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凜冬將至!(求訂閱)

  第361章 凜冬將至!(求訂閱)

  「會苦一下底層,但不會太過。」嵇恆平靜道:「最終還是得看朝廷的妥善應對,若是應對好了,只是會有一段時間的陣痛,而且這股陣痛很快就能消解,若是處理不當,便可能導致天下生亂。」

  「裁決之手實則在朝廷。」

  聞言。

  扶蘇微微點頭。

  但正如嵇恆所說,牽一髮而動全身,朝廷再度謀劃搞錢,而這幾年下來,地方那些貴族豪強,豈會就這麼讓朝廷得手?只怕暗中會處處使絆,朝廷想應對好,其實並不容易。

  在地方修建常平倉,實則就是大興土木。

  這需耗費大量人力物力財力的。

  人力物力財力從何來?

  從民間來。

  嵇恆面色肅然,並未因此開口。

  他腦海中不禁想到了杜牧的阿房宮賦,其中便有如此形容。

  取之盡錙銖,用之如泥沙?

  使負棟之柱,多於南畝之農夫;架梁之椽,多於機上之工女;瓦縫參差,多於周身之帛縷;直欄橫檻多於九土之城郭;釘頭磷磷,多於在庾之粟粒;管弦嘔啞,多於市人之言語。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

  而今秦廷正一步步,步入這個境地。

  且為之奈何?

  天下革新,自來便耗錢耗力的,沒有財政盈餘的改革,便只是那空中閣樓,稍微出點差錯,便會轟然倒塌,這樣的例子,歷史上其實有很多,秦始皇所做的一切,其實漢武帝也做了,只是漢武帝有文景二帝積蓄的財富,這才堪堪將改革推進下去,如此,也是弄得民間怨聲四起。

  而後續的王莽變法,唐時的劉宴變法,也因沒有足夠的錢糧支撐,最終落得草草收場。

  甚至就歷史而言。

  唐的失敗更令天下感到震驚。

  唐朝立國初重視發展,然在輕搖賦稅之下,國庫漸漸沒有了錢,然後便開始出現天下富豪,繼而又出現了藩鎮,安史之亂後,天下被徹底斷了發展的腳步,只能朝著維穩行進,而歷史上的漢武帝只有一人,也只有他做到了從地方抓權力成功,歷史上也唯有少數幾位帝王,成功做到了將地方和中產階級不斷削弱,撐起了天下下一次發展。

  如果沒抓住,沒有成功,便會如唐德宗一樣,讓天下陷入到紛亂狀態。

  歷史上面對同樣困境,王莽、劉宴都曾做過努力。

  但在地方跟中產勢力的反撲圍剿下,最終都落得個身死下場。

  同樣如此的還有王安石,他們都意識到了改革需從財政抓起,但財政這個口子,一旦旁落,再想集中到朝廷手中,實則就太難了,而王安石推行的『均輸法』、『青苗法』、『市易法』,最終都變成了地方斂財的工具,也無一例外變成了朝廷的傷民之策。

  而這些變革,都加速了各自時代的結束。

  從王安石之後,天下的選擇就變了,從過去的擴張、創新,變為了保守、穩定。

  體制內的創新徹底結束了。

  大秦同樣如此。

  取之盡錙銖,用之如泥沙。

  大秦的這套官僚體系需要的錢糧本身就很龐大,還要維持威懾天下的數十萬大軍,去維持秦立國之基軍功爵制,這對於錢糧的吞併是海量的,就算朝廷再怎麼多征,始終都是填不滿的,何況秦廷還一直力主改革,更是加劇了對地方的剝削。

  天下苦秦久矣並非只是說說。

  而是事實。

  盛世之牛馬,亂世之炮灰,安平榨其力,戰時用其死。

  而秦哪怕是安平時,都快到用其死了。

  扶蘇顫聲道:「嵇先生,你如實告訴我,朝廷撐得住嗎?」

  「底層民眾撐得住嗎?」

  嵇恆默然不語。

  他給不出答案,也不知道答案。

  他只知道,大秦已然走在了一條慢性死亡的路,若是不改革,不收攏財政,大秦定會被壓榨至死的底層從下而上推翻,就跟歷史上一樣,不會有太多的變動。

  現在大秦本身就已瀕臨死亡了。

  有些事,扶蘇根本就看不到,唯有始皇跟少數幾個重臣才知曉,大秦的體制,其實一直都沒有建設完全,財政上的短缺,讓朝廷一直在緊縮官吏,這並非是嵇恆危言聳聽,也非是嵇恆誇大其詞,而是歷史的真相。

