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豎子不可教也!(13)

  第317章 豎子不可教也!(13)

  聞言。

  項梁臉色大驚,一掌捂住青年的嘴,呵斥道:「不許瘋言!」

  青年扒開捂嘴的手,低聲恨氣道:「項羽不報大父跟父親的血海深仇,誓不為人。」

  「報仇?如何報仇?」

  「殺光秦人!將咸陽燒盡!」

  「你還是先練好劍術再說,讀書也不能落下。」項梁冷冷一聲。

  項羽怒目瞪大,不屑道:「劍?不過是一人敵,我項羽要學就學萬人敵,如大父一般,領兵數十萬。」

  項梁盯著自己這位侄兒,眼中滿是欣慰之色,但還是忍不住道:「有志氣是好事,但光有志氣是不夠的,當年你大父領軍四十萬,尚且不敵秦軍,何況現在楚國已滅,我項氏勢弱,連叛反的機會都沒有,平日教你再多兵書戰策,長槍大戟又有何用?」

  「多看點書,才是正事。」

  「讀書?」項羽冷哼一聲,「讀書能滅得了秦國?」

  「你」項梁手指指著項羽,被項羽的回答氣的不行,最終怒而拂袖道:「我項氏乃楚國貴族,豈能有不讀書之理?枉日我可以遷就你,但這次絕對不行,我已跟我那好友說好,等會便將你帶過去見他,若是你敢再惹怒這先生,休怪我不給你留顏面。」

  項羽陰沉著臉。

  臉上寫滿了不情願跟不悅。

  項梁絲毫沒有理會,見始皇的車騎已走遠,拉著項羽朝遠處走去,邊走邊說道:「我這位老友是一位大才,有驚世之學,若非天下變化太多,以他之能,定能在天下立下一番功業,可惜隨著秦國一統天下,如我老友這般的人才,也徹底沒有了用武之地。」

  「奈何奈何。」

  項羽踏著龍行虎步,對叔父口中的老友,絲毫不感興趣。

  他只關心軍事。

  至於其他的,都不放心上。

  見狀。

  項梁眼中也露出一抹惱怒,但他也清楚,項羽為何如此恨秦,他們項氏一族死在秦人手中的族人太多了,當年王翦伐楚,其父項燕領兵拒之,最終戰敗身亡,而在那次敗亡下,其大兄,即項羽之父項渠戰死,而在撤退途中,項羽生母施氏同樣殞命。

  當年若非他跟項伯捨命救護,項羽多半也慘遭毒手了。

  正因為此。

  項羽對秦人嫉恨極深。

  只是光有仇恨是報不了仇的,還要有足夠的力量。

  他們項氏現在力量不夠。

  而且不光是項氏不夠,整個舊楚貴族,乃至整個六國貴族,所殘餘下來的勢力,就算聯合下來,也根本不是秦軍一合之敵。

  他們眼下只能等。

  只能忍。

  等到天下民不聊生,等到群情激奮,等到萬民怨聲載道,到了那時,才是他項氏揭竿而起的時候,也才是他們舊楚復國的時候。

  現在還不到時候。

  隨即。

  項梁也平靜下來。

  他沉聲道:「我知道你不情願讀書,認為讀那些經典無用,但若是不通曉其中道理,那便不能洞悉時事的本質,也看不破他人的陰謀算計,自古至今,多少明君良臣名士英雄,因遭到陰謀算計,而中道夭折?」

