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被人縱火,這件事情已經定性。
但這件事情的第一刀沒有砍到文官身上,而是砍在了宮中的太監、宮女身上。
就當外廷的文官們還在瑟瑟發抖之時,宮中卻是搶先開始了一輪自查。
得知西苑被燒後,本來還慢騰騰在運河上漂著的魏忠賢當即是船也不坐了,騎著馬就向京城趕。
七天的路途,魏忠賢用了三天就趕回了京城。
然後,在南苑連皇帝的面都沒見到,就被攆回去處理宮內。
親手捅死了自己的那個乾兒子魏文後,劉時敏、魏忠賢、王末、楊成秀這宮內四大璫聯手,開始反腐。
是的,反腐,而不是查宮中內奸。
不查內奸查貪腐,這件事魔幻到讓很多人大跌眼鏡。
但更多的,卻是造成了極大的恐慌。
就如風流士子有多個相好的一般,太監貪腐之事,自古就是理所當然。
畢竟一群無根之人,大抵上也就能從黃白之物中找到些安慰了。
對於宦官貪腐之事,朱由校的態度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你能做事別壞事,撈錢什麼的,只要別太過份,他是不在乎的。
但這次西苑被燒後,朱由校讓劉時敏去除草,劉時敏四人商議了一下後就決定,查經濟問題吧。
內鬼收沒收錢,沒人知道。
畢竟世上總有那麼一類人,為了心中的想法做出一些個讓人難以理解的事。
就比如楊漣這類二愣子。
內鬼不一定收錢,但收錢的一定有作內鬼的潛質。
皇帝那日說的話,已經在京城傳了開來。
所有人都知道皇帝的金刀在回來的路上,而且還領著一衛在廣寧歷練淬火士卒回來了。
別人理解不理解,劉時敏等人不知道。
但劉時敏等人卻是知道,如果不能在孫傳庭回來前讓皇帝胸口的邪火發泄一番,恐怕宮內就將迎來比登基清宮之時更要殘酷的清洗。
「劉時敏,楊成秀,你倆就不反對一下嗎?」
「這個劉友勇,朕記得是你的把兄弟吧。」
手中拿著一本奏章,朱由校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劉時敏問道。
南京內官監奉御劉友勇等一眾負責管理南京紫禁城的太監們,共計貪墨南京皇宮修繕銀子十七萬四千餘兩,論斬。
蘇州、杭州兩個織造,再加上南京織染局太監楊寶等一眾織造太監,共計貪墨絲綢兩萬餘匹,其中還包括了包括九龍緞在內的御用緞匹近兩千匹。
劉友勇是劉時敏的把兄弟,而楊寶則是楊成秀的乾兒子。
宮中這邊一開始翻總帳,魏忠賢就將在南直隸順便查到的東西都給添了進去。
劉友勇被殺的原因,是因為貪污了修紫禁城的經費。
這個是真的不能貪!
即便大明的皇帝多少年不去南京住了,但那也是大明皇權的象徵,尤其是在西苑被人放火,出了內鬼的時候。
而楊寶的原因更簡單,拿了不該拿的。
九龍緞那東西,可是用來給皇帝織龍袍的,這東西你拿回家去是想做什麼?!
「如今國事艱難,國帑內帑空虛。這些奴婢不想著主上,只想著自己,這就是該死。」
被皇帝點到了名,劉時敏和楊成秀同時跪下道。
對於魏忠賢查到的東西,他們兩人都沒有反駁的想法。
這看似是殺貪腐之風,但本質上是要殺內廷和外廷勾結之風。
如果只是個貪污之事,查出來後頂多是個抄家後發配某陵守孝。
而這些人要死的原因也很簡單,他們看似在外面,但長期有家人和宮中的小太監有私下通信。
什麼叫私下通信,就是沒有在典察府報備過的通信。
為此,物理意義上的殺風吧,直接論斬。
火都放到了宮內,他們四個的心都吊了起來。
這要是再發生一次,他們四個也就能自己給自己找墳去了。
「你們看著處理吧,朕不想再有這種事情發生。」
將奏本丟回到了魏忠賢身前,將身上的大氅又往自己的身上包裹了一番,朱由校開口問道。
「魏忠賢,孫傳庭到哪兒了?他什麼時候能回來?」
「回皇爺,昨日軍報說是過了山海關,最快明日就可到南苑。」
「等孫傳庭到了後,讓他到西苑來見朕。」
眼珠子一轉,朱由校當即就下開口道。
說完之後,朱由校就從椅子上站起,出了舊衙門,重新住回了西苑。
他要再給孫傳庭點上一把火。
不過,朱由校並沒有在第二天就等到孫傳庭回京。
因為當天晚上,孫傳庭就帶著一千精兵進了京城。
然而,朱由校並沒有第一時間見他,而是令人傳詔,明日開廷議。
正月二十五,西苑被燒。
正月二十八,八百里加急到廣寧,召孫傳庭回京。
而後,孫傳庭就給大明上下展示了一下什麼叫做急速。
一千精銳先行,剩餘一萬人壓後。
二月初五,孫傳庭就帶著精兵進了京城。
