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很多人都在等你死!(求訂閱)
嬴政目光冷冽。
他怒聲道:「嵇恆,朕已經很容你了。」
「朕可以為你算計。」
「朕不在乎。」
「但朕有些事必須知道,朕這次來,就只想問清楚一件事,你這麼做,最終的結果是怎樣?」
「伱可以有自己的心思。」
「朕不管。」
「朕作為大秦的主人,必須要清楚,你所做的這些事,會將大秦引向何處,是否真能消弭這場持續數百年的紛爭,朕不喜為人算計,更不喜有人瞞著朕。」
嵇恆沉沉嘆氣一聲。
他看向始皇,遲疑片刻,緩緩道:「我的確不知天下最終會如何,天下會如何變化,這又豈是我一介凡人能夠窺視的?」
「我只知道。」
「這是大秦唯一能做的路。」
「至於能走成什麼樣,就要看大秦君臣了。」
「我只是個引路人。」
「再則。」
「既然陛下自己說了,那嵇恆也不遮遮掩掩了,我的確想過你駕崩後的情況,至於原因也很簡單,解鈴還須繫鈴人。」
「大秦天下皆繫於你一人之身。」
「同樣。」
「也會亡於你一人。」
「大秦一統天下以來,地方的徭役賦稅並未得到絲毫衰減,反倒越來越重,地方民眾苦不堪言,對朝廷是怨聲載道,地方也多有暴動生亂,只不過都為朝廷鎮壓,再則便是逃逸你大山大湖之中,徹底淪為了亡人、流寇。」
「天下亂象。」
「陛下固然身在深宮,又豈會真的毫無察覺?」
「我為扶蘇謀劃之前,陛下恐也發現了,地方棄官的官吏越來越多,在地方任職的官吏越來越少,秦廷對天下的控制越發薄弱,不然以陛下的控制欲,又豈會容許扶蘇去變動天下政策?」
「你其實什麼都清楚。」
「而你更清楚,自己在天下人心中的形象。」
「你就是一個暴君。」
「一個不折不扣的暴君。」
「僅僅數年時間,大秦推進的各項政策,幾近過去上百年之量,對於天下錢糧的徵收,更是到了鎦銖必較的地步,大秦這已不是失民心了。」
「而是跟民心完全相背。」
「或許在陛下心中,這都是必須做的。」
「我也承認。」
「但天才剛剛結束戰亂,就轉頭投入到這麼大強度,大範圍的工程建設,未免對天下人太過苛求,他們渴望天下一統,並不是渴望著頭上再多一層人盤剝。¤ (¯´☆✭.¸_)¤ ❻❾𝕤Ħᵘא.ⒸⓄ𝐦 ¤(_¸.✭☆´¯) ¤」
「天下穩定就四字。」
「維穩發展。」
「大秦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來維穩。」
「簡而言之。」
「便是廢先王之道,燔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殺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陽,銷鋒鍉,鑄以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踐華為城,因河為池,據億丈之城臨不測之溪以為固。良將勁駑,守要害之處;信臣精卒,陳利兵而誰何。」
「你的眼裡根本就不在乎底層黔首的死活。」
「你要的是子孫帝王萬世之業。」
「甚至.」
「你更渴望的是自己能長生不老,自己一個人永遠的統治天下。」
「但過猶不及。」
「你的眼裡只有維穩,絲毫沒有想過發展。」
「或許這也是法家的弊端。」
「法家更願意世間萬事萬物依循著已有的規律,並讓天下人遵守,但這是做不到的,所以大秦的律法始終存在著明顯的滯後性,然從周王室衰弱,諸子百家崛起開始,天下就已發生了變化。」
「大一統是表。」
「渴望天下安寧,社會發展才是里。」
「大秦只是徒有其表。」
「人都不知足。」
「尤其是大爭之世數百年,在這數百年裡,大量的舊世族跌落,又有大量的新興貴族崛起,還有很多原本底層的民眾,借著戰爭,一步步的爬了上去。」
「他們或許沒資格晉升到朝堂。」
「但他們在地方,至少已有了一席之地。」