  在後世出土的《嶽麓秦簡》便直說道:「居吏少,不足以給事。」

  其意便是行政隊伍嚴重缺編,已經到了無法正常行政的地步,從簡八到簡一百九十七,這些竹條上,每一條幾乎都在明證這個事實,基層嚴重缺人,缺人到就算是在職公務員,也要擔負嚴重的勞役,弄得沒人去上班。

  『吏及宦者、群官官屬,冗募群戍卒及黔首縣使,有縣官事,未得歸,其父母、泰父母不死而謾吏早死以求歸者,完以為城旦。』

  『居吏被徭使及前後書,至今未得其代,居吏少。』

  『諸吏為非以免去吏者.先予新地遠疆。』

  『.』

  始皇創建的這個體制,從始至終都是閹割的,從來都沒有齊編過,而縮編的程度,更是直接縮了一半,歷史上遷陵縣按律定員數是101人,但『見在縣廷』的人數只有51人,地方的令史、嗇夫、校長、官佐以及長吏等,全都不足定員數一半。

  嚴重影響到正常行政。

  而這其實也是始皇不得不巡行關東的原因。

  不巡行,天下以為弱。

  地方本就人員不齊,遇到盜賊人數稍眾,便不足以追,因亭不可空。

  大秦的這個體制,若是滿編,足以容納超十幾萬人。

  然大秦對於官吏任命始終摳搜。

  非是不願。

  而是不能不敢。

  任命一個官吏,都要給俸祿的。

  大秦哪拿得出這麼多錢。

  而他之所以從一開始便從鐵鹽著手,同樣是為了取信始皇,讓始皇知曉,他知道秦廷的病灶,所以始皇才容許扶蘇出面,對鹽鐵進行一番管控,雖朝廷前面耗費了不少錢糧,但後續都陸續補上,甚至還多收上來不少。

  但這依舊不夠。

  他後續提出的針對軍功爵制,同樣是暗合始皇的心意。

  只是解決起來太費時間了。

  始皇等不及。

  也怕大秦撐不到那時候。

  歷史上後面幾年的始皇,已是在做困獸之鬥了,一味妄圖用自己的威勢,去強行逼迫天下如其所願,但效果並不好,底層也並不買帳,甚至還讓關中對皇室疲倦厭惡了。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

  大秦的問題都不再是外部,而是內部財政問題。

  越來越大的赤字,越來越大的缺口。

  正一步步吞噬秦朝的國祚。

  他只是給秦廷指出了正確的方向,但想要達成,其實就是走鋼絲,在刀尖上跳舞,稍微應付不當,稍微沒有舒緩底層壓力,或者底層忍受不住,秦廷就瞬間會崩潰,崩潰的也會很快很快。

  他能做的其實不多。

  只能放手一搏,跟著秦廷賭一把。

  將現有的改革硬著陸。

  從而去抓發展。

  扶蘇面如死灰,眼中滿是不甘。

  他咬牙道:「難道真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嵇恆搖頭。

  他輕嘆一聲,凝聲道:「積重難返,大秦財政方面的虧空太大了,大到將整個天下錢糧都填進去,恐都還有所不足,不過因為過去秦廷的信譽,以及對始皇的信任,朝廷才能一直拖著壓著,但因為開國時,秦廷做的事太多,這也導致,秦廷每年需支出的錢糧是越來越高的。」

  「而今已高到難以維繫了。」

  「匈奴也好,百越也罷,貴族士人這些,其實都是朝廷轉移矛盾的視線罷了。」

  「財政問題一日沒有解決,大秦就一直是在刀尖舔血,隨時都可能出事,而大秦也早就騎虎難下了,就像是始皇巡行,無比的耗費錢糧,但若是不這麼做,朝廷需要填進去的錢糧只會更多,而且一旦讓地方察覺到秦廷衰弱,那更是危險。」

  「就我看來。」

  「大秦本就沒路可選。」

  「而另一個解決之法,便是身死債消。」

  「只要秦朝覆滅,壓在秦身上的巨額債務,便會成為化為烏有。」

  「沒有了修建長城的支出,各種水利工程的興建,龐大的官僚體系,巨大的軍功爵支出等等,整個天下壓力都會瞬減,甚至你也可以這麼認為,普天下除了大秦皇室,及少部分官員,所有人都希望秦覆滅。」

