你剛剛被爹打一掌,怕是受些內傷。你騎在馬上,爹輕功趕路便是。」
「……」
他不說還好,一說容宣感覺自己的肺又開始疼。🐍🐝 ➅➈丂卄𝔲ⓧ.cσᗰ ♝☜他不著痕跡捂住胸口,還是覺讓一個老人家吃走路不太好,出勸:「爹,無礙的,你騎吧,再耽擱下去只怕追兵就追上來。」
容正青卻豪氣干云:「怕什麼,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你老子我這輩子從來沒怕過誰,更何況刑部那群五品末流!」
九品始,八品起,五品之上入劍門。
在盛京城內,五品上的劍士已經算是中流高手,在容正青嘴裡卻仿佛如螻蟻般不堪一擊。
是因為他自大嗎?
不,顯然是因為他有足夠蔑視那群人的實力。
劍術一品是什麼概念?
拋開那些隱姓埋名的高人不提,當世之內數上來的一品劍術師只有五個:北燕韓嘯雲,衛陸凡翁,涼左丘年,餘下兩者便是大周的柳兮瓊和葉生塵。就連軒轅清目前都還卡在二品的瓶頸上不去。
當年突厥進犯北燕,韓嘯雲一人一劍就守東萊城整整三日;陸凡翁為求劍大成,孤身遁入雪境數年,後來一劍破鋒,直斬千山;左丘年更不必說,劍術已臻化境,現居帝師之位,子孫歷代守護涼皇族,是個活一百多年的老妖怪。
柳兮瓊是當世一品劍中唯一的女子,現為周皇室供奉,陪伴帝王身側。至於葉生塵,他天『性』不羈,喜歡雲遊四海,已經多年未有人見過他的蹤跡。
而這些人中,或為一將軍,或為天子重臣,皆都封侯拜相,可見地位舉足輕重。周現在隱隱凌駕於另外三之上,未必沒有兩位一品神劍坐鎮的緣故。
而容正青大概是所有一品劍士中混最差的一位。他退隱江湖之後實在太過低調,低調甚至沒有人知他是一品劍士,平日打架最多也只使出兩三成的功力,以五品實力自居。這麼多年來,身邊熟悉的人只知他功夫不錯,但絕想不到他劍術已至一品。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不戀名利的隱士高人……吧?
容宣牽著馬,在官上『摸』黑趕路,實在沒忍住看眼騎在馬背上的容正青。就在剛才,對方拗不過兒子的孝心,迫於無奈只能上馬背。
容宣:「父親,周正值人之際,您若『露』出身份,說不定朝廷會免你的罪。」
一品劍士真的太少,比熊貓還少,容宣真的不懷疑皇帝聽聞消息會直接免容正青的罪。特殊人才特殊待遇嘛。
「你老子沒罪,不著他們免,」容正青騎在馬上,覺兒子還是太年輕,什麼事都想簡單,「我當年仇家太多,若是『露』出身份,只怕他們聽見風尋來,害你和你娘。」
人一但有妻兒,便有軟肋。
容宣反:「那您還當官?」
容正青直接往他後腦勺拍一巴掌:「你不懂,靖州那個地方太『亂』,我當初若不是見不百姓被山匪所害,也不會接下那個爛官位。」
他語罷,思及這段時日自己受的牢獄之災,越想越氣:「早知京城的官這麼糊塗,連真相都查不出來,我當初在靖州就該帶著你們娘倆一起逃,何至於來京城受這種活罪!」
容宣心想堂堂一品神劍淪落到這個地步,也是沒誰。真不知是該說容正青太傻,還是該說他太低調。但身為兒子,只能寬慰父親:「無礙,千金難買早知,此事不能怪爹。」