  「陰謀算計?」項羽冷哼一聲,不屑道:「若有人膽敢算計到我項羽頭上,讓他儘管來試試,我倒想看看這些人的腦袋,擋不擋得住我的長戟。」

  聞言。

  項梁臉一黑。

  再也忍不住心中怒氣,破口大罵道:「真是豎子不可教也!」

  項羽不以為然,反駁道:「我看是叔父太書生意氣了,周代以來,游士遍天下,說辭泛九州,但這些士人可曾真有將一國罵倒了?」

  「書生而已,做做文事謀劃罷了,焉有舉事作亂之膽魄?」

  「就如叔父過去請的那些夫子,看似口如利劍、懸河濤濤,實則有哪人真有擔當?這些人不過是仗著口舌之利,會占一些口舌便宜罷了。」

  「叔父何以這麼看重?」

  「不過既叔父如此看重,等日後我項氏起事,便讓這些人為我項氏鷹犬,如此也算是彰顯了叔父之兼容海量,叔父對此可還滿意?」

  望著項羽的倨傲自得,項梁鼻子都要氣壞了。

  只聽鏘的一聲脆響,項梁拔出隨身寶劍,作勢就要劈砍項羽。

  項羽臉色微變。

  但神色依舊堅定,並不認為自己有錯。

  只認為叔父為那些士人蠱騙了。

  而且叔父練劍這麼久,這防身劍術依舊不怎麼樣,在他眼中是錯漏百出,若非是自己親叔父,他一招便能擒之,不過在項梁揮劍下來時,項羽還是識趣的避讓了一下。

  見狀。

  項梁發如灰白的頭顱微微顫抖著,最終冷冷的颳了項羽一眼,將劍重新收回劍鞘,提著劍快速朝前走去,根本不想理會項羽分毫。

  項羽搖搖頭。

  不緊不慢的跟在身後。

  他對去拜訪叔父的舊友絲毫不感興趣。

  若非叔父對此人十分推崇,甚至多次讚譽,加之這次也是此人為項氏謀劃,這才讓項氏倖免於難,不然他根本就不屑去見。

  在他看來,唯有壯士,才值得結交。

  書生、士人,終是些欺世盜名之徒,根本就不值得一見。

  而且也百無一用。

  項梁走在前面,面無表情的沉默著。

  眼中卻流露出一抹擔憂。

  項羽太傲了。

  他眼中容不下其他人。

  滿腦子只想著軍事武功,對於其他事務毫不上心,如此態度又豈能是好事?

  過去他曾不止一次的給項羽請過先生,指導項羽讀書兵法之外的書經,但每一次都為項羽打走,而且是決然不回頭的那種,他對此沒少打罰項羽,然項羽皮糙肉厚,根本就不受影響,每次打罵都只能管幾天,幾天之後,項羽依舊是我行我素。

  這讓項梁是深感惱火。

  但這一次。

  他務必要讓項羽定下神來。

  他這次給項羽請的先生,乃楚國尚在時,他結識到的一位好友,此人出身百家中的縱橫家,才能可謂通天,他相信若此人出手,定能將項羽那桀驁不馴之心收一收。

  而且這次項氏能逃過一劫,還得多虧此人提前勸告。

  不然恐跟其他貴族一樣損失慘重。

  即便如此。

  他項氏同樣損失不少。

  只不過相對其他貴族人才皆失,他項羽損失更多的是些財物,當然人手也有一定損失,但相較其他貴族根本就不值一提。

  想到這。

  項梁目光一沉。

  這次秦廷的雷霆出手,完全出乎了他們意料。

  更令他們驚駭的是,城中官吏竟無一人報信,不然他們斷不至於有如此損失,而且這次秦廷好似知曉他們項氏的藏匿之地,雖在搜尋時做了一些遮掩,但他乃熟讀兵書之人,又豈會看不出其中虛實?秦軍分明是直奔項氏藏匿之地的。

  這一切都透露著蹊蹺。

  秦軍來的實在太快,也發生的太過突然,他們項氏雖提前得到預警,但給他們反應的時間太少了,他們甚至來不及將族人全部遷移走,他們大部堪堪逃離,秦軍就到了他們過往的藏匿之地,而且聲勢十分浩大,將原本藏匿的山壠,都給直接鑿開了。

  完全摧毀了項氏經營多年的根基之地。

  對於這次的驚險遭遇,即便是沉穩如項梁,也被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此刻心中有很多驚疑,這次前去拜訪范增,除了是表示感謝,同樣也是想請范增為他梳理一下當今的天下形勢。

