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三十五章

  人間三月,桃花開。

  漫天的粉色花瓣於半空中紛紛揚揚地飛舞著,絢爛的陽光傾灑下來,仿佛為之鍍上了一層燦金的朦朧輕紗。

  就仿佛是經歷了一場詩意唯美的夢境,讓人看著連呼吸都不自覺放輕了。

  而就在這朦朧夢幻的夢境中,有被絢美浪漫的花雨包圍的兩人立於桃花樹下,正並肩而立。

  女子青春秀麗,穿著一襲白裙,笑容中充滿了活力,聲音輕快,在漫天的粉色花瓣中婉轉回頭,溫柔一笑,像畫一般,輕而易舉地帶走了無數人的眼神;

  男子清俊秀朗,臉上沒幾分表情,唇角卻是上勾的,端的是溫雅如玉,他舉著一把傘,慢慢地走近女子,像是從水墨畫中走出來的大家公子,

  他們兩個的眼神,相遇了——

  「卡卡卡——!」張導把手中的劇本往地上一摔,怒道:「深情深情深情!!!葉靖安你要表現的是深情!!!你那是深情嗎!你那是眼睛抽搐!」

  杜於舒微微彎了彎唇角,無論什麼時候,死對頭被罵都是一件讓人身心愉悅的事情。

  「還有你杜於舒!」看到杜於舒彎起來的唇角,張導立刻轉移炮火,「你知道什麼叫做小鳥依人楚楚可憐清純如白蓮嗎!不知道給我查字典去!你看看你那眼神!你那是跟家長吵架的中二少女!」

  杜於舒嘴角一抽,清晰地聽見來自旁邊葉靖安的嗤笑聲,包含了不知道多少的輕蔑。

  「你們兩個!」看著這兩個人的表情,張導怒喝,「不管你們有多少矛盾,別給我帶到工作上來!滾回去仔細研讀劇本,下次再NG我就把你們兩個燉了喝湯!」

  杜於舒:「……」

  葉靖安:「……」

  「下一組準備!」張導陰著臉大聲道,「你們倆還杵著這裡幹啥?還不夠礙眼嗎?快快快滾下去看劇本!」

  杜於舒的經紀人王婕趕緊上去把自家藝人拽了下來,助理小白給導演賠笑臉,王婕給杜於舒拿了一杯水,拿起扇子給人扇了扇風,八月的天氣,正是艷陽高照的時候,熱得很。

  「張導為人嚴苛精益求精,典型的處女座,就是說話難聽了點,人還是不錯的,」王婕把人拽了回來,看著杜於舒並不是多麼好看的臉色和沉默著喝水的側臉,眼睫毛撲閃撲閃的,又黑又密,側臉的每一個線條都那麼完美,即使是看慣了的王婕都忍不住心動,說話語氣都溫柔了很多。

  美人總是有特權的,王婕心想。

  「處女座的強迫症嗎,不把事情做到完美就狂暴,你今天都NG了七八次了吧,也難怪張導暴走,處女座的人暴走起來都這樣,並不是針對你的,葉靖安剛剛不也被罵了嗎,別在意啊,」王婕拍了拍杜於舒,試圖有語言安慰她。

  「別再黑處女座了好嗎,」杜於舒終於張開了口,王婕嘿嘿一笑,杜於舒把水杯擰緊,嘆氣道,「你到底多麼討厭處女座啊,每天都要黑一遍。」

  「我哪裡有!」王婕竭力表現自己的無辜,「我只是在訴說事實罷了。」

  杜於舒把水杯放到凳子上,坐在旁邊,握著王婕的手把人拉下來坐著,一把把扇子搶了過去,嫌棄道:「行了別扇了,扇出來的都是暖風還浪費力氣,」

  王婕嘿嘿笑著,不說話,杜於舒把扇子扔到一邊,扭頭卻看到了葉靖安,臉上有一瞬間的扭曲,殺氣四溢的樣子,王婕心裡一緊,也扭頭順著杜於舒的眼神看過去,正看到了葉靖安。

  王婕心裡叫苦,這倆祖宗掐架一千八百次了,這次竟然腦抽了來演對小情侶!