容宣現在只想趕緊走到前面的驛站,多買一匹馬,否則照他們這個速度,三天後才能到家。
容正青則老懷大慰。兒子從前和他一是個莽莽撞撞的武痴,除武功一概不懂。✊😺 ➅❾𝕤Ĥ𝕌𝓍.𝒸๏ᗰ 🐨☺沒想到自己坐一陣子牢,出來後竟然變如此懂事。
容正青語氣複雜:「宣兒,爹實在沒想到一段時日不見,你就長進如此之多,果然不負我平日的教誨。」
「……」
容宣現在的心情也很複雜,自己來是過來收屍的,現在莫名妙變成逃犯家屬。包庇逃犯罪,回頭被抓住上公堂都不好翻案,說不定還會因為親屬系被連坐。
失策。
就在容宣容正青星夜兼程的時候,另還有一隊人馬在山間四處搜尋。他們身著便衣,看似只是尋常遊俠,但行動間悄無息,顯然訓練有素。
為首的一名男子約『摸』七八歲,梳著馬尾,仍帶著分少年氣。他輕功不俗,一個翻身就躍上數丈高的樹梢,目光鷹似的搜尋四周:「殿下便是在此處落山,你們仔細排查,不可放過任何地方。」
這些人便是當年追隨燕太子入周為質的三千燕騎。他們雖然人少,卻皆是四品上的劍術。一旦結為軍陣,實力驚人,對戰一品神劍也不落下風,在北燕戰場素有凶名。當年姬凡入京,燕太后便將這支隊伍給他,以保他在周無虞。
自姬凡失蹤之後,他們便兵分六路,在南山獵場暗中搜尋多日,最後終於順著血跡一路排查至此。
一名兵士在碎石灘上搜尋時好似忽然發現什麼,對那名少年抱劍:「少將軍,此處發現血跡。」
燕鳳臣聞言從樹梢一躍而下,上前細看,果不然在碎石間發現處斑駁暗褐的血跡,還有一塊碎布。他撿起碎布,見質地華貴,微不可察皺皺眉,嘟嘟囔囔:「是殿下的衣服,人應該就在附近,快找。」
燕鳳臣乃是北燕兵馬大元帥韓嘯雲的義子,筋骨奇絕,天生武才,未滿九便已經是從二品劍術。
當年韓嘯雲敗於周,心中愧難自抑,披髮請罪,特命義子燕鳳臣護衛姬凡入京,一路相隨。
現如今姬凡掉落懸崖,生死未卜,燕鳳臣難辭咎。他信不過周的人,便帶著護衛秘密出京搜尋,一路找到此處。途中遇到東臨侯派出的人馬,還發生一場惡戰。
恰在此時,天空上方忽然傳來一陣尖銳的鷹唳,直傳九霄。燕鳳臣原沒有在意,但那隻黑鷹卻一直在四周盤旋,仿佛有什麼消息想要告訴他。
燕鳳臣目力絕佳,眼尖發現鷹爪上好似系什麼東,直接飛身而起,凌空一躍便將那隻巨鷹擒入掌中。
「原來是殿下的鷹!」
燕鳳臣仔細一看,驚喜發現這隻黑鷹脊背上有三簇白羽,分明是姬凡馴養的獵鷹。他立刻解下鷹爪上繫著的信箋,飛快展開,也不知上面什麼,面『色』微變,當即把信箋撕粉碎。
燕鳳臣:「快走!殿下找到!」
月『色』漸隱,地面一片霜白之『色』。桃花村地方偏僻,平常甚是安靜。天『色』蒙蒙初亮時,宋寡『婦』像往常一起床梳洗,準備去市集賣豆腐,忽然想起容家大郎借一盒胭脂沒還,便走到院牆邊探頭往隔壁看眼。
容家院外種著一棵紅楓樹,樹下坐著一名白衫男子。他長發未束,流水般傾瀉在肩頭腰際,鴉羽般漆黑,也也不知坐多久。手中攥著一枚竹製的鷹哨,有一下沒一下的摩挲著,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在等待著誰。