「在經歷了最後百年的大動盪,天下人早就形成了一個共識,便是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只不過而今這句話,尚無人公開的講出來,但這個理念,早已在過去百年間深入人心。」
「如今大秦嚴格的編戶齊民制度,將底層民眾的身份地位,安排的明明白白。」
「等級森嚴,鱗次櫛比。」
「誰能真的接受?」
「或許天下絕大多數人並沒有造反之心,也真的逆來順受,但天下數千萬人,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人心有不甘、心有不滿,那同樣也有了數萬人之眾。」
「人都是從眾的。」
「他們過去附身貼耳,並不意味沒有血性。」
「匹夫一怒,血濺三尺!」
嵇恆面色很嚴肅,眼中帶著寒光。
他冷聲道:「天下很多人都希望天下大亂,因為天下亂了,便是草莽群雄並起的時候,就算是刀口喋血,至少也會比日復一日,永無止盡的勞累要好。」
「而且」
「乾坤未定之下,誰又不是黑馬呢?」
「只是我不喜亂。」
「原因也說過很多次。」
「秦一統天下之後,天下已經變了,並不是如過去一般,彬彬有禮,點到為止。」
「而是你死我活的鬥爭。」
「亂戰之下,人命如草芥,這才是現實。」
「只不過現在很多人,根本就意識不到,他們或也不在意。」
「但我在意。」
「底層受苦累的民眾在意。」
「那些渴望天下安寧平靜的黔首在意。」
「所以我願意幫助扶蘇。」
「我深刻的知曉,再腐壞的秩序,也遠比沒有秩序要好。」
「這天下,毀滅也永遠比創造容易得多。」
「大秦為天下創造了很多東西。」
「若是隨著秦之覆滅,就徹底化為烏有,那對天下,對那些受苦受累十來年的底層民眾,未免太不公平了。」
「天下不該變成那樣。」
嵇恆緩緩站起身,眼神有些迷離。
他看向窗戶。
窗戶泛著淡淡的微光。
是爐火的昏黃。
「朕不關心這些,朕只在意結果。」嬴政漠然道。
「結果嗎?」嵇恆輕蔑的笑了笑,他回過頭,面色平靜道:「天下會漸漸從過去的高壓維穩,一步步向穩步發展邁進,秦廷或許也能徹底鞏固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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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需要一段時間。」
說著。
嵇恆看向嬴政,淡淡道:「你既然已知曉我的一些想法,那我也不妨告訴你,我的確很早就在布局你身死之後的事了。」
一語落下。
嬴政臉色變了又變。
他雖早就看出來了,但真的聽到嵇恆承認,也不由面色一變。
他死死的盯著嵇恆,右手掌重重的拍在案上,隨後粗重的喘息一聲,又漸漸平息下來,他頹然的閉上眼,緩緩道:「朕其實早就看出來了。」
「張蒼的那些建議,恐都有你的影子吧。」
「而且」
「那些並不是全部。」
「甚至都算不得是重要的。」
「所謂的開源節流,只是再度的縫縫補補,而你真正想實現的『開源節流』,恐是在朕死後,將天下各地行宮修建全部停下,還有驪山的數十萬刑徒,以及天下徵發的各類役夫,全部遣散回去,這恐才是你真正打的主意。」
「你之所以不敢明目張胆的提出來。」
「是因為朕還沒死。」
「扶蘇不敢。」
「而朝臣也定會反對。」
「朕也不會同意。」
「所以你取了個折中的法子,將一些零敲碎打安排上了,用以做一些鋪墊,好讓天下民眾知曉,大秦真的有在做事,也真的有在兌現。」
「朕說的可有錯?」
嵇恆沉默些許,也是點了點頭。
他笑著道:「陛下果然目光如炬,這的確是嵇恆所想。」
「但並不完全。」
嬴政蹙眉,眼中露出一抹異色,問道:「還有什麼?」
嵇恆淡淡道:「陛下知道,為什麼天下如此民不聊生,但底層民眾卻始終在咬牙堅持著,並沒有公開造反嗎?」
「為什麼?」嬴政問道。
