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礦稅又來了
回京之後,先歸家洗漱休息一日後,徐光啟方才至西苑面聖。→
被太監領著進了西苑,徐光啟就看到皇帝正一邊吃著早點,一邊手中拿著份報紙在讀。
「臣徐光啟恭請聖安。」
來到皇帝龍書案前,徐光啟躬身道。
「平身。」
揮了揮手,朱由校示意對方不必多禮。
而後,朱由校將手中的報紙遞給劉時敏道。
「朕圈出來的幾個地方,讓宣政司改一改,然後刊印吧。」
「奴婢遵旨。」
聞言,劉時敏一躬身,從皇帝手中接過報紙,而後匆匆而去。
大明邸報的外刊,又名《京報》。
現在是由通政司下的朝報局負責刊印管理,由通政司初審,皇帝終審後,方能發行。
兩人擦肩而過,徐光啟眼神微移,看到了劉時敏手中報紙上被圈出來的稅和死兩個字,徐光啟心中微微一冷。
上期的報紙他看過,上面寫的是朝廷對偷稅漏稅的舉報措施。
這期稅和死來兩個字放在一起,不由得讓人心下一寒。
「徐愛卿,今日進宮,是為何事?」
放下手中的勺子,用絲巾擦了下嘴角,待宮女將碗筷等物拿走後,朱由校看向徐光啟問道。
「回陛下,臣為朝廷開支而來。」
見到皇帝已經結束了用飯,徐光啟當即就拿出一份奏本,交給身側的太監後道。
「自陛下廢匠籍以來,兵部開支尚且不知,但工部開支已近五萬兩白銀。」
「工部如今在興各種大工,臣估計後續還會增加。」
「這個啊。」
翻看了兩眼奏章後,朱由校嘆了口氣。
「徐愛卿難不成以為,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的事情,能長久嗎?」
「這。」
聞言,徐光啟也跟著嘆了口氣。
大明的工匠連年都在流失。
為什麼?活不下去了唄。
那些個工匠,為了活命,漸漸的也就只能淪為勛貴富豪的家僕了。
「可是,朝廷歲入連年減少,長此以往,恐怕會入不敷出。」
「該增加的增加,該減少的減少,不能因噎廢食。」
從身側拿出自己總結出的一份條陳,讓太監轉交給徐光啟,朱由校接著道。
「這是朕從前朝要典之中,總結出來的一些東西,徐愛卿看看。」
「臣遵旨。」
聞言,徐光啟從太監手中接過皇帝的讀書筆記,仔細的看了起來。
嗯,字一如既往的糟糕。
「前漢少府、大司農。」
「李唐少府,工部。」
這是皇帝對歷代數朝工部、少府、大司農職責的總結。
抬起頭來,徐光啟有些驚訝,或者說驚恐的看著皇帝。
「陛下是想?」
「改制。」
見到徐光啟吃驚,朱由校也不意外,輕聲說道。
「此事重大,派人去將度支司正卿畢自嚴、戶部侍郎袁世振宣來。」
「奴婢遵旨。」
聽到皇帝的話,跟在皇帝身側的小黃門連忙前去宣人。
看到皇帝開始批閱奏章,徐光啟也不好再說什麼打擾。
只能在太監搬來的椅子上坐下,仔細的研究皇帝總結出來的諸部門權責,等待其他兩人的到來。
「大司農,少府。」
摸著自己的下巴,徐光啟喃喃自語道。
大司農,秦漢實權官職,掌錢穀,為國家財政之長。
下設太倉、均輸、平準、都內、籍田五部,又轄京城斡官(均輸)、鐵市兩長丞,及郡國諸倉農監、都水共六十五長丞。
官田、煮鹽、冶鐵以及其他官營的手工業都歸大司農主管。
而少府,則是歷代皇帝的私人機構。
職責是三個:
征課山海池澤之稅。
收藏地方貢物,以備宮廷之用。
負責宮廷所有衣食起居、遊獵玩好等需要的供給和服務。
秦漢時期的少府,完全就是一個小號的朝廷,情況緊急之下,完全可以短時間內替代外廷,最出名的少府就是秦末的章邯。
而工部,則分為李唐工部和大明工部。
李唐的工部,掌山澤、屯田、工匠、諸司公廨紙筆墨之事。下設工部、屯田、虞部、水部。
而大明的工部,則是四清吏司:營繕、虞衡、都水、屯田。
營繕掌宮室官衙營造修繕。
虞衡掌製造、收發各種官用器物,主管度量衡及鑄錢。