從宋寡『婦』這個角度看去,只能瞥見對方尖尖的下巴和高挺的鼻樑,再加上容宣慣穿白衣,便認錯人,揮揮手絹嬌喊:「容家大郎,你前日借我的胭脂,可忘記還呀!」
那男子聞微微一頓,轉頭看過來。只見他容顏無暇,剔透好似玉,一雙眼清凌凌的乾淨,卻又墨『色』深重,讓人窺不透徹。眉心中間是一獨屬於卿子的硃砂血痣,無端妖氣橫生。
一副天生良善的神仙之貌,唇角微垂,帶著淡淡的悲憫譏諷。偏又生一雙上挑眼,讓人覺他不似表面那麼良善。
坐在紅楓樹下的男子正是姬凡。
宋寡『婦』被他的容貌恍一下神,慢半拍反應過來面前這人並不是容宣,結結巴巴:「你你你……你是誰啊?這可是容家的宅子!」
姬凡靜靜盯著,不知在想些什麼,皺眉攥緊手中的鷹哨,並不說話。
宋寡『婦』莫名被姬凡的氣勢懾一瞬,一邊後退,一邊揚高音:「我你話呢,聽沒聽見,你是誰啊?」
容母剛好起床做飯,聽見院外的動靜。拄著拐杖走出屋子,卻見隔壁的宋寡『婦』正站在院牆邊和姬凡說話,心中猜到分緣故,連忙出言解釋:「他是宣兒前日新娶的媳『婦』兒,因生一場大病,甚少出門,所以你們不認,有勞宋夫人掛念。」
容母很少鄰居相處,一番話卻說滴水不漏:「宣兒如今在外行商,不回來。待他歸家,補上喜酒喜宴,屆時再請四鄰前來做個見證。」
宋寡『婦』聽不這文縐縐的話。見那卿子原來是容宣新娶的媳『婦』兒,心中暗罵一痴情女子負心漢,日後再不容宣那小王八蛋說話,直接扭頭進屋子。
容母因為眼疾,看不清姬凡面上的神『色』,否則一定會察覺不對勁。聽見宋寡『婦』離去的動靜,拐杖『摸』索著走到姬凡面前,語氣歉然的解釋:「鄉間人多嘴雜,公子孤身住在容家,難免引起非議,委屈你。」
姬凡不知為何沒說話,一片楓葉落在他肩上,又悄然滑落在地。
容母:「你先坐一會兒吧,我去廚房生火熬粥,也不知宣兒什麼時候回來。」
姬凡聞言終於起身,衣袖拂過椅子,發出一陣布料沙沙的輕響。他在院中靜坐一夜,身上帶著被『露』水沾濕後的『潮』氣,伸手攔住容母,指尖一股涼意沁人:「不必……」
姬凡頓頓:「粥已經熬好,我去盛出來吧。」
他恢復記憶後,在院中靜坐一夜。思及自己失憶後發生的事,說不清是羞惱還是憤恨,心緒萬般起伏,久久難平。但這些帳終歸落不到一個無辜『婦』人身上。
空氣靜默一瞬。
姬凡轉身走進廚房,盛兩碗粥出來,和容母坐在桌邊一起吃早飯。容夫人見粥碗尚溫,顯然是天沒亮就提前煮好的,輕輕拍拍姬凡的手:「你這孩子,傷還沒好,怎麼就自己做飯,下次不可再這,宣兒知定會怪我的。」
姬凡今日安靜出奇,驟然聽提起容宣,悄無息攥緊指尖,木質的筷子竟是咔嚓一直接斷開來。
容母聞言一驚:「怎麼?」
姬凡將那兩根斷筷扔掉,重新換一雙,音平靜:「無事,筷子被蟲蛀。」
今早的氣氛著實有些怪異,不過好在容母並未察覺,完早飯就進屋念佛。姬凡站在院中,一直抬頭看向上空,偶爾會皺眉吹響手中的鷹哨,似乎在等待著誰的到來。半個時辰過後,只聽遠處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一隊商賈打扮的人馬從遠處策馬而來,最後齊齊勒住韁繩停在容家門口。