  這不是折騰人呢嗎?

  「我沒事,你不要太緊張,」杜於舒用手指戳那把扇子,語氣格外漫不經心,

  王婕心想你沒事還會NG那麼多次,又不是剛出道的少女了,這麼簡單的劇情就算做不到一片過,也不能NG七八次啊。

  「還不都是那個混蛋!」杜於舒扭頭看著王婕冷冷道,聲音一點都沒放低,「他演技太差還連累我。」

  王婕苦哈哈地笑著,「小祖宗你別鬧了,聲音低點好嗎?人家就坐在旁邊呢,別鬧啊乖。」

  別用這種哄小孩的語氣好嗎?杜於舒翻了個白眼,往後面一倚,閉上眼睛不說話了。

  王婕從旁邊嘆氣,自家藝人跟葉天王到底什麼深仇大恨啊,見面就掐不見面也得黑兩下,出口就是諷刺張嘴就是挑釁,自己和隔壁那傢伙都替這倆藝人操碎了心啊。

  王婕扭頭看著閉目養神的杜於舒,清純的白色裙子,頭髮被紮起了一個馬尾,漂亮的臉上看起來未施粉黛,就有一種清純的獨屬於學生時代的美;

  王婕看著她,心情都不由平靜下來了;

  果然每次看到杜於舒這張臉,自己就不捨得苛責什麼了;

  身為一個顏控的悲哀,王婕略微挫敗地想道。

  杜於舒閉目養神,從腦子裡又過了一遍劇情,剛剛自己和那傢伙對戲的場面再一次出現,劇本里的場景設置明明是兩個人微笑著眼神交流,然後他丟掉傘自己奔過去,兩個人深情相擁,結果那個男人在兩個人對視的時候竟然移開了眼球,看到的是自己肩膀的位置,那握著傘的手指不知道多麼僵硬,眼眸里說不出的嫌棄痛苦;

  好像碰觸到自己多麼讓他痛苦一樣;

  杜於舒冷冷勾唇,搭檔太差勁,你讓她能怎麼辦?

  上面那一場很快就過了,張導在上面大聲喊著,「杜於舒!葉靖安!你們倆過來再試一次!再NG我就扒了你們的皮煮湯!」

  杜於舒不屑地哼了一聲,有這麼一差勁的搭檔,不NG才不可能呢,呵。

  王婕抱了杜於舒一下,「寶貝加油。」

  劇組工作人員各就各位,葉靖安冷冷對杜於舒勾唇,緩慢地露出來了一個微笑,聲音中有種來自高山的清冽和優雅,「請多多指教啊,杜影后。」

  那聲音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惡意,杜於舒眼皮子一跳,只聽那個人幽幽地說道:「據說一個好演員是不會被搭檔連累的,堂堂新晉影后,出了名的演技派,自然不會被我連累NG,是吧?」

  「我等你帶我入戲啊,杜影后。」

  那聲音裡面的漫不經心和刻入骨子裡的輕嘲不屑,那雙深黑的如同古井一般的眸子緩緩露出的嘲諷,杜於舒胸口劇烈起伏,冷冷地笑道:「那也得看,那個搭檔是不是丑的慘絕人寰。」

  「真抱歉,我是個顏控,看見某些長相嚇人的生物,就忍不住跳戲呢。」

  杜於舒緩緩勾唇,目光冷冽,「尤其是,你。」

  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堪稱電閃雷鳴,殺氣十足,而劇本里要求的卻是一對甜甜蜜蜜的小情侶,張導直接把自己的劇本砸過去了,怒道:「你們兩個飾演的是情侶!情侶知不知道!不知道就去給我百度!你們倆之間是殺父之仇啊還是滅族之恨啊,啊?!你們倆就差在台上打起來了!」