  「因為秦之子民,自生下來就背負起了巨債。」

  「還不清的負債。」

  「這些負債將所有人壓垮了。」

  「沒有希望,沒有未來。」

  「只有無盡的黑暗跟痛苦。」

  「而秦法又如此嚴苛,更是斷絕了他們消極應付的退路。」

  「秦亡其實才是大勢所趨。」

  「也才是民心所向。」

  嵇恆很冷酷的說出了真相。

  扶蘇臉色已是蒼白。

  他甚至感到有些窒息,大腦已是空白一片。

  嵇恆暗嘆一聲。

  在他看來,始皇還是心不夠狠。

  若是真的狠下心,在立國時,徹底跟秦國撇清干係,雖會背負千古罵名,但大秦局勢其實會好很多,不至從一立國就背負起那麼龐大的累贅,上百年軍功爵制的運行,給大秦背了太重的壓力了。

  只不過真那樣,恐會落得眾叛親離。

  因而便只能效仿後世帝王。

  大開殺戒。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將立國時的功臣屠戮一空,那同樣也意味著身死帳消,只要殺的足夠狠,再賴一些帳,大秦的前途其實很光明的。

  只是始皇最終還是沒有狠下心,雖明面上重立了一個大秦,但卻全盤接下了秦國的一切隱憂,開了新朝,註定要有新氣象,這一番動作下來,反倒將大秦徹底給勒住了。

  眼下更是積重難返。

  嵇恆看著一臉悲傷的扶蘇,冷聲道:「你也用不著那麼悲痛,大秦走到如今地步,並非是始皇一人之錯,而是上百年的積弊,想將這些積弊清掃哪有那麼容易,破而後立,從來都是十分艱難的。」

  「過去有匈奴百越在前,又有貴族跟士人作為遮掩。」

  「大秦還能勉強敷衍。」

  「而今匈奴北逃,百越覆滅,貴族跟士人一潰千里,朝廷也當去面對這些隱憂了,逃避始終不是辦法,唯有直視挑戰,乃至是跨過去,才能成就一個偉大的帝國。」

  「雖然很難。」

  「然大秦別無選擇。」

  「伱不要抱有任何僥倖,也不要聽信任何流言。」

  「退守關中是不現實的。」

  「不將財政的包袱甩掉,關中秦廷也立不住,只會為關中秦人推翻,所以等始皇歸來後,秦廷很大一段時間,都會致力於搞錢上,至於地方官吏的胡作非為,豪強的異動,貴族以士人的不甘反擊,朝廷恐都不會去理會。」

  「他們針對他們的,秦廷做秦廷的。」

  「若是秦廷能扛過去,一切自會春暖花開。」

  「若是抗不過去,那就死!」

  「凜冬將至。」

  「這註定是一個冷冬。」

  「扶蘇你要做好殺人的準備,你要殺的人會很多很多。」

  「多到背負罵名。」

  「大秦除了要極力搞錢,便只能靠殺人,來實現『身死帳消』,只不過最終是秦廷死,還是其他人死,就要看你的狠辣程度了,我很早就告訴過你,大秦需要的從來都不是什麼聖君、仁君,大秦需要的一直都是暴君。」

  「唯有暴君,才能鎮撫天下。」

  扶蘇臉色變了又變。

  最終。

  眼中閃過了一抹暴戾跟血色。

  他聲音已有些嘶啞,嘶聲道:「扶蘇明白了,雖千萬人吾往矣,扶蘇為大秦儲君,生為大秦而生,死亦當為大秦而死,絕不會苟且偷生,更不會想著逃避退縮,殺人,扶蘇的確不喜,但為了大秦,為了我嬴氏數百年的天下,扶蘇無悔。」

  「若身前有一人阻,扶蘇便殺一人。」

  「若是兩人,扶蘇便殺一雙。」

  「若是百人、千人、萬人,扶蘇就殺百人、千人、萬人。」

  「直至殺到大秦江山穩固。」

  嵇恆看著扶蘇,眉間閃過一抹蕭瑟。

  他其實不願這樣。

  但大秦已沒太多選擇,唯有以殺止戈,以殺止亂,以殺止殺。

  他唯一能做的。

  便是儘量少波及到底層。

  儘量結束這場延續數百年的重壓。

  讓天下重回發展之道。

  以民休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