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廣微?」
看著邸報上新登出來的關於新增一個禮部左侍郎的信息,京中的各方人士,都聚在一起腦袋上冒了問號。
自天啟登基以來,內閣輔臣是貶了又貶,六部尚書是換了又換。
三個內閣輔臣,現在都已經滾蛋。
六部尚書,現在就剩下孫如游和黃克瓚還是泰昌任命的。
刑部尚書印缺人大半年,前段時間南直隸事畢,才算是讓李征儀補上刑部尚書的位置。
而禮部尚書孫如游,看那個年紀也知道是幹不了幾年了,這個時候魏廣微入禮部,這明顯就是在為孫如游致仕做準備。
但問題在於,做準備沒問題。
但魏廣微這個人選,卻是在翰林院中掀起了波瀾。
這不和規矩!
如果說翰林院是大名高官的培養皿,那麼詹士府成員就是鐵定的大明高官,其中詹士府少詹士基本上就是鐵定的內閣成員。
現在,跳過詹事府少詹事錢象坤,選擇了左春坊左庶子魏廣微,即便這錢象坤本人說什麼自己才疏學淺,不配進入禮部,但這就更讓很多人破防了。
皇帝本來就對翰林院沒好感,而詹士府原來的官員中,到現在也就只有掛詹士府官職的徐光啟的到了皇帝的重用,其他人整日裡都是混日子。
現在好不容易形成了輿論風場,可以讓禮部尚書孫如游將官帽子讓出來,但這一不按照順位,二不讓眾人舉薦,直接就讓魏廣微摘了桃子,這誰能高興的起來。
不過,這皇帝剛剛在文華殿外打死官員的餘威人在,倒是沒人敢跳出來和皇帝嗶嗶。
故此,這口誅筆伐的對象,也就只能是「主動推薦」了魏廣微的孫如游。
於是,攻訐禮部不務正業的奏章就又多了三分。
從內閣文書的口中聽說彈劾的奏章更多後,孫如游是只能苦笑著搖頭。
什麼陳芝麻爛穀子的破事都被人翻了出來。
現在他即便是不情願,但也只能在默默承受著別人的怒罵之餘,又往皇帝的桌案上送了一封乞骸骨的奏章。
不管是不是真的扛不住了,反正這個時候一定要將態度展現出來。
不是我賴著不走,是皇帝不放我!
「這第幾封了?」
手中拿著孫如游的乞骸骨的奏本看了看後,朱由校提筆在上面題上了「留用」兩字後,轉頭看向劉時敏問道。
「第五封。」
聞言,劉時敏當即開口到。
奏章批紅是他在做,皇帝看前他要先看看,所以他一直都記得。
「那就還不急。」
將奏章放回桌上,朱由校搖了搖頭,而後問道。
「那個魏廣微,接管禮部事務且還順?」
「禮部的事情還順利,但翰林院和國子監那邊,對於魏廣微上任禮部左侍郎頗有微詞,對於他簽發的公文很是抗拒。」
想了想自己打聽到的消息,劉時敏開口道。
「此外還有詹士府的那些人,除了施鳳來外,其他人都對魏廣微這人的意見挺大,說他雖有學識,但並無理事之能。」
「是嗎?」
聽到劉時敏的話,朱由校只是簡單的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見狀,劉時敏也不再言語,專心的看起來了內閣送來的奏本。
「對了。」
寫了一會兒奏本後,朱由校突然抬起頭來,看向劉時敏問道。
「曹文詔攻破鄒縣,活捉了造反的徐鴻儒並其家眷,這也快要押解進京了吧。」
「回皇爺,緹騎昨日的回報,已經到達天津衛了,再有三日即可送入京城。」
「這樣的話。」
聽到劉時敏的回答,朱由校思索了一下後,吩咐到。
「進京之後,先將人關著,待到李征儀上任刑部尚書後,讓他去審。」
「奴婢遵旨。」
劉時敏應了一聲後,連忙拿出小本本,記上了一條。
「山東事平,接下來就該新政和軍改了。」
向後靠在椅子上,看著正在忙碌的劉時敏,朱由校心中默默思索了一會兒後,又拿出一張宣紙以及曾經寫下的筆記,提筆在紙上寫了起來。
一直寫了有小半個時辰,才算是寫完了自己的規劃。
