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液池邊,秦至手中拿著被打磨得極其圓潤的鵝卵石,一顆一顆地往水中拋去,看著石頭在水面炸開了一朵又一朵的水花之後沒入水底。
侍立在一旁的內侍原本捧著滿滿一盤的鵝卵石已經所剩無幾了。
「李愛卿你去了南方,要好好保重身體啊,朕還想看你梳理好了地方之後回朝中發光發熱呢,李美人雖然不在了,但是她所出的三皇子以後還需要你這個外祖父的提點呢。
還有你愛妻的外甥女白選侍,也臨盆在即了,要不等兩個多月,她生了你們再走?」
秦至背對著一眾人,懶洋洋地說道。
「不敢用『提點』二字,三殿下是皇子,微臣只是一個鄙薄的臣下,愧不敢當。
至於白選侍......」
李仁安搖了搖頭。
「多謝陛下至今都還願意體貼著臣下一家,只不過微臣的行裝都已經打點完畢了,明日一早就會出發前往歸善。
臨行前,微臣這個不肖之人能夠再見陛下的聖顏一面,聆聽陛下的囑託,已經是天大的恩典了,微臣不敢貪心。」
聽見陛下提起他的親女兒白良玉,李仁安頓時心中一凜,腦子裡瞬間回憶起妻子被驅逐出宮回家後跟他哭訴的那一日。
當日,趙瑰秀被他接回府中後,木愣地坐在正堂的主位上,一口一口地喝著茶,眼淚無聲無息的落著。
李仁安輕輕擦拭著她的眼淚,正要開口發問,趙瑰秀情緒驟然崩潰了。
趙瑰秀坐到了地上,絲毫沒有了往日雍容淡然的貴婦形象,泣不成聲地拍打著李仁安的胸膛,一下又一下的,叫他心疼不已。
愛妻趙瑰秀的話此時依舊迴蕩在他的耳邊,李仁安不禁想著,他當初去邊地接回親女兒的決定是不是做錯了。
既然玉兒已經上了安陸侯府白家的戶籍,那多給些錢財和便利讓安陸侯家就那麼養著玉兒直到她出嫁,是不是會更合適些呢?
「李仁安,你的好女兒,你的親女兒,你的好玉兒,害死了我的好曦華,要不是陛下寬仁,我此時哪還有命回家啊?」
「你的女兒真是好狠的心啊,我怎麼會生出這樣歹毒要噬母的女兒呢?」
「我沒想到曦華和玉兒之間的仇怨,竟如此刻骨到要對方身敗名裂而死的地步嗎?只是小女兒之間的拈酸吃醋,何至於要鬧到這等的地境啊?
你告訴我啊?
玉兒與我說,當年她去廣德寺上香的路上遇襲一事,是曦華做的,這件事當初是你查的。
你這個審案明察、執法嚴峻,百姓心中的青天大老爺,你告訴我,你告訴我,你究竟知不知道這回事?
她們兩姐妹的恩怨,你還瞞了我什麼?」
妻子趙瑰秀含恨的聲音,鞭撻著李仁安的心,讓他愧疚不已的是他沒能保護好自己深愛的妻子。
親女兒白良玉竟然陷害起了他的妻子,還有張德禮查到之後,一一擺在他面前的證據,讓李仁安後怕極了。
他的親女兒確實很聰明,還很有耐心,不動則已,動則雷霆萬鈞,忍了幾年之後,一把將曦華按死了。
就算是他來查,即使他知道曦華是冤枉的,但他也拿不出證據來為她翻案。
好在陛下仁慈,不然他的妻子哪還有命在呢?
這樣的女兒,他怎麼敢要呢?
「隨你。」
秦至漫不經心地說道。
「陛下,微臣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回京了,微臣一定會保重好身體,日後回來看望三皇子殿下。
您對微臣一家的恩厚,微臣心中的感激,無以言表,微臣一定會好好干,將功贖罪,以報謝皇恩,以報陛下。
等微臣回京時,如果陛下不嫌棄微臣的老邁,微臣定是要在陛下的腳下發揮最後的餘熱,直到陛下不再需要微臣為止的。」
李仁安跪下來磕著頭,鄭重其事道。
「陛下,三皇子殿下到了。」張德禮腳下生風,疾步來到秦至身側低聲稟告道。
「傳他過來,讓他與他外祖父告個別吧,起駕回宮。」秦至將手中剩下的最後一顆鵝卵石塞到了李仁安手中。
「謝陛下恩典,微臣恭送陛下。」李仁安掌心中握著顆鵝卵石,跪了下來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