「因為秦國過去一直有一個傳統。」嵇恆道。
「什麼傳統。」
「大赦!」
「大赦?!」嬴政面色一沉,面露幾分不悅。
嵇恆淡淡道:
「非是尋常的特定類型的赦免,而且這次大赦天下,範圍更廣,涉獵面更廣。」
「秦國其實一直有大赦的傳統。」
「光是秦昭襄王時期,就有四次,不過秦昭襄王時期的大赦,更像是制定範圍的特赦,當時秦國領土急速擴大,秦廷因此赦免了不少刑徒,將他們變為移民,去占領那些新土地。」
「而從秦昭襄王開始。」
「幾乎每位秦王即位都會實行大赦。」
「幾已形成了慣例。」
「孝文王元年,『赦罪人,修先王功臣』,莊襄王元年也『赦罪人,修先王功臣』,陛下即位時,同樣頒布過赦令。」
嬴政點頭。
大赦天下,他的確做過。
這是秦國傳統。
嵇恆看向嬴政,似笑非笑道:「陛下這兩年,一直為天下傳出,身體不好,因而對天下大多數刑徒而言,他們都在等著陛下駕崩。」
「甚至.」
「陛下駕崩,對天下很多底層民眾看來,那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數以百萬計的刑徒會被釋放。」
「天下也都會因此變成一片歡樂的海洋。」
「而今底層民眾儘管苦不堪言,也依舊咬牙硬挺著,就是聽說了陛下將『亡』,而一旦陛下駕崩,他們很多人都會恢復自由,在這種情況下,自然沒多少人願意去造反。」
「畢竟.」
「等著陛下死,遠比造反,活命的機會大。」
「而今支撐底層民眾堅持的動力,其實早就沒那麼多了,目下更是只有這一個。」
「便是希望陛下你快死。」
聞言。
嬴政面色陰沉如水。
他死死的盯著嵇恆,雙眼怒火幾乎化為實質。
他乃大秦皇帝。
天下誰敢對他言『死』字?
而嵇恆卻在他身邊說了一遍又一遍。
嬴政冷哼一聲,漠然道:「大赦天下,的確是一個辦法,但朕一統天下之後,便早就頒布過律令,不得輕易進行赦免。」
「剛毅戾深,事皆決於法,刻削毋仁恩和義,然後合五德之數。於是急法,久者不赦。」
「這些人的想法註定落空。」
「大秦就算是大赦,也只會赦免特定人群。」
嵇恆大笑一聲。
看向嬴政的眼神,頗有玩味意味。
他笑著道:「陛下,你想的實在太多了,一朝天子一朝臣。」
「那時陛下你已經死了。」
「活人又豈會受到死人的影響?」
「你的意思是扶蘇敢忤逆朕的法令?!」嬴政面色陰沉。
嵇恆笑了笑,淡淡道:「陛下又何必動怒?大秦一定會大赦的,而且並不會按陛下律令般,只對特定人群進行大赦,而是全國範圍內大規模大赦。」
「大赦的範圍也遠超陛下想像。」
「除了尋常的刑徒。」
「還有過去藏匿於大山大澤之中的亡人。」
「這些人同樣在大赦的範圍。」
「這是大赦天下!」
「從大赦開始,天下會真正轉向,從過去的維穩,轉向到發展,而今大秦已在為發展做準備了,從跟匈奴緩和關係,再到關東修建倉庫,這一切都在為大秦日後發展做鋪墊。」
「天下等這一刻等了很久了。」
「而扶蘇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為那時做準備。」
「也是為了取信於民。」
「告訴天下所有人,大秦已變天了。」
「從今以後的大秦,不會有那麼嚴苛的律令,也不會有那麼多的徭役,更會讓底層民眾得到更多的修養,而隨著修建長城的役夫回去,以及阿房宮的役夫回去,關東跟關中都會陸續對朝廷生出期待,當然也更盼望著陛下早點駕崩。」
「而陛下目前能做的就一件事。」
「活久一點。」
「讓這些眼巴巴等著陛下駕崩的民眾再苦一苦。」
「他們眼下還是能承受的。」
嬴政目光陰晴不定。
臉頰怒紅。
若非嵇恆對大秦還有用,他甚至很想將嵇恆殺了。
口出不遜,實在該殺!
嵇恆面色淡然。
始皇的生死,在他眼裡,只是影響天下的棋子。
他更是絲毫不顧忌。
四下幽靜。
兩人都沉默不言。
一人恬適,一人則是氣的說不出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