  「滾滾滾!都給我滾下去!別從這裡浪費我的膠捲!」

  還沒開拍呢,就被趕下去,也真是獨一份了,從台子上下來的時候,杜於舒忍不住冷笑。

  「嗤——」身邊的人傳來諷刺的笑容,杜於舒冷冷地張口,「葉天王有什麼高見嗎?」

  葉靖安連頭也沒回,聲音清冽如水,「高見倒是沒有,只不過——」

  葉靖安頓了一下,語氣里充滿了嘲諷,「——杜影后也不過如此啊。」

  「你!」杜於舒剛想說些什麼,就看到葉靖安揚長而去,一個回頭都沒有,心裡氣結,低聲罵了一句,回到了座位上。

  這時候王婕已經和張導交流完了,看到坐在椅子上一語不發的杜於舒,下意識地摸了摸對方的頭,道:「走吧,去換衣服,今天先到這裡了,張導放你們一馬,明天再繼續。」

  「哦,」杜於舒點了點頭,拿了自己的衣服去了換衣間,進門的前一刻悶悶道,「謝謝你啊,王婕。」

  說完就進去了,王婕愣了一下,然後笑罵道,「傻孩子,跟我還客氣個啥?」

  可是,要是杜於舒不是這個性子的人,自己當初也不會心甘情願地把其他藝人都轉手了,只專心帶她一個吧。

  王婕笑著搖了搖頭,沒辦法,這小姑娘太招人疼了。

  王婕從外邊擺弄了一會兒手機,通知了一下化妝師助理司機等人,今天的工作提前結束,把杜於舒送回去就行了。

  杜於舒很快就出來了,兩個人走出去的時候路經片場,鬼使神差地,杜於舒回頭看了一眼,那時候片場暫時沒有拍戲,葉靖安正跟導演說著什麼,他的經紀人衛蒙苦著臉從旁邊等著,杜於舒只覺得心頭有一抹鬱氣,不禁冷冷罵道,活該。

  「你說說你,」張導翻看著前面攝像拍下來的東西,苦口婆心地勸道,「你自己看看,這像是你的水平嗎?你看看你眼睛這是看哪呢?你都不敢跟杜於舒對視嗎!」

  「這裡到還不錯,你看看你這時候的眼神,溫柔眷戀,還能說得過去,你看看你剛剛還有後面的眼神,什麼東西啊!我跟你說葉靖安,明天就要是找不回狀態,我真的扒了你的皮!」

  葉靖安輕聲笑了笑,沒說話,眼睛盯在攝像機的鏡像上面。

  「還有這,還有這,」張導指了指這幾個畫面,道,「你這幾個畫面都不錯,表情動作都很到位,但是你一對上杜於舒的臉,你就成了這樣了!僵硬的不可思議,看看你這表情這動作,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剛入娛樂圈呢!」

  葉靖安笑了笑,沒有說話。

  ——對上她的臉,我在緊張。

  ——看見她不屑,我在難過。

  杜於舒回到家的時候時間還早,她住的是公司安排的公寓,安保工作非常到位,前後住著不少同事,她家對門就是一個。

  杜於舒廚藝不行,現在還早也不算餓,再加上剛剛跟葉靖安鬧的也不算愉快,更是沒有了胃口,於是換上家居服就躺在沙發上拿平板刷微博,

  平板上的微博號是她的小號,大號刷微博一不小心就出事,不經意間點個讚什麼的,自己確信自己是不經意或者手滑,娛樂雜誌八卦新聞可不信任你,怎麼著都是在這個圈子裡,還是小心些好。

  杜於舒刷了會微博,從葉靖安微博下逛了一圈,那男人好幾天沒有發過微博了,最新的微博還停留在他回應《親愛的,早上好》劇組AT的那一條微博呢;

  那上面還有自己的名字呢,杜於舒撇撇嘴,難得他們兩個的名字出現在一條微博上。

  《親愛的,早上好》是東皇影視投資,由杜於舒、葉靖安領銜主演,張銳導演主導的一部集懸疑恐怖溫情愛情為一體的片子,人物刻畫十分細膩,時間跨度長達十年,演員也都是出了名的演技派,張導估計是想拿這部片子沖獎項的,要求嚴格到不可思議,對演員的要求更是追求精益求精;

