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或者說皇家,是大明最大的豪右之家。⁶⁹ˢʰᵘˣ.ᶜᵒᵐ
大明最大的地主,就是皇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但是作為皇帝,卻是最需要遵守秩序的一個人,因為皇帝本身就代表著一種秩序。
如果由皇帝親自帶頭破壞朝廷秩序,那麼天下的士紳們立馬就會脫了頭上的籠頭,更嚴重的破壞秩序。
而同樣的,要立下一個秩序,皇帝也要第一個帶頭遵守,敢為天下先。
如今,皇帝令宮裡將皇莊田畝冊遞給了戶部,也是給了戶部清查田畝的底氣。
也更給了遼東巡撫衙門對土地問題下手的底氣。
「你說當初熊廷弼怎麼就把這些人給勸回來了呢。」
看著堂下找上門來的士紳,孫承宗心裡雖然滿是不耐煩,但臉上卻沒有表現出分毫。
熊廷弼初來遼東的時候,恰好是薩爾滸明軍慘敗,眼瞅著遼東是待不下去了,大量的士紳逃亡。
為了穩定民心,熊廷弼就讓標兵把逃跑的士紳家眷都給堵了回去。
但現在,遼東局勢漸漸穩定,這幫子玩意兒就找到他門上來了。
原因也很簡單,在沒狠揍建奴一番之前,熊廷弼對於遼東的農業發展不抱希望,所以行的也就是堅壁清野之策,故此這些個士紳們家裡的田也就荒著了。
但隨著建奴兩白旗被成建制殲滅,遼瀋也就能種地了。
而軍隊在組織屯田的時候,看到很多富戶家裡的田都荒著,就讓屯田士卒給種上了。
結果,這些人居然想吃現成的,找上門來要田了。
「諸位的來意,本官已經知道了。」
思索了一會兒後,孫承宗放下手中的茶杯。
「但軍屯之事,乃是陛下聖旨,熊經略負責,本官暫且插不上手,諸位找我卻是找錯人了。」
「諸位還是去瀋陽找熊經略吧,他若是說能將這些田畝歸還諸位,那本官自無不可。」
「孫巡撫,我們已經找過熊經略了。」
聽到孫承宗要踢皮球,當即就有大戶哭喪著一張臉道。
「熊經略說屯田之事是孫巡撫負責,讓我們來找您。」
說著,這士紳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那可都是我們家的祖產,朝廷不能就這麼奪了啊。」
「這個熊蠻子,好是狡滑。」
聽到這些人是熊廷弼給他踢來的,孫承宗也有些齜牙。
誰說的熊廷弼是個蠢人來的?
如今,熊廷弼既然不處理這些人,但他也不好處理啊。
給吧,太虧了,那就是用朝廷的錢糧給這些人打工了。
不給吧,這些人肯定還要來煩他。
仔細思索了一番後,孫承宗突然想起了一個方法,可以嚇走這些人。
心裡這麼想著,孫承宗拿起手中的驚堂木重重一拍。
「可是根據我查到的檔案,你們說的祖產,很多可都是朝廷的衛所田。」
砰的一聲,堂中的眾多士紳被嚇的紛紛跪了下來。
「前番遼東戰事緊張,建奴來勢洶洶,爾等不思報國護民,反倒是拋田棄子,被熊廷弼強令歸家。」
「朝廷發大兵剿滅建奴,耗費錢糧,方才令建奴退去。」
「你們是想要那些田畝嗎?你們分明是看上了田中的那些麥苗!」
說著,孫承宗從椅子上站起,一手指著堂中的堂中的眾多士紳。
「如今那些麥苗,乃是朝廷出錢出糧,組織民眾屯田所得,爾等謀利謀到朝廷的頭上,謀到皇帝陛下的錢糧來了!」
「巡撫大人贖罪,我等萬萬不敢有此念頭!」
聽到孫承宗如此喝罵,堂中的眾人紛紛磕起了頭來。
孫承宗送的這頂帽子太大了。
占有皇帝的錢糧,這細究起來完全就是謀逆。
「哼!諒你等也不敢如此行事。」
看著跪下的眾人,孫承宗鬆了一口氣,這算是唬住這群人了。
「熊經略既然未治爾等棄土之地,本官也就不越俎代庖了。」
「但是爾等給本官記住,若是再有人敢在田畝之事上聒噪,就休要怪本官與你們好好算一算這遼東的舊帳了。」
「謝巡撫大人,謝巡撫大人。」
「謝巡撫大人不罪之恩。」
聽到孫承宗放過他們,士紳們連忙磕頭謝恩。
「哼!」
看著這一眾士紳,孫承宗一甩袖子,轉身就入了後堂。
見到孫承宗離開,師爺連忙示意衙役上前,將這些個士紳從衙門裡給請出去。
一群士紳出了巡撫衙門,然後轉頭就去遼陽中著名的興旺樓,吃起了早就已經準備好的席。
「那個孫承宗,也是認慫了,不敢拿我們怎麼樣。」
「這麼多人!法不責眾!」
聞言,一個從定遼右衛逃來的人,從桌上拿起酒杯,對著在場眾人敬了一杯。
「晾他孫承宗也不敢拿我們怎麼樣。」
「就是。」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又有人出聲道。
「再說了,被占了田的人,可不止我們這些人,還有遼東諸多衛所的軍將,他若是敢動了我們,那些個將軍們可饒不了他。」
「話雖這麼說,但我們的田也沒要回來啊。」
這時,有士紳將跑偏的話題拉了回來。
他們雖然保住了命,但真正的目的卻是沒有達成。
「可是事到如今,那些田畝都是那些個泥腿子在種,更何況還有聖旨,等過幾年,京里的皇帝老爺要將上好的良田,都分給那些泥腿子。」
「上好的田畝都分給泥腿子,造孽啊。」
「就是,造孽。」
聽到那人的話,頓時房間內的眾人怒罵了起來。
「那些個將軍們,沒了田畝,還能靠著吃空餉撈銀子,我們若是沒了田畝,可就是脫了毛的雞啊。」
這時,一個瘦的跟猴似的士紳出聲道。
「雖說自萬曆四十六年,建奴造反後,我們靠著給倒賣糧食撈了不少的銀子。可是那個熊蠻子來了遼東以後,瘋狗一樣的抓賣糧的人,今後的日子可該怎麼過啊。」
「去找建奴。」
聽到那瘦猴的話,當即就聽有一人狠聲道。
「朝廷不仁,就別怪我們不義。」
「這是朝廷先占我們的田的!」
「。。。」
隨著這人的話音落下,正忙著吃席的眾人紛紛停頓下來,而後扔了手中的吃食,拔腿就往外面跑。
他們只是想要錢,不是想沒命!
