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正殿內又恢復了之前無人言語的安靜,御案上秦至俯首提筆,寫寫畫畫,圈圈點點。
幾層陛階之下,齊國長公主秦妙音仍舊伏跪著,她的身體微微顫抖。
金烏漸西斜,秦至將最後一本奏摺合上,將所有奏摺堆疊到一起,推到一旁。
「陛下,您請喝茶。」張德禮立即奉上了一盞新茶
秦至抬手接過茶盞,隨口問了一句,「什麼時辰了?」
「回稟陛下,約莫是申時了。」
「皇子們都該下學了吧,見著皇嗣們一日日長大,朕也跟著一日日老去,以後大雍都是這些孩子的天下了。」秦至喝了一口茶,笑著感嘆道。
「陛下,您才是大雍的君主,天下的君父,您在一日,大雍就是您的天下,誰也不能染指。」張德禮搖了搖頭,抬眸認真道。
「皇兄,求皇兄救我。」
秦妙音微微沙啞的聲音兀然響起。
秦妙音見秦至和張德禮無視了她的存在,生怕還未達成目的被趕了出去,她緊了緊拳,為自己鼓了勁,出聲懇求道。
「皇妹怎麼還在呢,是朕疏忽了,方才朕在想,皇妹說的究竟是什麼身世?想著想著,就把這事給忘了。」
皇祖父再怎麼不做人,他也是朕的親親皇祖父。
叫旁人猜到了齊國長公主秦妙音是皇祖父的女兒,指不定要誤會上什麼,聯想上腌臢的事。
皇祖父跟父皇的真愛趙宸妃沒有任何齷齪,好嗎?
好好的,秦妙音提什麼身世,秦至有些不耐煩。
「皇兄忘了,妾身也忘了,妾身這幾日一直在宗正寺里關著,難見天日,一夕之間得了自由,便有些恍惚了,妾身無狀,知罪,請皇兄責罰。」
「妾身是先帝與趙宸妃娘娘的親女兒,出生之後,便因為生母她犯了錯,母女分離,養在林貴太妃,不,是養在林罪婦的膝下。
托舉庇護妾身的父皇早早去了,妾身在感慨前半生的無可奈何之時,竟只覺著此一生若浮萍,無依無靠,無視了皇兄的教養之恩情,妾身不肖不悌,還請皇兄治罪。」
秦妙音覺得自己跪得心氣快散盡了,聽明白了秦至話中的意思之後,她氣餒地磕頭請罪道。
秦至漫不經心地用指尖輕點著案桌,思忖著,半晌,才說道:
「張德禮,快去將朕的皇妹扶起來,皇室貴胄,大雍的齊國長公主,一直趴伏在地上,像什麼樣子?」
秦至深沉如淵的黑眸中儘是漠然,然他的語氣卻是親和且溫柔的。
秦妙音戰慄著,皮膚浮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頓覺毛骨悚然,渾身的酸痛和發麻的雙腿都拋在了腦後,她被張德禮扶著,在矮凳上坐下。
「謝皇兄體貼。」
「皇兄,妾身不想出家,妾身不求能與孟公子結親,只求皇兄原諒妾身這一次,妾身雖無甚本事,但......」
「但什麼?」秦至饒有興致地追問道。
「陛下,妾身手上有一支三十餘人的暗衛,是父皇薨逝那一年,妾身的生母趙宸妃娘娘給妾身的,她說這支暗衛是她求父皇給妾身自保用的。」
秦至面不改色,點了點頭。
想把通侯府的二公子林清宇的腿砸斷,還將人限制在齊國長公主府里,就那些個普通的奴僕,想也知道不可能。
通侯府沒有第一時間找上門去,也有對自家二公子的自信和對秦妙音的輕視的原因。
對於秦妙音來說,三十餘人藏起來,就以普通的奴僕的身份養起來也不難。
秦妙音偷偷觀察著秦至的反應,見他面不改色,眼中毫無波瀾,她拿不定是秦至早知她手上的暗衛,亦或是覺得她手上的暗衛不夠分量?還是說兩者都有?
但這是父皇留給她且她能甩出來的,最有分量的籌碼了,她可不想出家。
她是諸多長公主中最貴重的齊國長公主。
秦妙音十分自傲於先帝給予她的寵愛與重視,覺得就算是先帝原配嫡出的韓國長公主,她明面身份上的「長姐」、實際身世上的「大侄女」,都不如她。
她是齊國長公主,秦晉齊楚,諸位長公主里封號最尊。
若是她出了家,失去了齊國長公主的封號,豈不是要被幾個自小就嫉妒她受父皇寵愛的侄女們徹底踩在腳下、翻不了身?
是以,齊國這一封號,齊國長公主的身份,才是父皇給予她分量最重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