  劇情簡單地來講,是一對青梅竹馬的戀人準備結婚了,但是在婚禮的前一天晚上,新娘莫名其妙地死了,新娘一家人幾乎崩潰,新郎直接暈過去了,他一直認為自己的戀人死因不正常,追查了好多年,而因為每年都去墓園附近的花店買花,和花店老闆也熟悉了,那是一個眼盲又獨立的女性,他不由自主地想要照顧她,兩人也開始進入到曖昧期,正是這個時候,一個和戀人長相十分相似的女人出現在他的生命里,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去接近她,而後,她也開始遇到危險;

  男人十分憤怒,聯想到自己逝去的戀人,追查真相的心情更是迫切,而在此也得知了這個女人是曾經戀人的姐姐,而在他們終於找到關鍵證據的時候,竟然搜到了花店老闆那裡……

  故事的最後,是這個所謂的雙胞胎姐姐,對著男人微笑,「親愛的,早上好。」

  而今天下午,他們正在拍的就是這對青梅竹馬的戀人以前的相愛的鏡頭,然後他們倆NG了七八次。

  杜於舒有些沮喪,他們倆果然不適合合作。

  杜於舒還沒從回憶里走出來,就聽見了門鈴聲,連忙把回憶扔在一邊,打開門,是宋辰。

  宋辰五官精緻秀麗,柳眉微彎,一雙剪水明眸更是生的楚楚可憐,讓人一看就心生保護欲;

  但是她現在明顯心情不好,看見杜於舒連個笑模樣都沒有。

  宋辰進了門,熟門熟路地外套掛在衣架上,先去洗了個手,然後打開冰箱拿出來兩個雞蛋一把青菜一小塊肉,就把廚房裡走。

  「今天吃什麼?」杜於舒靠在廚房的門上,問道。

  「喝粥,吃青菜,」宋辰惡狠狠地說道,「至於你,喝西北風去!」

  杜於舒摸了摸鼻子,笑道:「這麼大火氣?」

  「哼,」宋辰把菜洗好,咬牙切齒道,「今天下午片場上遇到個小白蓮。」

  「啊?!」杜於舒驚訝地瞪大了眼眸。

  「你那麼驚訝幹什麼?」

  「沒什麼,」杜於舒忍著笑意答道,宋辰的長相才是正兒八經的碧水白蓮,就站在那裡不動,都有一股楚楚可憐的神態,許多人對她的第一印象都是小白花,但是一張嘴,就發現宋辰是個名副其實的霸王花;

  那張嘴,毒啊。

  「想笑就笑,別憋壞了,」宋辰抑鬱道,她也不想長這麼一張臉的好嗎?跟她剽悍的性格一點都不搭,以至於經常被人嘲笑白長了一張臉。

  杜於舒抿唇笑了,宋辰懶得搭理她,「今天下午劇組裡出現了一個小白花,把我煩的,別提了,提起來我就煩。」

  杜於舒:「……摸頭,不生氣哈。」

  「跟她生氣我才是真瘋了,」宋辰打了個哈欠,動作利落地開始炒菜,問道,「你那裡還好吧?」

  「一點也不好。」杜於舒嘆氣,「下午NG了七八次,張導毛了,直接把我趕回來了,要不然也回不來這麼早啊。」

  「誰跟你對戲?葉靖安?」宋辰皺眉。

  「嗯。」

  「才NG七八次啊,算好的,」宋辰關了火,拍了拍杜於舒的肩膀,「我以為你們至少NG二十八次呢。」

  「喂!」杜於舒不滿道。

  「本來就是,你們兩個見了面就掐不見面還能黑,現在出演一對情侶,簡直就是給自己找罪受。」宋辰說得一點也不客氣。

  杜於舒認真想了一會,悲哀地發現自己找不到理由來反駁,只能道:「你說的好有道理啊,我竟然無法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