  這幾年秦廷動作頻出,讓項梁心生不安。

  尤其這次六國貴族還因此遭受重創,更是讓項梁生出了濃濃的擔憂。

  好在范增眼下並不居住在居鄛,而是居住在會稽郡治下的朱方,不然他們趕過去還要不少時日。

  叔侄二人星夜兼程,在趕了兩天路後,終於在天黑前到了朱方。

  眼下朱方已不叫朱方了,而是被改為了丹徒。

  丹徒者,身著赭色囚服之囚犯也。

  這是昔日舊楚貴族中宋氏跟唐氏的藏匿地,而秦軍這次大範圍搜剿,在『朱方』緝拿到的貴族數量最多,因而這次更名,也是意指此地為窩藏罪犯之地。

  世人聽聞丹徒,也會下意識想到,這是刑徒之鄉。

  叔侄兩人站在城外。

  神色肅然。

  他們若是沒記錯的話,朱方城邑外分明是有一座小山的,但如今,這座小山卻為人鑿斷了,望著這令人驚悚的一幕,項梁只覺心頭壓力陡增。

  他如何看不出來,這是始皇在威懾他們。

  項羽冷笑道:「這始皇還真是好大喜功,徵發三千刑徒,就為鑿斷一座小山,也不知這山上究竟是有什麼風景,竟值得他這麼做。」

  說著。

  項羽竟直接朝這座小山走去,似要去登臨這小山之山巔,去領略一下始皇眼中的風景。

  見到項羽的舉動,項梁卻是嚇了一跳,連忙呵斥道:「胡鬧,現在始皇才離開沒幾日,你就這麼大搖大擺的去登臨山峰,這豈非明白的告訴城中官吏,你心懷不軌?」

  「給我安分一點。」

  「眼下局勢已不比過去了。」

  「秦廷在這半月里,緝拿了我等貴族五六千人,相關官吏也有數百人出事,現在整個會稽郡都人心惶惶,在這節骨眼上,你休得再給我惹事,恐無人能救你。」

  項羽停下腳步。

  只是目光依舊死死盯著那座小山。

  這座小山並不高,只有不到百米,然此刻在項羽眼中,卻是極具吸引力。

  但他也知叔父說的是實話,雖心中很是嚮往,卻也不敢真的再造次,只得不情願的停下腳步。

  項梁回過頭,深深的看了眼城池,轉身朝一旁走去。

  見狀。

  項羽疑惑道:「叔父,我們不進城嗎?」

  「進城?」項梁冷笑道:「這已非是我楚人的城池了,這是秦城,我們這些舊楚之人,本就為秦廷通緝,若是進去,定會引起不少人注意,若是身份暴露,反倒是自投羅網了。」

  「我們要見的人在城外。」

  說完。

  項梁邁步朝四周鄉野走去。

  項羽轉過身,望著眼前的城池,眼中露出一抹冷色,淡漠道:「秦城?這是我楚國之城邑,眼下只是為秦人竊據罷了,有朝一日,我項羽一定會拿回來的。」

  「而且不會太久。」

  項羽冷哼一聲,眼中浮現一抹戾色。

  叔侄二人並未在城外多逗留,只是簡單的張望了幾眼,便匆匆離開了。

  不多時。

  叔侄二人到了一處溪邊。

  在垂倒一旁的竹林下,有一名鬚髮全白的老者,正獨坐水畔垂釣。

  此人膚色黝黑,身形佝僂,毫無半點氣勢,跟尋常漁人毫無區別,若非其頭頂束著一定竹冠,恐無人會多注意幾眼,只會當其是位釣魚翁。

  見到此人,項梁面露喜色。

  他快走幾步,去到了老翁近前,拱手道:「范兄。」

  聞言。

  老翁緩緩轉過頭,見到來人,眼中也不由露出一抹驚訝,連忙起身回禮,道:「項兄,你為何會出現在這?」

  項梁苦笑道:「此事說來話長,我這次來找范兄,是來當面答謝范兄的勸告之恩的。」

  「半月前,若非范兄警覺,意識到了秦人之奸計,提前傳信於我,讓我率領族人逃亡,我項氏恐已赴了其他貴族後塵。」

  「我項梁代表項氏感謝范兄相助。」

  說著。

  項梁恭敬的行了一禮。

  范增連忙伸手,將項梁扶了起來,笑著道:「你我相識一場,何言談謝?而且我並非只提醒了你一家,朱方的宋氏跟唐氏,我同樣也提醒了,然他們依舊遭此劫難,如此便可看出,我之建議,並非真有救人之功,真正的救人之功出自項兄。」

  「非是我救了項氏。」

  「而是項兄自己救了項氏。」

  聞言。

  項梁也不由大笑。

  一旁項羽安靜的候在一旁。

  只是目光不時掃向四周,似在觀察著附近的地形,只是在看了幾眼後就沒了興趣,這名老翁所在之地是片短竹林,竹林外是一片平地,若是騎兵來襲,根本就避無可避。

  而且還無太多隱蔽之處。

  僅僅幾眼。

  項羽便斷定,眼前之老翁,絕不擅長軍事。

  不然斷不至蹲候在此。

  一念至此。

  項羽也是瞬間沒了興趣。

  枉前面叔父那麼推崇此人,結果卻跟尋常書生無異。

  這時。

  項梁也將項羽介紹給了范增。

  項梁道:「這是我項氏年輕一代之麒麟兒。」

  「項籍,字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