將劉時敏叫到身前吩咐了幾句後,朱由校就令其前去傳旨。
「劉大璫是有何事?」
當在班房中見到匆匆而來的劉時敏,畢自嚴頗為好奇的開口問道。
「皇爺旨意,山東要進行軍改。」
將皇帝寫下的紙張遞給畢自嚴,劉時敏開口吩咐道。
「山東,軍改?」
雖然知道皇帝早有軍事改革的打算,但是如今這個山東剛剛平定亂民的時候聽到,畢自言的心還是顫了一下。
這一個不好,山東可是會出大事兒的。
「不錯。」
對著畢自嚴肯定的點了點頭,劉時敏開始與對反小聲的說起了皇帝的吩咐。
兩人在內閣之中一直嘀咕到宮門將閉,劉時敏才一臉憂心的將對方送出了紫禁城。
走在回府的路上,畢自嚴人如其名,臉色嚴肅。
次日一早,頂著兩個熊貓眼的畢自嚴,就令人將六部九寺的主官齊齊尋來,在內閣中開起了閉門回憶。
司禮府大璫劉時敏旁聽。
根據旁人的回憶,當日的內閣會議室內,時不時就會傳出爭論聲,一直持續到中午吃飯,才算是消停下來。
當諸閣臣用過午膳後,依舊是爭吵聲大起,一直持續到傍晚時分,朝廷的一眾高官們才算是得出了一個共識,將一本聯名奏章送往南苑。
而後,就是邸報上公布新的一輪人事變動,並將山東施行新政之事公布天下。
山東省改稱山東道,袁可立任山東道黜置使,主持山東新政,尤其是重新丈量田畝,更換戶籍民冊。
原山東巡撫趙彥,以養民不利,但平賊有功,功過相抵,遷山東布政使。
原登萊巡撫陶朗先,以平賊供糧有功,遷新設山東轉運使轉運使,主持是山東物資運輸並漕糧北上。
廢山東都指揮司,改山東兵馬總管府,原虎賁衛中郎將,山東招討使曹文詔,以功遷山東兵馬使,兼中軍都督府右副都督,主持山東衛所整頓。
高官的調動雖然只有簡單的幾條,但在後面緊跟著的詳細說明,卻是看的天下人心中惶惶,尤其是山東的諸多衛所,更是處於一個要炸的邊緣。
普通的軍戶們,自然是欣喜萬分。
朝廷要廢軍籍,撤衛所,分土地,他們總算是成了真正的自由身,有的事情可以光明正大的去做,不再需要藏著掖著。
但一眾軍官們,卻是驚恐了起來。
別的且不說,各衛所的軍田,早就成了他們家的私田,被變賣的更是不知凡幾。
現在朝廷一紙詔令,就要奪了那些個田畝,他們能高興的才怪。
不過,對於軍官的反抗,曹文詔自然是早就有所準備。
他南下時,皇帝就對山東變法有過叮囑。
平亂是假,整頓兵馬才是真。
為此,即便是五月底徐鴻儒叛軍已經被全番在鄒縣中給摁了,但曹文詔依舊以山東招討使的職位,將北直隸、山東、河南、南直隸趕來的兵馬壓在營中,以防備亂民再起來的名義,在鄒縣城外合營訓練。
等到朝廷廢山東都指揮司,給他加中軍都督府右副都督的聖旨傳到後,曹文詔當即就大刀闊斧的開始對山東境內的諸多衛所軍隊進行整頓。
願意吃當兵的這碗飯的,身體強壯的,有精兵樣的,挑選出了三千劃為中軍都督府的直屬府兵。
其他的各色人等,按照兵源地重新進行編制,分為了山東九營、河南一營、南直隸四營,合計十四營四萬兩千人。
而原來的那些個軍官們,看順眼的就地升官,調入麾下聽用。
看不順眼的,都打了個包,給皇帝送入了京城,讓皇帝調教去。
不過,這遞給朝廷的兵馬名冊上雖然人數雖多,但曹文詔此時也處於一個頭大的狀態。
這倒不是曹文詔手中缺少養兵的糧草。
多謝魯、德、衡三王的贊助,現在山東是真的不缺錢糧,這曹文詔隸屬的中軍都督府自是也分到了一份。
在此特別鳴謝魯王,本人並藩中諸多郡王,都被皇帝以「虐民生變」和「不能匡輔宗主」為由廢藩,送去了鳳陽高牆之內養老,麾下的眾多宗室,也被劃歸德藩麾下管理,「遷」入了京城。
為此,整個魯王府,和孔府一樣,從開國之初就攢下的基業都歸了皇帝,狠狠的給大皇帝來了一針強心劑。
