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呀?」
「我也不知道,我對這方面不是太懂。」
「你是掛靠的吧?家裡幹什麼的?」張彥明一邊寫畫一邊問了一句。
從九十年代初期開始,各種私人建築隊施工隊就已經很多了,基本上都掛靠在公家建築公司上,像省建最多的時候下面有四十多個隊,大部分都是這種掛靠性質。
他們向掛靠單位交管理費,接受掛靠單位的一些管理,資金流水也是走掛靠單位的帳戶,但實際上並不屬於掛靠單位的人員,自己有自己的管理團隊和業務團隊。
掛靠單位的一些制度規章很難約束到這些掛靠者身上。
這種情況就難免的會有一些良莠不齊,為了利益最大化他們什麼都敢幹,抽調鋼筋變更沙土比例什麼的大都是這樣的施工隊幹的事兒。
他們的工人就是純粹的農民工了,都是從哪農村或郊區招來的臨時工,工資低福利配套沒有,吃飯只要給一口餓不死就行,大大的減低成本。
在這個年代公家建築公司的工人還都屬於在編人員,大集體性質的比較多,也有全民崗,各種福利待遇加起來成本不是一般的高。
這也是他們競爭力弱的一方面,後來大部分都被淘汰掉了,私人建築公司靠著低廉的運營成本一躍而起。
……
「呵呵,」孫經理訕笑了一下:「我爸在區里。是掛靠,現在都這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不過我們施工方面你放心,絕對沒問題,保證速度和質量。」
「問題太多了。」張彥明頭都沒抬:「以前你怎麼幹活我管不著,我這裡這個狀態不行,我先和你說一下,要麼整改,要麼撤出去,沒有第三條路。」
「不至於吧哥們?」孫經理臉一抽抽。
「你以前幹過這種高層帶地下嗎?」
「幹過,不過沒你這個高,一建那邊有工程師負責具體施工,我們就是幹活兒,肯定不會有問題。」
「一建的工程師在這邊嗎?」張彥明問唐靜。
「今天沒看著,昨天在,來的還是挺勤的,他辦公室就在這邊上。」
「設計院的人呢?」
「也在,和工程師在一起辦工,都在邊上屋裡。設計院來的人多,五六個人哪。」
「有實習生,實際沒那麼多。」張彥明對這個還是了解的。
「竣工圖紙誰負責?孫經理,是你這邊還是一建?」張彥明又去問孫經理。
「一建,我這邊只管幹活,工程上的事兒都是一建那邊出人管著,圖紙什麼的也是他們管。」
「你這樣不行。你要是想做這行做起來做大,內臟得全,各方面的人手得足,起碼得能獨立組織這樣的施工才行。這工程實際不算大,算小項目。」
「這個得慢慢來,需要一些時間。」
「這個和時間沒有關係,完全就是看你心有多大,想干到什麼程度,舍不捨得投本錢。算了,說這些沒用。」
張彥明止住話題,看了看自己寫出來的東西,想著還有沒有什麼遺漏和補充。他在夢裡曾經做過建築工程的專職安全員,是拿過A類安全證的。
安全這個問題,在整個九十年代直至00年代中期,都是被嚴重忽視的一個大問題,出事賠償誰掏錢這種事情行不說,這種事故本身就不應該發生。
多少家庭因此走向黑暗?能出來勞動的全是家裡的頂樑柱,如果能有一點別的辦法誰願意到工地上來吃灰受苦?他們掙的錢是開發商利潤的幾分之幾?
卑微的人群卑微的活著,承受著保種不公,辛苦,吃豬食住狗窩,給開發商創造著天文數字一樣的利潤,這樣的情況下連基本的安全教育都不搞,基本的安全設施都不弄,良心真的不會疼嗎?
「不是,那啥,哥們,張總,有話你就明說唄,這整的我心裡七上八下的,誰都不容易,你說是不?」
「等那邊來了一起說吧,我這只是一期,後面還有項目呢,如果不在這個時候把這些事兒說明白以後怕是還是不行。不是對你,就算是一建自己的施工隊在這也是一樣。」
建築施工工地管理混亂是這個時代的問題,和具體的哪家單位關係不大,是行業性問題,後來才因為不斷的各種事故,相關部門這才不得不重視起來,開始規範管理。
「嫂子,施工合同複印件你這邊有吧?」
「有,我給你拿。」唐靜起來掏鑰匙去角上的文件櫃裡拿出合同,張彥明接過來翻看,一條一條看的很仔細:「這合同是誰擬的?」
「紅葉弄的,咱們自己。」
「還是缺經驗,考慮的不是太全面,得簽一份補充協議。」張彥明邊翻邊說。他主要看的就是關於安全以及乙方責任這一塊,都沒表達的十分清晰。
要知道合同是不能使用或者間接使作意義比較含糊的詞彙的,這樣以後如果真的發生了問題到法庭上也是說不清楚,只能是無盡期的扯皮。
但是國人的習慣總是喜歡用一些模糊的概括性詞彙來寫文件或者整理合同,這個毛病直到後來,經過一些不斷發生的事情才得以改變。只有教訓才會讓人迅速變得謹慎起來。
「這個也沒什麼大作,我們幹活兒,干好了你們付錢就行了唄,還能幹什麼?」孫經理插了一句。
這也就是這個年代這個行業大部分人的思想,合同在他們心裡都沒當成什麼重要的事情來面對,也不過就是證明一下雙方的僱傭合作關係而已。
這個時候靠的是關係,是人脈,是能量,就算有事情發生也很少有人選擇打官司。主要是這個階段法院也確實起不到什麼作用。
「不能重視合同,公司的發展就有限,不能重視商業信譽,那這個公司就沒有可能發展。以後你就明白了。」
張彥明簡短的回了一句扭頭看向門外。
又一台車開了過來,和孫經理的車並排停在一起,把這邊的道路完全堵死了,推沙子的工人只能繞個大圈兒出去。
張彥明皺著眉頭看著這兩台黑漆漆反射著陽光的豪車,心裡嘆了口氣。