燕鳳臣來不及等馬停好,就直接從馬背上翻身躍下來。他一眼就看見站在院落中站著的白衣男子,立刻欣喜上前:「太子……」
話未說完,便被姬凡抬手止住:「此處人多眼雜,不要暴『露』身份。」
燕鳳臣聞言立刻噤,止住下跪的動作。只是年紀尚輕,依舊難掩高興:「殿下,我們終於找到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姬凡卻不欲多言,皺皺眉:「我跌落山崖,被一農戶所救,故而在此養傷。」
燕鳳臣聞言環視四周一圈,見確實是農戶所住,出催促:「殿下快隨我速速回京吧,我來時的路上遇見東臨侯的人馬,他們發生惡鬥,我怕他們還有後手,還是儘快離開此處為好。」
不知是不是外間馬蹄急促,驚到容夫人。手裡拿著一個油紙包,從屋內『摸』索著走出來,依稀瞧見一堆人圍在家門口,下意識詢姬凡:「這是怎麼?」
燕鳳臣見一『婦』人走出來,心想該不會是救殿下的農戶吧,然而還未來及開口,便瞧見姬凡伸手攙扶住對方,音低低:「母親,無事,是一隊過路商人,來路的。」
燕鳳臣聞言面『露』詫異,母親?太子殿下的生母不是早就死嗎,哪兒來的母親?
容母卻沒懷疑,把手裡的油紙包塞到姬凡手中,輕輕拍兩下:「宣兒叮囑我,讓我提醒你喝『藥』,臨走前讓我把這個給你,讓你省著些吃,等做完生意回來再給你帶。」
語罷又不放心的叮囑一句:「少外人打交,宣兒說近日京中『亂』很,讓我們待在家裡哪兒也去。」
姬凡聞言低頭看向手中的油紙包,卻見裡面是一些蜜餞乾果,身形頓頓,無意識攥緊指尖,不知在想些什麼:「……」
燕鳳臣實在怕後面有追兵,想催促姬凡快上路。然而姬凡卻好似知他要說什麼,一個眼神便把他未出口的話噎回去。
「母親,」
姬凡抬手扶住容夫人,忽然定定開口:「你隨我一起入京吧……」
姬凡眯眯眼,一片暗沉翻湧,終於知該怎麼收拾那個謊話連篇的混蛋。音沉著清冷,一字一句輕:「容宣在京中行商,說想打聽父親的官司,一時半會兒恐怕回不來,便托這些過路商人送我們一起入京照顧……」
容母聽見他提起容正青的案子,身形不由一震。
……
不知不覺間,已然到黃昏時分。容宣和容正青騎著兩匹快馬,好不容易星夜兼程趕到家中,卻沒想到撲個空。
容宣翻身下馬,注意到家門口雜『亂』的馬蹄印跡,心中陡然浮起一股不詳的預感。他立刻推門進屋,卻見裡面空『盪』『盪』的沒有任何東,就連自己平日讀的書都被搬個空。
只有正堂的桌上放著一張字條,上面著一行筆鋒遒勁的字,被花瓶壓在底下:
如欲尋人,盛京相見。
如欲尋人,盛京相見……
容宣拿起字條,見狀心中不由一沉,心想姬凡該不會真的恢復記憶離開此處吧。只是對方走就走,怎麼連他娘也不見。
容宣連忙出屋子,卻見隔壁宋寡『婦』在院子裡磨黃豆,正瞧熱鬧似的往自己家看,拱手:「敢宋姐姐,可曾瞧見我家的人?」
宋寡『婦』幸災樂禍:「我勸你找,你媳『婦』兒跟一個有錢商人跑。」
容宣急忙:「那我娘呢?」
宋寡『婦』一揮手絹:「跟你媳『婦』兒跑!」
容宣:「???」
容正青剛好翻身下馬,驟然聽見這句話,差掉下來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