另外一邊,師爺在送走士紳們後,又回去大堂,掀開帘子走入了後堂。
「都走了?」
聽到進來的腳步,孫承宗放下手中的書,抬起頭問道。
「送出巡撫衙門了。」
聞言,師爺肯定的點了點頭。
「這些人應該是被人拋出來的引子,後面肯定還有招數。」
「哼!」
聞言,孫承宗冷哼一聲。
「除了遼東各地衛所的那些個軍官外,還有誰有這麼大的能量,能讓當地的大戶士紳來要田。」
「要知道,遼東最多的田畝可都是在那些軍官的手裡,那可是兩百五十年來,各衛所的軍戶們用命一畝一畝的墾出來的。」
「大人接下來打算如何?」
看著孫承宗生冷的臉色,師爺沉默了一下後,出聲問道。
「該怎辦就怎麼辦。」
將手中的書丟在桌上,孫承宗道。
「給我研墨,我要給熊廷弼書信一封。」
「是!」
那師爺聞言,不敢怠慢,來到桌案前,拿出上好的徽墨,一點一點的磨了起來。
「飛百兄親啟,今有士紳尋到我處,言遼東屯田侵占田畝。」
思索了一會兒,孫承宗開始在給熊廷弼寫信。
「細察之下,各地衛所軍官侵占田畝,苛待軍戶,今陛下令遼東屯田自足,此等人色居敢行裹挾士紳之舉。」
手中拿著孫承宗令人飛馬送來的信,待到看完,熊廷弼的眼睛已經翻的只見白,不見黑了。
「這個孫稚繩,找到你那裡,你一刀給砍了不就行了嘛。」
將孫承宗的信放在桌上,熊廷弼從地上站起,在堂中轉了起來。
都是大明官場上的老油條了,熊廷弼當然能看懂孫承宗背後的意思。
「不過正好,如今建奴繞道去了朝鮮,我要整頓遼東軍紀。」
踱步了一會兒後,熊廷弼內心下了一個決定,有的事情,該做了。
且不提熊廷弼做了什麼決定。
此刻,遼東的右翼,定遼右衛上下俱是一片緊張。
建奴兩黃旗、兩紅旗過境,他們不得不緊張。
「確定去朝鮮的是真奴嗎?」
嬡陽堡城門下,看著從城門進來的毛文龍,楊鎬也顧不上什麼尊卑,連忙迎上前去。
「回兵馬使,是真奴,都過了鴨綠江,去了朝鮮的境內。」
將馬韁遞給乾兒子尚學禮,毛文龍和楊鎬也不見外。
他們兩人此刻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一個罪臣,一個李成梁舊人。
在熊廷弼眼裡,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現在,楊鎬得皇帝看重,在遼東戴罪立功,經過了一場交心之後,毛文龍自然是靠向了楊鎬。
「兵馬使,我們要怎麼做,要不要想辦法在側面給來上一下。」
作為自學會游擊戰的一個好戰分子,毛文龍絕對不願意放棄一個立功的機會。
「不行。」
聞言,楊鎬連忙揮手阻止了毛文龍的想法。
「我們定遼右衛上下只有一萬多兵卒,若是建奴放棄進攻朝鮮,轉頭向我們而來,恐怕這定遼右衛有失守的風險。」
「到時候我們可就真的萬死難辭了。」
「可是,這麼好的機會。」
見到楊鎬楊鎬這麼慫,毛文龍眉頭一皺,有些不滿。
「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作為一個和軍將經常打交道的人,楊鎬自然是看清了毛文龍的情緒。
「剿滅建奴的大部隊,必定是要熊經略麾下的主力來做,我們不能越俎代庖。」
「否則你就算是立下了功勞,有的人也能定你的罪!」
「謝兵馬使大人教誨。」
聽完了楊鎬的話,毛文龍一顆躁動的心總算是安穩了下來。
朝中有人好做官。
現在他能靠上的,也就只有楊鎬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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