都水掌估銷工程費用,主管制造詔冊、官書等事。
屯田掌陵寢修繕及核銷費用,支領物料及部分稅收。
將皇帝總結出的內容翻看了五遍,徐光啟方才等來畢自嚴與袁世振二人。
早就得到了皇帝要議政的吩咐,二人也沒出聲打擾正在批閱奏章的皇帝,而是同徐光啟一起看起了皇帝總結出的小冊子。
一直等到皇帝批閱完奏章,放過水後回來後,今天的議政方才開始。
在主位坐下,看著下方的三人,朱由校出聲道。
「朕參考前朝職責,又看了我大明戶、工兩部的職責,只有一個想法,混亂,管理太過於混亂了。」
「現在朝廷國帑入不敷出,需要進行一個整理。」
朱由校一開口,就定下了開會的議題。
「。。。」
聽著皇帝的話,方才看完了皇帝總結出內容的三人都保持著沉默,用看狐狸的眼神看著皇帝。
半年了,大伙兒也算是摸清了皇帝的脈路。
皇帝既然將一件事放在明面上來說了,那就說明主意已經拿定,不容更改。
而朝臣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完善皇帝提出的事情。
但是在場三人心裡卻都明白的跟鏡子一樣。
皇帝今天的目的,一定不是這個。
前番度支司和戶部分離,度支司專理國帑,這件事差不多就已經做了,剩下的就是需要在磕磕碰碰中逐漸完善。
「戶部與度支司分離,支出與收入分開的事,已經辦完了。」
果然,皇帝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後,接著又道。
「徐愛卿去了石景廠,又查閱了石景廠的帳本,想來對石景廠的獲利,有了一個足夠的了解吧。」
「臣。。。非常了解。」
聽到皇帝指出自己在石景廠都幹了什麼,徐光啟沉默了一下後道。
聞言,朱由校又出言問道。
「獲利幾倍?」
「獲利。。。」
咽了口唾沫,徐光啟掙扎著道。
「不算前期鑿洞支出,獲利十倍有餘。」
「十倍!」
聽到徐光啟的話,畢自嚴與袁世振二人同時驚呼一聲。
挖礦這個事兒,大傢伙兒都覺得個苦力活,經營人收入肯定是沒多少的。
但現在徐光啟說了個「十倍」出來,頓時就對兩人的常識形成了打擊。
「所以,朕今天想說的,就是,礦稅。」
「礦。。礦稅。」
聽到皇帝的話,三人同時低頭,看向了皇帝寫下的冊子中,「征課山海池澤之稅」那句話。
這萬曆嘎了不到一年,皇帝怎麼又將這個事給提出來了!
這是三人此時確實的心理活動。
放下茶杯,朱由校有些無奈。
皇帝也不好做啊,每日的茶葉都是有數的。
「朕僅是讓人收購了西山、石景山的煤礦與鐵礦,獲利就有如此之多。」
「天下山川澤國之內,諸多礦場,想來獲利與石景廠、西山廠不相上下,但這些人卻不交稅,朕不能容忍。」
「所以,礦稅必須收,哪怕是朕的礦場。」
「陛下。」
聽完了皇帝的話,畢自嚴出聲道。
「神廟之時,天下礦稅悉歸內帑,但宮內的太監卻弄出了楊榮亂滇,高淮亂遼的事兒,致使家國不寧。」
「礦稅之事,必須謹慎。」
「的確。」
聞言,朱由校點了點頭。
「宮內的人去做這事兒,有些名不正,言不順。」
「朕記得,前番神廟開徵礦稅之時,也有人提出,要由朝廷來收礦稅。」
看著在場的眾人,朱由校慢慢的道。
「天下山川澤國,悉為朕有,但朕也不是個吃獨食的人,礦稅內帑與國帑,五五分成,如何?」
「這。。。」
聽到了皇帝的話,在場的三人對視一眼,思索了起來。
當年神宗收礦稅,那收的是礦稅?
那收的是大戶的保護費!
那群太監出京之後,根本就不是衝著礦去的,直接就對著大戶去了。
最為常出的事情,就是說人家的家裡有礦脈。
這家人的家裡有沒有礦脈不知道,但一定有錢。
你家院子低下有礦脈,麻溜的給爺搬出去。
想要不搬,那就要看你家能交多少的孝敬了。
這筆錢,約莫著是萬曆和太監給三七分了。
皇帝拿了三成!