次日一早,渾身著甲,在西安門外守了一夜的孫傳庭在得諭後,就帶著一眾豹韜衛的將官們進了西苑。
然後,孫傳庭就見到了大光明殿已經被燒的黑漆漆的地基。
霜前冷雪後寒,正是天氣冷的時候。
然而,一步一步登上大光明殿地基的孫傳庭,其身上的煞氣,卻是更要淒冷幾分。
「臣孫傳庭,攜豹韜衛將官,恭請聖安。」
「臣等恭請聖安。」
隨著孫傳庭的聲音,跟在他身後的一眾將官也紛紛彎腰行禮。
著甲在身體,只行躬身之禮,不行全禮。
「白谷啊,你可算回來了。」
雙手捅在袖中,裹了裹身上的大氅,朱由校看著孫傳庭,語氣中滿是愁苦。
「你走了這才多久,京中就有人欺負朕了。」
「你看看,世廟修的大光明殿,讓人一把火都給燒了啊。」
「朕自問登基以來,也算勤勉,唯恐辜負了先帝所託,祖宗遺命。」
「就因為朕沒有住在乾清宮,他們就一把火點了朕的西苑,想要朕不得不回去住。」
「他們拿朕當豬養!」
「朕讓人查了半天,結果就查到個葉向高,那廝還說什麼何惜一死求太平。」
「想要讓天下人覺得朕是冤殺了他。」
「白谷,朕怕啊。」
被叫來閒坐了小半個時辰,這會兒畢自嚴等人聽到皇帝的話,那是寒毛都炸了起來!
能說出朕罪天下的話來,皇帝你是個知道怕的人嗎?
「陛下,是誰做的?臣請誅之!」
一路奔襲回來,孫傳庭幾日都沒好好休息。
此刻,聽到皇帝的話,雙眼瞬間血紅,當即一拱手道。
「周尚書查說,是南直隸的一些個人。」
「袁閣老查說,是山西的一些個人。」
「東廠的魏忠賢查說,是那些個叫什麼東林黨的人。」
身體向前傾了傾,朱由校開口道。
「皇后懷著孕受了驚,七個月了,挺著個大肚子和朕到南苑躲災,那懷的可是朕嫡長子。」
「朕看的心驚啊。」
「臣請命,殺盡東林!」
聞言,孫傳庭當即單膝跪地,請命道。
「此等不忠不孝之徒,臣請以重典懲之。」
說著,孫傳庭就轉過頭,看向了地基上的一個眾所周知的東林——左光斗。
見到孫傳庭掃視過來的目光,左光斗就是一驚,雙腿一軟。
孫傳庭,衛所軍生出身,以祖上軍功襲百戶。
葉赫一戰,硬撼女真兩面夾攻,重創努爾哈赤,戰場積累下的殺氣配合上他壯碩的身形,給人非常大的壓力。
「不是啊,孫,孫將軍,不是我!」
這些天,京中的消息左光斗不是不知道,但他是真的沒有參與其中。
甚至於,被皇帝自打很久前被皇帝叫到南海子中痛罵了一頓後,左光斗和東林的聯繫都斷了。
「你的意思是,陛下冤枉你嗎?」
見到左光斗這樣子,孫傳庭就覺得對方心中有鬼,當即上前一步,一把就將左光斗提溜了起來。
「就是冤枉了你,又如何!」
「我們這些文人不是常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嗎?!」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這句話,歷史上的孫傳庭用命去詮釋了。
孫傳庭的性格,本不是如此與人爭鋒。
不管是如今的這個,還是歷史上的那個。
見到事不可為,孫傳庭都走的是相當的利索。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這句話,歷史上的孫傳庭用命去詮釋了。
孫傳庭的性格,本不是如此的鋒芒畢露。
不管是如今的這個,還是歷史上的那個。
見到事不可為,孫傳庭都走的是相當的利索。
見到了天啟年間慘烈的黨爭後,孫傳庭天啟年間的黨爭,他被捲入起中後,孫傳庭說走就走,毫不猶豫。
閒居十年之後,孫傳庭再次踏入官場。
由於和吏部尚書謝升的不和,被派去頂陝西巡撫的鍋,在偏殿見了崇禎一面後,就帶著六萬兩的餉銀踏入了關中之地,履職不到一月,便派副將羅尚文殺整齊王張顯,兩年時間,沒拿崇禎一分餉銀,反倒是從陝西的黃土地里刨出了四十五萬兩白銀,本色米麥豆五萬石,還有一萬兩千兵丁。
君以國士待我,我當以國士報之。
清兵入塞,經歷了與楊嗣昌、高起潛的不和後,即便是在詔獄中進修了三年。
被崇禎在文華殿見了一面後,孫傳庭又將命給了崇禎,最終被催出戰,身死殉國。
夙嫻良畫,屢著捷功,倉卒殉軍,仁成身殞。
孫傳庭,本是非常溫和,不願與人爭鬥,不想得罪任何人,只想要澄清天下。
當他的門生馮容以「天下事殆不可為」勸他時,他也只能不以為然的說一句:為之自吾始,濟不濟,命也。
盡人事,聽天命。
在廣寧聽聞了皇帝的西苑被燒,速召他帶兵歸京後,孫傳庭心中的怒火,都能將廣寧外的山林給燒盡。
好不容易,大明好不容易出了一個勤愛民的天子,卻是被人放火燒了家!