現在曹文詔頭疼的是,人手不夠用,完全不夠用。
即便是他曹文詔還有武略院中的那些個生員,都有不少是軍戶出身,能拉來不少的人幫襯,但也是艱難的將山東兵馬使衙門的架子給搭建起來。
至於說是傳說中的中軍都督府,更是不知道還在那張紙上漂著呢。
大明文官這種生物,懂的人都懂,五軍都督府被奪權至今,權責被侵蝕,早就成了空架子,官銜都是虛職,現在皇帝要重新變成實職,禮部連印璽一時都拿不出來全部。
ps:在這裡說一句,很多人說大明兵權落到兵部是于謙不還兵權的鍋,那是于謙不想還麼,那是于謙不敢還。還了恐怕朱祁鈺都挺不到景泰八年。英定成三國公年齡都沒二十,黔國公沐家駐守雲南,魏國公在南京,嘉靖上位前就沒掌過兵。景泰四年太子朱見濟死後,朱祁鈺是心腹裝瘋,夫妻反目,獨子早夭,皇帝召妓,此時他的名聲可謂是臭不可聞,政治生命可以說已經結束,全靠于謙王文硬挺,皇帝當的那叫一個不得人心。恐怕于謙前腳還兵權,恐怕後腳就奪門了。
不過窘迫情況持續了半個月後,曹文詔的肩膀上總算是一松。
朝廷,更具體的說是兵部派遣的人來了。
作為一個深諳攪屎原則的二十一世紀良好青年,朱由校深刻的明白,既要防備文官管兵事,導致的戰鬥力下降問題,又要防備武將坐大,最終造成藩鎮或者軍隊經商之類的破事兒發生。
所以,在他的布局下,大明的軍事分為京營-五軍都督府-地方兵馬使三方獨立。
京營獨立歸皇帝獨管。
五軍都督府有自己獨立的直屬府兵。
兵部負責管理各省的兵馬總管、守備使。
五軍都督府和兵部相互掣肘,相互競爭,以期形成一個良性循環。
本來皇帝要恢復五軍都督府,文官們是不願意的,但在文華殿門口死的哪位屍骨未寒的恐嚇下,即便是有意見也要憋回肚子裡去。
但當皇帝又允許文官通過兵部可以插手部份兵事後,那有心之人自然是會想要插上一手的。
所以,兵部往山東兵馬使麾下派人,那自然是相當的具有積極性,有不少的人都毛遂自薦,覺得自己在兵事上可以有所作為。
故此,待時間進入六月中,曹文詔手下缺人的窘境總算是得到了緩解,讓他可以真正的開始給袁可立搞新政幫的上忙。
而順天新政-山東新政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黑除惡,拉網定點式清繳山賊流寇,定點解決人口失業問題。
都是在京城,在天津的老熟手了,對於如何施行順天府新政,袁可立和曹文詔心中那自然都是有一本帳的。
他們清楚的知道,不解決掉田間地頭,街頭巷尾的黑惡勢力,朝廷什麼事都別想做成。
而就在曹文詔打黑之時,袁可立則是進行了一輪官員升遷與招募,皇帝給他這個權力了。
原本山東的眾多官員,也別管是官還是吏,是進士還是舉人,能者上,劣者汰。
同時,袁可立還學著皇帝的手段,借來五百虎賁衛的兵卒,搞了一場山東道的招官考試。
只要是山東本地士子,有個秀才身份,就能參加,然後就能授予官職。
山東現在新設了不少的衙門,官吏,特別是吏的缺口很大,而且山東缺官可不像是京城,因為很多位置缺少的官員都是部員,招募起來束手束腳,還要注意功名等級。
為此,一場讀書人的狂歡席捲山東,將士林間對朝廷要官紳一體納糧的異議都給壓了下去。
一手大棒一手糖的手段,袁可立玩的是爐火純青。
對於很多的窮秀才來說,雖然今後官員、功名身份都不再免糧,雖然山東官考授予的都是些小官小吏,但那也是朝廷編制啊。
聽你們那些個文人騷客的話,和朝廷對著幹能做什麼,我家有那麼多的田畝不給朝廷納糧嗎?
千羊在望不如一兔在手啊。(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