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要去上早朝了,愛妃繼續睡會兒吧,昨夜愛妃是沒睡嗎?」
後半夜才睡著,精神有些混混沌沌的孟吳越聽見秦至的話,瞬間就清醒了。
「臣妾為您更衣。」
孟吳越唇角微微揚起,她單手籠了籠中衣,將髮絲掖至耳後,坐起來溫柔地說道。
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是多年形成的習慣了。
「不必了。」秦至輕笑了一聲說道。
發現孟吳越在畏懼他之後,秦至就開始故意時不時的搞她的心態了,皮一下,再皮一下。
秦至在宮人們的服侍下梳洗完畢,很快就離開了。
維夏腳步輕輕地走近,見懿貴妃還在沉默地坐著,問道:
「娘娘,奴婢伺候您起身?」
「梳洗吧。」
孟吳越望向窗外,雲壓得極低,天空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了。
與那日澄碧的天空,截然是兩個人間。
孟吳越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截然相反的兩個人間卻實際是同一個地域,明是,暗也是,晴也好,陰也罷,都是他。
時間轉回那日,太后在秦至那給呂希音求情,控訴了一句秦至對呂希音太過殘忍的話,被折了面子之後,太后本打算去椒房殿找沈檸月的不痛快,撒撒氣,但冷靜下來,太后就只是去了崇德殿,給呂希音布置。
至兒豈止是對腹中懷著他的孩子的表妹無情啊?
從崇德殿出來之後,太后立即遣人去召孟吳越過去伴駕,理由是許久沒與懿貴妃一起逛過園子、賞過花了,有些懷念以往的年歲,要她前去作陪。
太后看起來似乎真的只是找孟吳越陪伴賞花的,一路上只在說著看見的花木,回憶著往昔的趣事,但她又屏退了左右,只讓宮人們遠遠的跟著,讓孟吳越有些摸不著頭腦的同時,緊繃著精神警惕著。
畢竟她與太后的交情就真的只是面子上過得去罷了。
碧空如洗,風和日暖,日光披在太液池浮動的水面上,碎金閃爍。
太后彎下身子折了一朵姚黃牡丹,遞給了孟吳越。
「這宮中的花木品類繁多,讓老身看得目眩,老身的慈安宮中就只栽種幾種常見的,如牡丹、芍藥之類的,老身記得懿貴妃曾說過最愛牡丹?」
孟吳越接過姚黃牡丹,點了點頭,柔聲回應道:
「臣妾宮中的牡丹,品類還算齊全,都是陛下見臣妾喜愛陸續賜下的,太后娘娘可要前去臣妾宮中看看?」
「不必了,老身對各類花木並無偏好。」
太后又伸手摘了一朵白色的茉莉,輕輕嗅了嗅,又撇到了一邊。
「老身也不繞圈子了,懿貴妃可還記得去年九月老身中毒一事,那毒就是來自貴妃殿中所種的鈴蘭花吧。」
「臣妾有罪,任憑娘娘懲治。」孟吳越聞言隨即跪下請罪道。
她的眼睫顫了顫,垂下來遮住了眸中翻湧的著的複雜情緒。
太后中毒之後,張德禮帶人來拔走了滿殿的白色蘭玲。
那時孟吳越沉浸在喪子、喪母的雙重痛苦中,不曾深想。
或者說,她不敢深想。
孟吳越越是逃避,越是刻意忘記此事......
是,她忘不掉。
太后突然提起,她心中止不住的惶恐。
她低下頭,手微微顫抖著。
不是怕被遷怒治罪,也不是怕太后將中毒之事都算在她的頭上。
「說什麼懲治?毒又不是你下的,罪魁禍首林氏已經伏誅,老身沒有翻舊帳的意思,快起來吧,讓人遠遠見了,還以為老身在故意刁難懿貴妃呢?」
「臣妾不敢。」孟吳越行了個大禮,才緩緩起身。
「老身只是好奇,一向喜愛牡丹花朵碩大、花色艷麗,富麗堂皇的懿貴妃,怎會種起了小巧清麗的白色鈴蘭呢?」
見孟吳越有些沉默,太后繼續道:
「昭慧太子的早逝,老身亦是悲痛傷懷不已,老身亦為人之母,對懿貴妃剜心之痛,感同身受。
本不該勾起懿貴妃的心中的喪子之思,可是,老身在鬼門關中走過了一遭,想活得明白些,不過分吧?」
「若是懿貴妃不想說的話,就算了吧,回去吧。」
太后的目的已經達到,說罷,便不再等孟吳越,轉身離開了。
孟吳越看著太后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離去的鑾駕,整個世界寂靜了下來,懷疑與恐懼死死地鎖住了她的身軀讓她僵直在原地,耳中似乎只剩下心跳的轟鳴聲。
陛下以白色鈴蘭花暫時寄託昭慧太子還未離去的靈魂和生者的哀思為由,讓她栽種的滿院鈴蘭,險些要了太后的命。
罪魁禍首真的是林貴太妃嗎?或者說只有林貴太妃嗎?
真的會有人以親子之死為由,以親母為餌,去釣魚嗎?
她似乎從未認識過陛下,她的枕邊人仿佛化作了怪物,一個披著人皮的、被權力異化的怪物。
這樣的陛下,讓她感到無比的恐懼與陌生。
(雖然孟吳越她爹是個渣男,但是她確實是沐浴著父母之愛長大的孩子,後來嫁進皇宮,主角一直都很溫柔,她看見的這個世界一直都是體面而光鮮的,入宮這麼多年,她的手,至今還是乾淨的,她知道主角向朝臣舉過屠刀,但是在她看來那都是外人,是有罪的,是該死的,孟吳越作為女兒,很愛自己的母親,作為一個母親,她也很愛自己的兒女,她無法想像有人居然會對生養自己的母親舉起屠刀,即使太后撿回了一條命最後沒死,但是秦至在她心中的形象就跟魔鬼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