星夜兼程,披星戴月回京,不卸衣甲在西安門等了一夜的孫傳庭,已經有了見到皇帝後,殺人的打算了。
西苑被燒他不怕。
戰場失利他不怕。
他怕那個曾在南苑與他談天說地,心中有無數想法想要實施的皇帝被害了。
好在,現在皇帝還活著,還能如此悠閒的躺在椅子上在這裡給他拱火。
不過,現在皇帝還在,下一次呢?
孫傳庭現在心中只有一個想法。
殺!
像是他在廣寧對待那些個敢劫掠互市商販的蒙古人一樣。
將他們的腦袋擰下來,堆成京觀。
葉赫,廣寧那些蠻夷那恐懼的眼神告訴他,殺人是最有用的手段,殺的足夠多了,對方就再沒有膽氣了。
只有將那些人殺怕了,殺到他們連讓皇帝去死的念頭都沒有,皇帝才能安全!
就像現在被他提在手中的這個左光斗一樣,這樣被嚇破膽子的人,才沒有對皇帝不利的想法。
「白谷,將左侍郎放下。」
眯起雙眼看著左光斗,朱由校皮笑肉不笑的道。
「左侍郎還在薊州往宣府修路呢,你讓他自己說說,有沒有和東林勾結,燒了朕的西苑啊。」
「陛下,臣沒有。」
被孫傳庭噗通一聲丟在了地上,左光斗連忙跪在地上磕頭道。
他不怕死,但他怕被人掛著個東林同黨,謀逆的帽子去死。
「臣絕對沒有和東林逆黨一起同謀。」
「自任工部侍郎後,臣不是在工地監工,就是在工部作圖,亦或尋訪民間工匠。」
「絕對沒有和東林有所勾結。」
對皇帝磕頭,左光斗心中只有一個皇帝。
陛下,救一救,救一救。
看在他能修水利,修弛道,修堤渠的份上,像是那個袁應泰一般,饒他一命。
「左侍郎,黃河的事情,朕還指望著你去做呢。」
雙手從袖子中拿出來,朱由校看著左光斗目光如炬的說到。
「不要讓朕覺得,你是一個只會在奏章里侃侃而談,光吃乾糧,卻是一點兒實事都做不了的人。」
「臣,臣一定盡心竭力,為重修黃河河道做好準備。」
說完之後,左光斗才從地上爬起來,顫顫巍巍的重新在椅子上坐下。
嚇人,太嚇人了。
以往皇宮被燒,那都是群臣上書勸皇帝修德。
但皇帝剛才對孫傳庭說的話,太嚇人了。
有人要燒死皇帝!
順帶著還要燒死皇帝那個懷胎七月的皇后!
皇帝以這藉口掀起大案來,天下噤聲。
他要是被卷進去掉了腦袋,日後也就是在史書上像是那洪武大案中,落的個註腳。
這對好名的左光斗來說,是萬萬不可接受的!
氣呼呼的看了眼重新坐下的左光斗,孫傳庭的目光又向著六部九寺的主貳官看了過去。
他現在就等皇帝一句話,看看這些剩下的人里,還有沒有叛逆分子!
見到孫傳庭凶厲的目光,一群朝廷大員紛紛將腦袋搖的跟個撥浪鼓一樣。
一群四三品官員,被個五品的知府嚇成這樣,也是個趣事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