以稅監馬堂為例,這貨每年徵稅高達二十五萬兩,但交給內帑的卻只有七萬餘兩。
「臣贊同。」
身為戶部侍郎,如今管理大明歲入之事,袁世振第一個就表達了對朝廷收礦稅的支持。
「臣亦贊同。」
緊接著,度支司的畢自嚴也表達了贊同。
國帑能增加收入就是好事兒,反正收稅不是他去收,要罵請罵袁世振。
「臣亦贊同。」
見到其他兩人表態了,徐光啟也出聲表態道。
「但,礦稅是由工部去收呢?還是由戶部收呢?」
徐光啟說著,他的目光放在了袁世振的身上。
「這個。」
聽到徐光啟的話,袁世振同時抬起了頭,看向了對方。
兩人都沒有說話,但意思卻很明確的表達了出來——爭權。
坐在主位上,看著徐光啟和袁世振兩人交匯的目光,朱由校手指在桌面上點著。
這要是個二次元世界,兩人之間這會兒已經冒出電來了吧。
看了好一會兒對視不語的二人,朱由校方才出聲道。
「工部統籌,戶部收稅吧。」
「這。。。」
聽到皇帝的話,在場的三人都沉默了下來。
將礦稅的統籌和收取這件事,分成兩部分。
這管理起來,頗為的不方便啊。
「帳目和錢財,還是要分開的。」
看著下方的三人,朱由校喃喃自語的道。
雖然皇帝的聲音很小,但在場的三人都聽到了。
帳目和錢財分開管理,這個怎麼做到?
三人是不知道,後世有門學問,叫做會計學。
有兩個職務,分別是財務和出納。
《會計法》中有一個明確的規定:財務和出納,不能是一個人。
對這兩個職位最為簡單直白的解釋是:
財務管帳,出納管錢。
管帳的不管錢,管錢的不管帳。
「防止貪污之事發生。」
看著下方三人疑惑的表情,朱由校淡淡的道。
「工部負責統籌哪些地方有哪些礦脈需要收稅,負責清查、統籌帳目,監督戶部是否收全。」
「戶部與各地清吏司,則根據工部的帳目,負責具體收稅的執行,監督工部是否完全統籌礦場。」
「誰貪污了,誰少交了,工部和戶部到時候一對帳目就知道了。」
「???」
聽完皇帝的話,在場的三人心中同時冒出幾個問號。
皇帝的這個帳目和錢財分開的辦法,怎麼看起來這麼的眼熟呢?
但緊接著,畢自嚴與袁世振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反應過來。
這不就是先前皇帝將度支司從戶部拆分出來的邏輯嗎?
雖然袁世振和畢自嚴兩人私下的關係不錯。
但自從大明開始理帳以來,兩人因為帳目問題,沒少嗆在一起。
這難不成大明自從戶部尚書嘉靖故去之後,又來個戶部尚書天啟?
而且,皇帝這手挑撥對立的辦法,都是從哪兒學來的?
「陛下,此法雖好,但具體如何去做,效果如何,如今也沒個條例。」
心中冒出這麼兩個念頭,畢自嚴看著上方的皇帝道。
「故此,臣請先在順天府內試行,總結一二,形成慣例後,再推行天下。」
「謀國之言。」
手指點了點畢自嚴,朱由校滿意的點頭道。
「畢袁二位愛卿,都是精通術算,帳目純熟之人,就由你二人對朕這方法,做個總結,然後再猶戶部與工部前去執行,如何?」
「臣等遵旨。」
聽到皇帝的話,在場三人連忙躬身道。
站在殿門的台階上,看著離去的三人,朱由校微微皺眉。
大明末年,愈來愈嚴重的貪污、漂沒問題,歸根結底,問題還是出在了大明的財經政策薄弱上。
帳都理不清,就給人留下了貪污的漏洞。
現在,他就要將這個漏洞給堵上。
而且,還要雙管齊下,一手方法,一手懲戒。
「朕讓那個陸文昭在度支司反貪,他做的如何了?」
「這個。」
站在皇帝的身後,劉時敏眨了眨眼睛,思索一會兒後道。
「度支司現已形成條例,每旬向內閣奏報一次,抓獲貪官後,會直接轉交刑部。」
「四月初一,度支司正卿畢自嚴奏報,三月末抓住貪官三人,現已移交刑部。」
「伱這麼一說,朕想起來了。」
聽到劉時敏的話,朱由校點了點頭。
「是以度支司的名義上報的。」
他的周圍,纏繞著一個信息繭房,很多消息,在他的腦海里停留不了多久。
站在原地思考了良久後,朱由校一揮衣袖,轉身向殿內走去。
而他的話,則伴隨著風聲,傳入了劉時敏的耳中。
「讓他來見朕,朕給他安排個新活兒。」
「奴婢遵旨。」
聽到皇帝的話,劉時敏縮了縮脖子。
快半年了,陸文昭一直都在度支司跟著畢自嚴查貪,在朝堂上的存在感很弱。
但是他劉大璫卻是清楚的記得。
陸文昭,是錦衣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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